侯东禄端坐在座位上,侧身看着我,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缓缓说道:李先生,您先不要着急,请允许我先把今天的来意跟您说明一下。
我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坐直了身子,压制住了内心的急切,稳了稳情绪,说道:侯先生,您请说!
侯东禄的眼神微微动了动,跟着说道:受苏卿志先生的委托,今天我将向李肆瞳先生移交第二笔资金,当然,这也是最后一笔资金。苏先生说资金的用途您很清楚,他请您代为转交。
他果然是替苏卿志送南海苏家下欠的供奉来的。我怔怔地盯着侯东禄,心里想着:为了南海苏家能完全退出长乐门,苏卿志一直没有忘记他答应的事。
“空空空”,侯东禄说着话,伸手用指关节在身后的车窗玻璃上敲了敲。
只见车外的那个年轻人听到声响后,伸手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在座位下拉了一下,“咔哒”一声,汽车后备箱被缓缓打开了。
他关上车门跑向了后备箱,拿了一个黑色皮箱出来,走到那个壮汉跟前。那个壮汉双眼警惕地防备着四周,拉开侯东禄身后的车门,任由那个年轻人把皮箱双手递给了侯东禄。
侯东禄接过皮箱后,那个壮汉迅速关上了车门,那个年轻人也快速跑到了车前,回到了原位。
这里是四十万的现金。侯东禄端着皮箱,脸上那标志性的微笑忽然不见了,转而对着我郑重地说道:苏先生说,从我把这个皮箱交给您开始,除了您以外,他今生与长乐将再无瓜葛。
话音刚落,他便把皮箱放在双膝上,手指在皮箱的密码锁上“嘚儿嘚儿”拨动了几下,金属齿轮转动的声响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脆利落。随着“咔嗒”两声轻响,锁扣弹开了。
他动作麻利地把皮箱转了一个方向,修长的手指扣住箱盖边缘,轻轻一拉,缓缓掀开了箱盖。
天哪,又是四十万!箱盖开启的那一瞬间,一股带着檀木与油墨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四捆崭新的百元钞票整齐码放其中,蓝黑色的钞面泛着柔和的光泽,扎钞绳在每捆钞票上绑扎成漂亮的麻花结,在边角处压出了细密的纹路。
好熟悉的味道!我不自觉地蹙着鼻子使劲嗅了嗅那独特的油墨香气,恍惚间,无数尘封的记忆飘进了脑海,杨祖斌、刘波、一中的印刷厂,还有那花花绿绿、真真假假的钞票,映花了我的眼。
两边的密码都是901。侯东禄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他把腿上的皮箱双手抱了起来,缓缓朝我递了过来。
我不得已伸出双手接过了皮箱。皮箱很重,入手后感觉胳膊猛地一沉,往下一坠,重重地压在了腿上。
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目光死死盯着箱内的钞票,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泛起微微的战栗,轻轻摸了摸那四捆钞票。也仅仅是轻抚了那么两下,我的手就像触电一般,赶紧收了回来,咔咔两下,盖上了箱盖。
这不是我的钱,千万不要乱碰!别出个什么事情,那就麻烦了!
侯东禄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标志性的微笑,看着我说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麻烦李先生在这里签个字。
说着话,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和一支钢笔,递给了我。
这是一张收条,上面写着现金肆拾万元整。
我把收条垫在皮箱上,签上了我的名字。
侯东禄收好东西后,这才接着说道:李肆瞳先生,此行苏卿志先生委托我的事情已经办理完毕,下面我来回答一下您刚才问的问题。
苏卿志先生很好,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半年前已经移民到了美国。
移民到了美国?!我听得一头雾水,懵懵地问道:移民是什么意思?!
“呃——”。侯东禄愣了一下,跟着解释道:意思就是他现在已经到了美国,很快就会成为美国人。
美国人?!我瞪着眼睛望着侯东禄,吃惊地问道:你说他变成外国人了?!
“呃——”,侯东禄又迟疑了下,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我靠!苏卿志变成个美国人了!我的身子往后一靠,仰在靠背上,震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不过说起来,以苏卿志的那个长相,你说他是哪国人别人都有可能相信,你非说他是中国人,反而不太像!
不过,他就这么走了吗?!我怔怔地想着:南海苏家就剩下了他一个独苗,现在又和长乐门再无瓜葛,他再移民到了美国,我们天各一方,将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侯先生,阿志没给我留封信什么的吗?!
侯东禄对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走得很急,根本来不及给您写信。
不过——。侯东禄看着我,继续说道:苏先生离开前,已经把他在国内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了我来打理。苏先生特别交代,他不在国内的期间,如果李肆瞳先生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联系我,凡是公司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由我全权代为处置。
说完,他把手伸进西装内袋里,摸了一张精致的名片出来,双手递向了我,嘴里说道:这是我的名片,李先生请收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联系,我会在苏先生规定的范围内,尽全力帮您落实。
这是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印着中英文两种文字。英文不认识我就不说了,汉字全都是繁体字,不过我还是能勉强认出来,第一行印着“上海和盛国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第二行印着“总经理侯东禄”;第三行是一串电话号码,甚至还有一个号码标注着(香港)。看起来十分的高大上!
我的指腹摩挲着侯东禄名片边缘的烫金纹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苏卿志的样子,那一头卷发,鹰钩鼻子,还有那蓝色的眼珠。我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眼眶跟着湿润了,喉咙里就像堵着一团棉花,满心都是失落与怅然,却又伴随着说不出的感动与温暖。没有想到,他都已经准备远渡重洋离开中国了,却还惦记着我。
李肆瞳先生。侯东禄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对着我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道李先生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事的话,我们就打算告辞了。
我的双眼盯着手里的名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侯先生,谢谢你!
侯东禄礼貌地回答说道:李先生客气了。
“呼——”,我出了一口长气,对着他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名片收了起来,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皮箱,有些无奈地想道:知知又不在,这钱一时间也交不到她的手上,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上次的那个四十万交给了菜头,现在钱已经翻了番,难不成还是交给他来处理吗?!还有两年的时间才能见到知知,真是头疼!
我咬了咬牙,正要提起箱子起身下车,手还没摸到车门把手,一抬眼就对上了侯东禄金丝眼镜后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正满脸微笑地望着我,那一瞬间,我的脑中灵光一闪,那张烫金名片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