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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两个牌子。
“铁锤电料商店总经理办公室”
“铁锤电料商店副总经理办公室”
李铁锤站在门口有些恍惚了。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四个兜中山装，胳肢窝里夹着皮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边走还边对身后的张乔热呵的说道：“张副总，俺们那批水电料，你可得抓点紧，县里面的学校可都等着呢。”
“您放心吧，我保证一个星期内给你发过去。”张乔从办公室里出来，冲着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中年人快步离开，张乔拿出笔记本，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这才扭头看向李铁锤。
“吆喝，铁锤兄弟，你总算是回来了。”
李铁锤指了指那两个门牌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总经理是哪个？副总经理又是哪个？”
张乔笑道：“总经理当然是你啊，我....”
她拍拍自己的胸膛，扬起脑袋：“我是副总经理。”
李铁锤：“.....”
他深吸口气，指了指前面：“现在怎么变成五间门脸了。”
“诶，我一直想跟你汇报来着，谁让找不到你呢。”张乔双手一摊。
李铁锤：“......”
他感觉张乔越来越像个女强人了。
张乔笑道：“铁锤兄弟，来，我给你汇报一下情况，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进到办公室内。
办公室也像模像样，地面上铺着水磨石，墙壁上刷了蓝色的卫生裙。
办公室的两头各放了一张办公桌，张乔请李铁锤在东边的办公桌前坐下，拿出账本子摆在了办公桌上。
“铁锤兄弟，自打咱们水电料商店开张以来，生意那是越来越火爆.....”
随着张乔的解释，李铁锤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乔是个野心很大的女人，看到水电料商店日进几百块后，没有选择小打小闹，而是毫不犹疑的开始扩张。
先是购买了四间小门脸，随后又招收了一批返城青年，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区跑业务。
这年月水电料基本处于管控状态，很多地方就算是拿着钱，也买不到水电料。
铁锤水电料商店提供的水电料价格实惠，还有售后，很快就受到了各地的欢迎，打开了局面。
“截止目前，我们已经在全国十一个城市建立了销售点，月销售额达到了十多万.....”
张乔正汇报得起劲，李铁锤伸手打断了她：“你等等，销售点是什么意思？人家允许你们开办商店吗？”
“我也跟当地的有关部门打了个申请....暂时还没有批准。”张乔扬起头：“不过有钱好办事儿，我让人在当地租了几间门脸，挂上招牌，手续的话，以后再办就可以了。”
此话一出，李铁锤的脸色骤然变了。
在后世确实有先上马，后补充手续的做法，但是那时已经是九十年代了。
在这年月，就算是南方还在搞鸡毛换糖，不敢大张旗鼓。
张乔竟然一口气开了十几个商店，她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了？”张乔见李铁锤神情不对劲，感到奇怪。
李铁锤拍了拍桌子：“赶紧通知各地的水电料商店暂停营业，把水电料全运回来，账本也带回来。”
张乔猛地站起身：“铁锤兄弟，你啥意思？！你要知道，现在咱们每天的毛利润能有几千块钱，咱们已经打开了市场，客户不断，各地的水电料商店就是一只只下金蛋的老母鸡，我还准备再派人去南方开拓市场呢。”
好家伙，连开拓市场的说法都搞出来了，这张乔还真是读过几本商业方面的书籍。
李铁锤缓口气：“手续！水电料商店只不过是私营商店罢了，在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不显眼，还有你老爹的关系，才没有人找麻烦。真到了外地，你以为别人就眼睁睁看着一家私营商店人流不断吗？”
“现在有上百人靠着水电料商店吃饭，要是关停了，他们怎么过日子？那些从乡下回来的返城青年，很难找工作的。”
“如果不关停的话，他们确实能吃饭，不过吃的可能是牢饭。”
“我....我.....”张乔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不过她还是硬着脖子说道：“铁锤兄弟，你个大男人实在是太胆小了，现在各地都有地下工厂，街道上有了卖冰棍的，也没见人来找麻烦。”
李铁锤见劝不动张乔，板起脸：“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关掉各地的商店。”
“.....我.....”张乔面如死灰。
自从开了水电料商店后，每天计算利润，筹划如何吸引顾客，跟各地的小集体和工厂洽谈，张乔好像找到了人生目标，
这已经不仅仅是挣钱的事儿，而是人生的意义。
现在眼看铁锤水电料商店马上要成为全国最大的水电材料供应商店，张乔马上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了，却要把到手的东西全都扔掉。
张乔一时间无法接受。
但是。
她也没有办法拒绝李铁锤的命令。
毕竟在张乔眼中，李铁锤才是水电料商店真正的所有人。
她深吸口一气：“铁锤兄弟，别全关了，咱们以后不开拓市场了，好不好？”
“张乔，说实话，我还是有些钦佩你的，你能在短短时间内，搞出这么大一摊子生意，很多男人都无法做到。”李铁锤说着话，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深深抽一口道：“但是，你的思想太超前了。”
张乔虽然不理解李铁锤所谓的“思想超前”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清楚无法改变李铁锤的决定。
“好，好....我现在就让小陈去通知各地的水电料商店，让他们先停业....”说着话，张乔就要去拿办公桌上的电话机。
就在这时候，一个售货员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张副经理，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他们要封了我们的铺子。”
张乔脸色大变，赶紧跟着售货员急匆匆的朝着门口走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铁锤站起了身，犹豫了片刻，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摇了一阵子后，对着话筒说道：“麻烦帮我转接京城供销总社。”
此时张乔已经来到了外面，看到外面站着的那些身穿灰色制服的同志，她心中咯噔了一声。
“同志，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你就是负责人？”带头那人目光在铺子里环视了一圈，从兜里摸出一个证件递过去：“我是管理委员会的，你可以称呼我为陈副主任。”
看着证件上的红戳戳，张乔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镇定，神情慌张了起来。
“陈副主任，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水电料商店违规经营。”
闻言，张乔的脸色黑了下来。
“陈副主任，我们铁锤水电料商店已经办了手续，您可以到街道上查询.....”
张乔虽没有明说，却隐晦的表示：水电料商店能够开起来，背后也是有关系的。
只是让张乔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说完，陈副主任就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张乔同志，你们铁锤水电料商店的资料我们已经调阅过了，你们这个商店说起来有手续，但是这手续好像有点不正规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们来之前已经调阅过资料，也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张乔没有想到，连老爹的名头都不好用了，脸色更加难看了。
“陈副主任，我们水电料商店也是为街区做贡献，你看看，我们方便了不少群众.....要不，我把街道办主任请来，咱们好好聊一聊。”
“不用了。”陈副主任板起脸说道：“如果只是街区的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区里面出面了，现在我们接到了外地的举报。”
说着话，他停顿了片刻，语气加重：“张乔同志，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为难。”
意思很简单：这事儿现在已经闹大了，已经上纲上线了，现在他们和声和气已经够给你们面子，如果再敢有抵触情绪，那么就只能动真格的了。
张乔没有想到这事儿竟然真同李铁锤预料的那样。
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当初在准备开拓市场的时候，没有征询李铁锤的意见。
事已至此，张乔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陈副主任，我绝对配合你们的工作。我是水电料商店的经理，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担负。”
此话一出，陈副主任微微皱起了眉头：“张乔，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水电料商店总共开了十二家，非法雇工有一百多人，这么大一摊子生意，都是你一个女人支撑起来的？”
他其实是在告诫张乔，这件事如果真要是调查起来，她麻烦可是不小啊。
张乔也是从前些年的大风中走过来的人，岂能不明白。
只不过她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挺起了胸膛：“就是我一个人的决定，那些年轻人只是帮我干活儿，换取劳动报酬，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陈副主任见张乔死扛，心中一阵唏嘘，这姑娘还真是不知道死活。
虽然京城这边还没有类似的例子，但是在南方曾经查过数家地下工厂。
那些工厂的规模没有铁锤水电料商店大，雇工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头目直接被判了三十多年。
他看了看手里的资料：“这上面显示，不是还有个总经理李铁锤吗？他是怎么回事儿？”
张乔咬了咬嘴唇：“李铁锤只负责提供技术，是技术工人，当初为了能拿到手续，才挂了他的名字。”
陈副主任见张乔油盐不进，也只能点了点头：“那好，既然你不听劝，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
两个灰色中山装走上前就要去抓张乔的胳膊。
张乔回头环视了一圈水电料商店。
这里的每个柜台，都是她带着泥巴匠垒起来。
水电料的摆放位置，是她规划的。
柜台上的算盘，是她亲自到信托商店买的.....现在一切全完了。
更严重的是，一旦被关起来，就连老爹也没办法救她。
一股悲伤袭上心头，张乔的眼泪滑落下来。
“张乔同志，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只要你告诉我们李铁锤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可以先跟他谈。”
陈副主任挥了挥手，让两个灰色中山装先停下。
“不用了，我是经理，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作出的。”张乔摇了摇头，伸出了双手，等待闪亮的铐子。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后面传了出来。
“请等一等。”
陈副主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后面出来，这人还身穿考究的中山装，一看就是个小领导。
他再次拦住了两个灰色中山装。
张乔看到李铁锤出来，脸色骤然变了：“李铁锤，你就是个技术员，只负责提供水胶带的技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听到张乔的话，陈副主任眼睛一转，走过去拦在了李铁锤的跟前。
“你就是李铁锤？铁锤水电料商店的总经理？”
“是的。”李铁锤点点头：“我是真正的负责人，张乔同志只是我每个月花三十块钱雇来的。”
“李铁锤，你疯了吗，我才不是雇来的，水电料商店是我一手创办的，陈副主任，这人是个疯子！”张乔没有想到李铁锤在这个时候，竟然敢出面替她扛雷。
心情有些激动的同志，心中却在暗骂李铁锤是个傻子。
她一个未婚小姑娘，还有丰厚的背景，就算是被带走，也不会受太多的委屈。
李铁锤呢？
有家有口的，还是机械厂的技术顾问，有着光明的前途，要是被抓了，那这辈子就完了。
陈副主任冲着张乔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话，然后看着李铁锤，脸色严肃了起来：“李铁锤，我们接到外地的协查通报，你们的水电料商店手续不齐全，有违规的嫌疑，属于打投的对象，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李铁锤笑道：“陈主任，您可能误会了，水电料商店并不是什么私营的黑商店，它是供销总社下属的水电料专销商店。”
“供销总社下属的单位？”陈副主任有些懵了。
现在风气逐渐放松，区里面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他在接到外地的协查通报后，为了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曾经数次暗中调查过。
甚至，在来之前，有人还帮着水电料商店求情。
这商店怎么又变成供销总社下属的单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