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吸允惨案的骨髓,豢养名为权利的怪物。
议事厅里,几位贵族因为近日的流言吵得不可开交。
前天,大公主带着大皇子回到王城,大公主以大皇子受伤要治疗为理由,拒绝所有人的探视,而随着她们的回来,格雷区重新恢复通讯,沦陷那天的事情也被不少格雷区平民发到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说实话,平民没有指望过贵族能在地狱种族打过来时保护他们,但不保护就算了,你背后捅刀子又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种流言,说这些贵族之所以敢这么做,完全是背后有二皇子撑腰。
兔死狐悲的恐惧让民众迫切需要一个解释,格雷区沦陷到底是大皇子守卫不当,还是二皇子有意设计?奈何王室始终压着这件事不谈,但不对外公布,不意味着贵族们就可以置之不理了。
格雷区沦陷始终要找个背锅的人,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但不管最终确认罪魁祸首是谁,都意味着王储之争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自从国王那天表露出让大公主当王储的意思,二皇子身后的贵族就急起来了,他们不能忍受这么多年的投入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格雷区这件事必须也只能是大皇子的错,这样二皇子才还能有机会和大公主争一争。
今天的议事厅有些特殊,除了贵族们,还多了好些区域代表,他们大多是各个区势力强大的富豪,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有一定的分量,某种程度上是平民的喉舌,代表平民一方说话。
他们的出现,就意味着有关格雷区的审判将要在今天落下帷幕。
奥古斯仍穿着公爵礼服——天知道一向办事利索的王室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革除他的爵位,所以他又一次被国王叫了过来——不过他表现的十分淡定,翻开一本书悠然地看了起来,不时思索片刻,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坐他旁边的贵族悄悄瞄了一眼书名:《想要抓住他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贵族:?
他脸上的茫然太格格不入,以至于吸引了其他贵族的注意,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奥古斯手中的书上。
原本吵闹的议事厅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一种匪夷所思的沉默在众人之中蔓延。
贵族们不懂,贵族们大受震撼。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在写些什么?”
不是他们好奇,实在是奥古斯给他们留下太深的阴影,像今天这种事情,奥古斯不说参一脚,也一定会顺势做些什么,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不少贵族都在他手里吃过亏,哪怕他当众宣布放弃爵位,但只要他还有资格坐在这里,大家就不会轻瞧了他。
奥古斯“啪”的一声关上书,面对众人忌惮的目光微微一笑:“只是一份食谱罢了。”
说完,他还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白纸——确实详细的写着各种食材的配比,甚至在旁边注明的喜好。
“呃……”
发问的贵族打了个哈哈,尴尬地说:“哦哦,是食谱啊,您真是好兴致。”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大家心里信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某些对奥古斯抱有奇怪滤镜的贵族甚至认为,那张纸上写的不是食谱,而是某种特殊加密的秘密名单,说不定他早就和国王商量好,要趁机铲除那些贵族了,到时候名单上有的家族,就是那群被拉出来顶包的倒霉蛋。
否则为什么食谱上会写着“可其饼加波洛”这样可怕的东西!他绝不承认这两个东西加在一起可以吃!
喜欢吃可其饼,又喜欢吃波洛的原一从来没想过,正因为自己的喜好,让奥古斯创造了“在意大利披萨里加菠萝”“在饺子里塞草莓”这种在本地人看来倒反天罡的吃法,在未来更是让自己邪神的名号再添一笔“可怕的罪行”。
奥古斯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试探,罕见地扶额叹息。
——真的是,难得说一次真话,怎么反而没有人相信了呢?
预估着开会前的嘴炮打得差不多了,国王才适时到场,身后跟着大公主、大皇子和二皇子。
众人都行礼坐下后,国王才缓缓开口:“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正是为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格雷区沦陷一事。”
没想到国王直入主题的贵族们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诺迩。”国王目光如炬,直直看向二皇子。
二皇上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虽然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他微微低头:“父亲……”
国王擡手,眉眼间不见往日半分温情:“我们在说公事。”
“……陛下,我什么也没有做。”诺迩知道打感情牌没用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哥没有任何证据就污蔑我与格雷区的沦陷有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他对我有偏见,就像那次暴乱一样,我明明没有做任何事,却依然被他认为是罪魁祸首,甚至差点死在他手里。”
诺迩神色复杂地望向维奥,语气逐渐低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人,我曾经那么崇拜你……大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失守的,你是帝国的英雄,但你也不能因为偏见,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啊!”
说到这里,他甚至红了眼眶,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却还倔强地扭过头,不想让维奥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吗?”诺迩声音哽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份真情让各区代表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再看看大皇子,别说触动,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实在是太冷漠了。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无论二皇子说的是真是假,面对这番真情哭诉,作为兄长怎么也要表现一下友爱,这样才能增加别人对他的印象分,奈何维奥从不讲私情。
维奥面无表情道:“原来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这让准备好台词的诺迩哽在那里,咬了咬嘴唇,紧握拳头,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地质问:“那证据呢?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幕后主使,可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仅仅凭借流言难道就要定我的罪吗?”
这回轮到维奥哑口无言了。
因为他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诺迩就是罪魁祸首。
各区代表看到大皇子沉默,心中的天平再次偏向二皇子。
看到大皇子的表现,诺迩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出去,就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间。
“你要证据?”
诺迩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他略带僵硬地转过头,对上国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说:“刚好,今天早上有个年轻人找到了我,说有人证。”
诺迩的心猛地攥紧。
国王瞥了眼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奥古斯,意味深长道:“这个年轻人,公爵大人也熟悉的很。”
奥古斯这才慢半拍似地擡起头,疑惑问:“我怎么不知道?”
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连国王都看不出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但不管知不知道,都不妨碍国王用上。
直到那位“年轻人”走进议事厅,奥古斯脸上的淡然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
“克拉·伯兰。”
他眼中带着几分惊诧,最终变作一种压抑的愤怒。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奥古斯猛地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克拉。
多年以来对族长的敬畏让克拉脸色一白,却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倔强地往前走了一步。
克拉握着拳头大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要做什么!格雷区沦陷了,我朋友的亲人为此死亡,族长!我是血族,但我也是帝国的一份子,我也是个‘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害死那么多人的家伙逍遥自在……”
这里的发言和克拉背好的稿子相差甚远,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尚且青涩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泪眼朦胧道:“是您告诉我那么多的道理,可为什么……连您也不支持我呢?”
奥古斯面色阴沉:“克拉·伯兰。”
这是奥古斯第二次喊他的名字,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格雷区的沦陷和二皇子有关!”
“我有!”
奥古斯怒极反笑:“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克拉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这份怒火是无法伪装,独属于那些勇敢年轻人的目光。
“哪怕今天不要这个姓氏,我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明明之前见面还是个因为族长没有给自己颁奖而郁郁寡欢的年轻人,再次见面,却已经能当着自己最敬爱的族长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奥古斯目光恐怖地凝视着克拉,良久,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我奥古斯·伯兰,以第九任族长的身份,正式剥夺你的姓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伯兰家族的人。”
说完这些,奥古斯愤而离席,直接从克拉身边走了过去。
“你好自为之!”
说完,奥古斯怒气冲冲地走到旁边的房间里消火去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别说贵族,就是国王都没有反应过来,克拉就已经和血族当众割席了。
国王摸不准奥古斯想做什么,于是强行忽视奥古斯演的这出好戏,温声道:“虽然奥古斯是你们的族长,但他自身年龄也不大,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去劝劝他的。你很勇敢,所以……你的人证在那里呢?我可以派王室魔法师去接他。”
王室魔法师,这意味着国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人证”,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诺迩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克拉拒绝了。
“很抱歉。”克拉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平静道,“或许比起麻烦魔法师们,我更建议您亲自前往广场。”
国王眼底温和的笑意逐渐收敛:“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克拉低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国王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他,心想:奥古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克拉抓到新贵这个消息根本就是奥古斯自己放出来的,为的就是牺牲克拉一个,换取血族抽身这件事。
只是国王不明白,奥古斯其实完全可以不参与这件事,为什么还要白白放弃一个优秀的孩子呢?就只是为了逼他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这与奥古斯一贯以来的作风相差甚远。
自从奥古斯宣布放弃爵位后,国王就愈发看不懂他,但当务之急需要处理的不是尚且安分的血族,而是这群贵族。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起身。
“那么……如你所愿。”
…………
“西柯,你真的不和我去吗?”原一抱着黑毛,不解地望向西柯,“奥古斯告诉我,他会将二皇子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柯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原一,但我有其他的安排了。”
原一以为他在介意审判的结果,于是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如果你担心判决不公平也没关系,我可以让阿斯托克帮忙,到时候没有人知道是我们杀的二皇子。”
西柯心头一软,忍不住抱住原一,原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那轻柔的声音中听出几分酸涩:“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原一,我还是不想让你为我背负那么多。”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报仇。”
原一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拿你没办法。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开口。”
他以为西柯是想积蓄力量,等到未来某天强大到可以向二皇子挑战,亲手结束这段仇恨,毕竟按照奥古斯的说法,二皇子被判死刑的概率几近于无。
西柯灿烂一笑:“那就麻烦你照顾好希娜姐了。”
虽然西柯不去广场,但希娜还是会跟着原一一起去,这也是为什么原一认为西柯不会乱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西柯真的想在广场上做些什么冲动的事情,一旦身份暴露,最先遭到审问和围捕的就是希娜。
但原一不知道的是,西柯这次的决心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坚定。
西柯目送原一与希娜离开的背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一个虚影自他身边浮现。
瓦奥莱塔保持着那副被时光腐蚀过的模样,手持权杖,轻声道:“你现在还能后悔。”
西柯仰头看了眼太阳,半响,才微微掀起唇角:“老师,您后悔过吗?”
“很多次。”
“那您还会去做吗?”
瓦奥莱塔思考片刻,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答案不言而喻。
西柯往前走了几步,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这套衣服不像奥古斯提供的那些衣服那么昂贵,上面没有任何家族的标志,保证无法追逐来源,是希尔提供给他的特质品,简单的黑袍黑衣,却能将他身上的个人特征遮得严严实实。
瓦奥莱塔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对着角落里畏畏缩缩的红角挥了挥手,红角受惊地缩到柱子后,但没一会又好奇地探出头来,在害怕和亲近中来回纠结,最后还是出于对西柯的信任,慢慢走到西柯身边,用手抓着西柯的衣角,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瓦奥莱塔。
瓦奥莱塔蹲下来,耐心而温柔的抚摸红角的脑袋。
红角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在与瓦奥莱塔熟悉后,它终于不再害怕,大胆地凑到他身边转来转去,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不,它本来就是个孩子。
“吃……”红角珍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麦子,双手捧着递到瓦奥莱塔面前,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这捧麦子是它悄悄溜到有食物香味的地方,小心而贪婪带出来的。
哪怕跟着希娜回来的红角吃上了很多自己从未吃过的东西,再也不像过去那般忍饥受冻,但饥饿的感觉却如附骨之蛆始终无法摆脱。
奥古斯不在乎那一点粮食,所以不但没有点明,反而还帮着遮掩了一下。
但这些红角都不知道,它只知道自己现在每天都能吃得很饱,还能藏些香喷喷的食物,虽然族群已经灭亡,可遇到喜欢的人,它也会慷慨地分享一把麦子。
这大概是它心中最昂贵的礼物了。
希娜、西柯、原一、奥古斯……任何对它好一点的人,都意思意思的从那双手掌里拿出过几颗麦子。
瓦奥莱塔摇摇头,骷髅手轻轻阖上红角的手掌,没有拿任何一颗麦子。
他说:“对不起。”
虽然已经过去千年,它并不是他的子民,但他始终认为,它们会变成这样,他难逃其咎。
他不是个很好的朋友,也不是个优秀的君王。
终其一生,寥寥而荒谬。
红角茫然地看着瓦奥莱塔,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里会蒙上一层水雾,但它知道,那是瓦奥莱塔在伤心。
就像每一个荒盲日,阿妈找不到藏在岩洞里的菟,族群被迫放弃最年老的那批族人,目送着它们离去,直到三天后,才去不远处寻找它们的尸体。
目送,是它们最后的底线,不亲手杀死,尚有一条茫茫生路;寻找,是为了给族里多添几口粮食,哪怕背负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也要撕咬着亲族的干涸的血肉活下去。
明明是难得的丰收,可吃肉时最先落下的不是牙齿,而是一颗颗滚烫的泪珠。
阿妈的泪曾落在红角手背上,所以它举起了手,轻轻在瓦奥莱塔的眼角擦拭。
虽然什么也擦不掉,红角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直到被瓦奥莱塔一个魔法沉沉睡去。
“走吧。”
西柯系上最后一条绑带,脚下魔法阵浮现,就这样消失在房间里。
他的房间干净如新,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
近卫军将广场团团围住,驱逐了在广场游荡的人群,但国王要莅临此处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的飞鸟迅速传播开来,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此刻都拼了命的往广场靠,只为亲眼看看这位帝国的掌权者。
不仅是地面,周围的高楼也站满了人,远远望去,只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护卫队全员出动,甚至召集了一些贵族的亲卫,才勉强维持好现场的秩序。
“呼……”护卫长擦了擦额头的汉,被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惊地咽了咽口水,旁边累趴了的手下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灌水一边问:“队长,陛下怎么突然想到来广场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护卫长也觉得这事奇怪,虽然自从前王后遇到暴民后,国王就很少参加这种近距离接触平民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只在官方报纸和视频中露面,但只要他出席,现场最少都要提前一个月布置,像这样急匆匆通知要过来的情况前所未有。
但既然国王都来了,那肯定不是小时,联系最近风风火火的传闻,护卫长舔了舔嘴唇,啧了一声道:“希望别出事,等会陛下来了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告诉他们,今天没有休息,就是灌魔药也得给我撑下去。”
手下发出一声哀嚎,欲哭无泪道:“那能加工资吗?”
“……不是,你零花钱都比工资多,你惦记这个做什么?”
手下挠挠脸,眼神躲闪:“我买的科技侧周边因为禁令过不来,我只能找点非官方渠道,那个价格嘛……诶嘿嘿嘿,您懂的!”
护卫长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滚滚滚!喝完水赶紧给我巡逻去,看你今天的表现我再决定要不要加。”
“好嘞!”手下一听,刚刚还苦着的脸立刻充满笑容,像泥鳅一样钻进人群,再次高声指引起人群。
护卫长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继续疏导人群,刚往前走一步,脚下就亮起刺眼的魔法阵。
他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再次恢复视觉时,刚刚还乱哄哄的广场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偌大的广场被均匀的分为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的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让人与人之间保持细微的距离,这样不管再怎么拥挤,都不会发生踩踏事件,而且四个区域虽然挨的很近,却无法相互横跨,想要去另一个区,只能从人群里出来,再从另一个地方的人群往前挤,大大减少了人流动带来的混乱与危险。
“是王室的魔法师!”有人指着天上惊呼,“唰”的一声,无数人擡起头,看到穿着王室标志的魔法师们伫立半空,错落有致的吟诵魔法。
下一秒,无数因为拥挤而不慎受伤的人都漂浮到半空,缓缓送到远方就医,一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也被特意转移出来,防止他们出现意外。
他们的出现让护卫长放松了不少,他伸长手朝魔法师们示意,在确认过身份后,魔法师们给近卫队解除了魔法,让他们成为可以在四个区行走的特殊存在。
因为有了魔法,再怎么往前挤也挤不到前面,所以后面来的人也就打消了往前的念头,只是拼命垫高了身子,妄图看到些什么。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原一和希娜。
不知道什么原因,魔法师们的魔法无法选中原一,而仗着阿斯托克身材高大,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让原一和希娜走到了最前面。
有敏锐的魔法师注意到了这一点,犹豫要不要出手。
黑猫擡起头,冰冷的兽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魔法师打了个哆嗦,看了眼他们与广场中央还隔着一片空地,咬咬牙当做没看见。
他能看出来原一不是魔法侧人,早在国王下令封锁时,所有没得到帝国特令的外文明人都无法呆在王城,所以现在还能呆着王城的外文明,要么拥有特令惹不起,要么实力强悍到可以不惧近卫军的盘问。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魔法师转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黑猫舔了舔爪子,略带可惜的想,如果不是距离太远,还有吾主的命令,它真的很想用爪子勾勾天上那群“鸟”。
虽然和那群长着翅膀的鸟人不同,但站那么高真叫眷属不爽。
黑猫:吾主都屈尊降贵在地面,你们凭什么呆在上面![发出激推的声音.jpg]
原一拍了拍黑猫的脑袋,别以为他不懂黑猫在想什么!
他今天来只是因为奥古斯说会让格雷区的事情真相大白,虽然西柯不来,但他会把二皇子认罪的过程录下来,保证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所以在二皇子认罪之前,他不想这里出任何意外。
黑猫蹭了蹭他,虽然被打了,却还是因为亲近吾主美滋滋地冒泡泡。
原一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国王的车架就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好几辆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国王坐的是一辆敞篷的马车,微笑着和人群挥手。
“陛下!”人群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是的,和原一想象中不同,这位在奥古斯嘴里简直要成为“阴险”“冷漠”“可怕”代名词的国王,在民众中的人气相当之高,贵族恨国王的赶尽杀绝,平民却感激他的仁慈与宽厚。
如果没有这位国王,恐怕格雷区的暴乱就不是意外,而是常态了。
国王后面紧跟的就是奥古斯,他的人气也很高——主要是年轻又长得帅还多金——但受到最近战争的影响,欢呼声明显比不过国王。
奥古斯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散发魅力,甚至十分克制地微笑,双手握住逆十字,虔诚地在眼睛上落下一吻。
顺便一提,他落吻时精准的捕捉到原一所在的方向,看狗都深情忧郁的眼睛炽热无比,还引起了一阵痴情男女的尖叫。
原一:……
他默默扒拉起阿斯托克的手掌,挡在自己面具之前。
——救命,这和当众内裤外穿有什么区别!
尚且不习惯高调的原一不知道的是,等日后身边围着一群甩都甩不掉的眷属后,这只能算小场面。
到那时,他甚至可以顶着无数“此子恐怖如斯”的眼神,淡定地打游戏出场。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原一直想奥古斯赶紧走过去。
除了他们两位,其他贵族或者大皇子她们都没有露面,直到马车停下,才依次下场。
那些个贵族下来时气氛还算热烈,但当二皇子和大皇子下来时,现场气氛明显迟滞了不少,直到大公主出现,才重新变得热烈而欢欣。
民心如何,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广场上那个被联盟小队飞船撞出的深坑早就被修复好了,中间甚至现场搭了个台子,国王坐在中间最高的位置,左右贵族落座的位置略低一层,剩下最低的那层站着二皇子大皇子还有克拉。
“嗯?”
原一看到台上的克拉,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思索片刻,低头给奥古斯发了条信息。
【克拉什么情况?】
不是原一不相信克拉,而是这孩子一点就爆的性格让他觉得实在缺心眼,怎么可能斗得过心眼多成筛子的二皇子。
片刻后,奥古斯回了信息。
【这是他选择的路】
随后,他将那天的事情全盘托出,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请您放心,我会保护他的安全。而且哪怕我没有选择他,他也会主动找我的】
奥古斯说得巧妙,哪怕没有他的出手,克拉为了西柯肯定也会想做些什么帮忙,但绝不可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原一总感觉他在算计着什么,这些天奥古斯的顺从几乎快让他忘记奥古斯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论冷漠,奥古斯完全不输国王。
原一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发完,原一眼不见心不烦的将星脑收起来,重新将目光放在广场中心。
殊不知另一边,奥古斯看着屏幕上原一的这句话,兴奋和恐惧轮番浮现,最后,还是一股隐秘的渴望占据心头,悄悄截了个图。
——这就是吾主啊。
可能连原一也没有发现,他的不高兴除了奥古斯算计克拉外,更多的其实是奥古斯的“不顺从”。
就像家养乖顺的绵羊某一天忽然咬了你一口,你才想起来,这只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但既然你都命令是让它变成羊,那么无论出于任何理由,它都不能违背你的意愿。
那种高高在上的意识,终于在潜移默化中展露无疑。
那一刻,奥古斯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膛跳动的心跳声,恨不得伏拜祂的脚边,只求片刻的垂怜。
被污染的躯体仿佛在高声歌唱——
‘我们为祂建造神坛’
‘簇拥祂步步远去’
‘坐上高台’
‘戴上王冠’
‘允我’
‘匍匐祂面前’
奥古斯只能用逆十字压在在自己唇瓣上,才不至于从齿间泄露愉悦的呻/吟,垂落的发丝遮住发烫的耳尖。
也幸亏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克拉带来的人身上,否则奥古斯脸上可疑的红晕不知又要传多少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这就是我的证据。”
克拉指着地上的人说道。
新贵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虽然衣着整洁,却肉眼可见的散发出颓然的气息,他缩成一团,仿佛经历了无数难以想象的恐怖,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无人在意他身上的伤,就像没人在意他的名字,大家在乎的,是那张脸。
那张不由魔法塑造和伪装的脸,能有无数的人证明,他曾出入过二皇子的府邸。
这就是二皇子计划中最冒险的一环,他与新贵的接触并不算隐秘,知道的人其实很多,但当时他能用的人不多,加上新贵毛遂自荐,所以他才同意让新贵去做。
而且,哪怕大家都知道新贵曾经来过二皇子的府邸,也不能证明二皇子和格雷区沦陷有关。
除非……
“人是会说谎的,但记忆不会。”
克拉望向高台上的国王,高声道:“所以,我请求您打开他的记忆!让大家看看,格雷区沦陷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王室为什么能屹立多年不倒?除了它源远流长的地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有很多失传或者绝版的魔法就藏在王宫的深处。
哪怕二皇子在新贵出发之前,就已经用魔法抹去和新贵交流的细节,只留下需要他做的事情的印象,印象和思想是无法被搜寻出的,但谁能保证,这些被抹去的记忆真的消失了呢?
况且,哪怕真的抹去了这些记忆,如果将新贵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谁又能保证在劝说的过程中,新贵没有提到二皇子呢?
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铁了心要在事情失败后杀死新贵,因为只要新贵活着,王室就有办法挖出他的记忆。
既然如此。
二皇子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陛下!”
二皇子“碰”的一声跪下,与国王几分相似的面庞充满了委屈和痛苦,他脸色煞白,说出的话却让很多民众摸不着头脑:“请您打开他的记忆,还我一个清白!”
“我知道,我是个很普通的皇子,没有高超的魔法天赋,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功绩。”
他环视四周,无数的目光落在身上,压力像巨石压在心头,挤压了肺部,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愈是如此,他越是激动,甚至带着几分癫狂。
“我认识这个人,他确实也来过我的府邸做客……可是、可是……父亲,这不能证明什么!自从格雷区沦陷,我就一直受到流言的谩骂,我知道,大家都想要个真相,可你们不知道的是,最想要真相的人其实是我啊!”
二皇子刹那间红了眼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和哽咽:“我当然想过当王储,因为我真的很崇拜父亲,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哪怕您公务繁忙,哪怕小时候见一面都犹如天堑,我也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诺迩本来只是想以退为进,但现在,他反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他想起了很多,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若有若无失望的视线。
“我的母亲在你们心里比不上前王后,我知道她很好,但对于我来说,母亲是最好的母亲。所以我也想证明,证明身为母亲孩子的我,其实不比任何人差。”
“是,我没有魔法天赋……”
他永远记得外公在发现他没有魔法天赋后,刹那放下的微笑,哪怕外公仍旧慈爱,可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仿佛看废物的眼神。
“也没有姐姐的聪明。”
大公主可以一边学习魔法,一边获得全优的成绩,可他却只能拼尽全力,熬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才能勉强追上她的步伐。
“甚至不能保护任何人。”
只是大他一岁的大皇子,年纪轻轻就带着小队剿灭地狱种族,当捷报传来,他先是高兴,然后才在无数隐秘的讥讽中明白过来,他又输了一次。
诺迩何尝不知道外公他们是在用亲情绑架自己,他也曾想过放弃,不想再争了,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已经没有放弃的权利。
世人都说国王宠爱二皇子,可只有二皇子知道,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远没有看向哥哥姐姐们的温柔。
父亲记得他们喜欢什么,却不会抱自己哪怕一下。
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像一场空,他拥有的逼着他往前,他没有的堵住身后的路。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
这是一句谎言,但眼泪却是真实的。
它打动了无数的平民甚至贵族,可诺迩知道,他最想打动的人只有一个。
他在泪眼朦胧中望向高高的父亲,最后的真心话,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让我真正的赢一次啊……”
哪怕只有一丝的真情,哪怕父亲只有片刻的心疼……
眨眨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而那熟悉的面庞,双眼底依然是熟悉的冷漠。
诺迩惨笑一声,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国王却说——
“如你所愿。”
完了。
右侧的座位上,有贵族几乎撑不住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有魔法师自上空落下,像早有所准备那样拿出一瓶魔药给新贵灌下。
片刻后,无数魔法符号浮现,湛蓝的天空变成了幕布。
幕布里放映的,正是新贵的第一视角。
最先放出的是新贵来到二皇子府邸的画面,他们确实相谈甚欢,但不是政/治,而是艺术。
直到新贵悄悄潜伏进格雷区,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二皇子有任何可疑的对话。
诺迩赌赢了,他的后手似乎成功抵抗了这个魔法。
但这不代表危机解除。
当管家引着新贵一步步踏上阶梯,看到了肥头大耳的德卡里。
那贴身的耳语在此刻宣告给在场所有人。
【……只需您一点点的帮助,就可以收获极大的报酬】
【不怕那位殿下吗?】
【您知道的,除了女王,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言语不详的话似乎在指认幕后黑手是二皇子,但终究没有石锤,所以大家都只是安静的继续看着。
宴会上的你来我往无需在意,因为新贵不会直接出面,出面的只有德卡里。
直到新贵来到那个昏暗的房间。
【……成大事总是需要一点牺牲】
【死几个平民,换你重振家族荣誉,难道不值吗?】
刹那间,全场哗然,尤其是平民,他们群情激奋,各种不堪入耳的骂声让魔法师们不得不暂时屏蔽他们的声音。
但记忆仍然没有播放到大家最关心的地方,直到——
【你问我背后是谁?】
原本有些模糊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不少。
【那可太多了,威尔伯家族、奇里家族、波顿家族……还有很多,只要你答应,迟早会知道清楚的】
仿佛阎王大点名,每点到一个家族,就意味着帝国又将失去多少贵族。
新贵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也没有放的必要了。
“很明显。”
国王缓缓站起,目光锁定记忆里势力最大的家族——威尔伯。
那是新王后的家族,也是二皇子最大的倚靠,如今在这里的威尔伯族长,论血缘甚至是二皇子的小叔。
威尔伯族长满头冷汗,颤抖不止。
国王猛地一敲权杖,响声伴随宣判响彻广场。
“我宣布,剥夺威尔伯、奇里、波顿家族所有的爵位!并彻查此事。”
他目光如寒冰,扫过底下每一个贵族。
“帝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残害同胞的蛀虫!”
威严的话让广场静默片刻,随后,传来民众响彻云霄的欢呼。
“不放过任何一个蛀虫!”
有人激动地举起手,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护卫拖了下去。
足以想象,在群众的注视下,这件事只能往大了查,不能往小了去。
奥古斯没想到,哪怕是大庭广众下要求展现记忆,国王竟然还能做手脚。
虽然威尔伯家族倒台意味着二皇子一蹶不振,民众也知道哪怕没有二皇子直接的命令,也一定和二皇子有关,二皇子彻底没有机会成为王储了,刚刚那一番感人肺腑的剖白都成为了笑话,吾主的目的也算勉强完成。
但奥古斯没有把预料中的结果呈上,心里还是不得劲。
大皇子皱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维娅拦住了。
“没必要。”维娅哪里不知道魔法被做了手脚,或许前面展露的是新贵的记忆,但后面可不一定。
新贵不会傻到将最大的底牌全盘托出,更不可能那么有针对性。
她只是看着台上威严的国王,心中一沉。
——或许,父亲的底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维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国王,看透了自己的父亲,可没想到临到头才发现,原来国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哪怕是最爱的孩子,他也未曾表露全部的真情。
那只为自己展露的王室图书馆,恐怕也不是全部。
起码在维娅的认知中,不存在这么一个扭曲记忆的魔法。
这场众人参与的审判,只有国王大获全胜。
所有的不愿、所有的追捕、所有的伪装,都只为了这一刻。
现在,国王不但拥有了一把可以像任意贵族出手的刀,还有了一把可以庇护任何贵族的伞。
要刀还是伞,就看贵族怎么选择了。
原一失望地将星脑放下。
或许他真的得考虑一下非正规手段——比如在二皇子面前摘个面具什么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暂告一段落时,二皇子身后的光线忽然扭曲起来。
下一秒,一个黑色的人影猝然显现。
寒光一闪。
“啪嗒。”
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血染红了地板。
惊愕、不可置信、恐惧……
不同的目光汇聚在突然出现的杀手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杀手拎着二皇子的头颅,猛地往上扔去。
那双唯一没有被遮盖的眼睛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二皇子的头颅就这样滚落国王脚边。
没有人想过会有人当众刺杀皇子。
也没有人想过真的会有皇子在众目睽睽下死亡。
明显被处理过的声音喑哑难听,带着天然的讥讽,如此宣告——
“你才是最大的蛀虫。”
吸允惨案的骨髓,豢养名为权利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