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滁州城头,鲜血沿着青砖缝隙蜿蜒流淌,凝固成一条条暗红色的纹路!
忠靖侯史鼎拄着铁枪,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山纹甲早已出现破损,胸前被血水浸透的战袍结了层厚厚的血痂!
侯爷
陈守年拖着断刀踉跄走来,这位备武营的都指挥使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嘶哑道:
南门......南门刚刚打退了第七波攻势。
史鼎僵硬地转过头,从城垛缺口处望去——
城外十里连营,黑压压的叛军阵列一眼望不到头。
那些攻城的云梯和撞车碎片堆在城墙脚下,像一座座狰狞的尸山!
昨夜暴雨冲刷过的战场上,今日却依旧有未熄的火焰在地上......的尸体间燃烧!
城内......还剩多少可战之兵?
虎贲军剩五百七十三人,京营剩八百零六。陈守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今早又征调了八百青壮,可
他突然一拳砸在城砖上:那些逆贼在南城墙下喊话,说城破后不杀降卒...不屠城!刚上城的民夫根本...已经跑了一半!
不足一千五百人啊
也幸亏叛军为了紧追他们,所以才没有携带足够的攻城器械,若不然
史鼎喉结滚动着,胡须上沾满血沫:陛下那边?
太上皇坚持要上城墙督战,被陛下强行扣在州衙。陈守年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咱们开仓放粮吸引城中百姓助阵,现在粮仓......还剩三天口粮!
史鼎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铁枪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
什么?!”
声音在城墙上炸响,惊得附近几名伤兵都不由转头看来,不得已之下,史鼎只得压低声音:
“为何...为何只有三日存粮?!
容不得史鼎不震惊,之所以能强征城中百姓上城墙助战,靠的就是每日开仓放粮,让这些平头百姓能吃上饱饭。
自古以来,征调民夫助战,无非就是威逼利诱——要么是重赏、饱食,要么死!
可如今困守孤城,单靠威逼,连这最基本的利都要没了,还如何指望这些本就毫无战意的百姓继续卖命?
更何况,城外叛军攻势如潮,箭雨如蝗,滚木礌石之下血肉横飞。
那些临时征召的民夫何曾见过这等惨烈景象?
再加上叛军日日派人在城下喊话,承诺城破之后不杀降卒、不屠百姓,更让这些民夫心中动摇。
面对史鼎的问题,陈守年沉默片刻,突然苦笑一声:今早...陛下亲手将滁州知州...斩于州衙前!
这句话让史鼎如遭雷击,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粮仓亏空!
——知州被斩!
——一切都明白了!
这些......这些畜生
史鼎咬牙切齿,声音却低沉得几不可闻。
他想起那位唯唯诺诺的知州平日里的做派,想起城内官仓本该堆满的粮食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战鼓声。
两人同时变色——叛军又要进攻了!
陈将军,史鼎悠悠长叹,你说,......按这个架势,我们
陈守年独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最多......再撑一日。
史鼎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城内——
街道上到处是瘫坐的伤兵,妇人们正用门板抬着尸体往义庄运送。几个白发老翁拿着菜刀蹲在巷口,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方向。
一日
史鼎突然大笑出声,笑声引来无数惊诧的目光:好!就再守一日!
他猛地拔出插在砖缝里的将旗,染血的史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告诉陛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
话音未落,东面城墙突然爆发惊恐的喊叫:云梯!叛军又上来了!
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冲在最前头的死士扛着新打造的云梯,后面跟着推冲车的重甲兵。
箭楼上,穿着文官服饰的甄家心腹正在喊话:
滁州百姓听着!降者不杀——
放你娘的屁!
史鼎暴喝一声,夺过亲兵手中的长弓,一箭射穿那喊话文官的咽喉!
史鼎转身怒吼:擂鼓!备战!
沉闷的鼓声响彻全城。
疲惫的守军挣扎着站起来,而民夫们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握着卷刃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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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内
青瓷茶盏在青石地面上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一名侍卫的脸!
太上皇额头青筋暴起,一拳砸再紫檀木案几——
江南!那是朕经营了几十年的江南啊!太上皇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甄应嘉...当年跪着接朕赐的御笔匾额...现在居然敢——
轰!
远处城墙传来的炮声打断了他的怒喝。
庆帝立在窗前,明黄龙袍下因摆沾着的那血迹已经发黑!
那道从城墙方向升起的狼烟,恰好与他案头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落款同色。
单膝跪在地上的羽林卫统领浑身是血,汇报者城中的一切;
一日吗!?庆帝微微摇头,“或许......天命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