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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作者:钟晓生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4 01:22:42 来源:就爱谈小说

那厢成都府的官员们去了住处休息, 这厢虞长明、窦子仪和惊蛰亦跟着朱瑙来到州府后花园中。

一入后花园, 四下无人, 惊蛰便忍不住担忧地开口“公子, 那些成都府的官员来阆州, 该不会是特意来为难你的”

虞长明亦双眉紧锁。他也有同样的担忧。

然而朱瑙却神情自若地一笑, 道“他们来阆州, 既给我写表彰书,又给我送礼, 不是明摆着想和我套近乎么“

程惊蛰和虞长明皆是一愣。方才在大堂之中,陈武可是一再发难,有这么套近乎的么

惊蛰道“可那个陈武”

朱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别看他虚张声势,他说话半点底气也没有,那些话大抵是他自己想出来逞逞威风罢了。”

惊蛰一脸茫然。陈武说的那些话也不能说毫无由头,为什么说他没有底气他挠挠头, 问道“公子,我不明白。”

朱瑙含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从始至终,他一句没敢问我的身份。只要不问这一句, 旁的他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

惊蛰又是一愣, 旋即恍然大悟。他虽迟钝, 只是因为并不熟悉官场中尔虞我诈的那一套。可他并不笨。朱瑙这么一提点,他立刻就明白了。

无论税款也好, 官员的办事章程也好, 这都是小事, 动摇不了朱瑙的根基。而陈武从头到尾,连提也没敢提一句朱瑙这阆州牧是如何得来的。这么重要的大事,他绝不可能是忘了提,只可能是不敢提。

这绝不是陈武一个人的态度。在这件事上,他必定代表了成都府。也就是说,成都府并不打算追究朱瑙的来路,也不敢治朱瑙的罪。难怪朱瑙说,成都府的使者此行明摆着是要和他套近乎了。

惊蛰仍然有些不解“既然是来跟公子套近乎的,那他们为什么这个态度那个陈武,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家伙,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我方才看着,都恨不能捡几块石头塞进他们的鼻孔里。”

朱瑙噗嗤一乐。他尚未说话,窦子仪先把话接了过去。

“想来成都府的人并不齐心罢。”窦子仪道,“我方才听守城官兵说,他们在城外等候时亦发生过内讧。我想成都府里大抵有两种主张,一种是拉拢朱州牧,一种是打压朱州牧。毕竟”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大家都明白。

朱瑙这州牧一职乃是冒领来的,这可是能够株连亲族的重罪。虞长明和程惊蛰皆是同犯,自然责无旁贷。而窦子仪虽并未参与此事,可这大半年来,他与朱瑙有知遇之恩,早已成了朱瑙的心腹。再则万一朱瑙有何不测,他这个被朱瑙提拔上来的主簿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如今,他已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朱瑙的这一边。

朱瑙欣赏地看了窦子仪一眼,赞同窦子仪的分析“这两种主张,大约是他们成都府的两位少尹提出来的。方才送礼的人特意强调礼物是徐瑜选的,此人应当是徐瑜的心腹。至于陈武那若干人,应该是受了他们另一位少尹卢清辉的指示。”

窦子仪点头赞同。

虞长明道“两位少尹那成都尹本人呢”

窦子仪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成都尹袁基路荒淫无道,极为好色,怠于政事。成都府的许多政事都是两位少尹操办的,袁基路不过素位尸餐。”

虞长明顿时露出嫌恶神情“这么说,那成都尹原来是和宋仁透一路的货色”

朱瑙笑了笑,淡淡道“一样的朽木里,自然养出一样的蛀虫。”

如今这天下,朝廷贪污,吏治败坏,大厦已腐朽至极。官员的任命调动往往不看政绩,只看家世人脉。如此一来,官员自然怠于政事,只一心结党营私。这些地方大员,本就不是当地人,在当地任职也不过年,任期一到就会被调走。领地的百姓生活得如何水深火热,又与他们何干

宋仁透也好,袁基路也好,的确都是一路货色。

这个话题,让众人不禁沉默下来,心情十分沉重。

过了片刻,窦子仪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心绪,又将话题继续下去“成都府的那两位少尹,徐瑜乃是蜀中本地人。听闻他并无显赫家世,能做到少尹一职,全凭他处事圆滑,广交朋友,又颇有才干,做出了一些政绩,才能一路升迁。他这样的人,主动拉拢朱州牧,倒也合情理。”

顿了顿,又道“而卢清辉是世家子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已担任少尹一职。不过听说他也很勤政肯干,只是性情倨傲了些。他那样的出身,力主打压朱州牧,更在情理之中。”

成都府的官员们竭力打探阆州的消息,却不知,阆州人也早将他们调查得清清楚楚。

惊蛰道“这么说,便是那个卢清辉要与公子过不去若能摆平他,公子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朱瑙却摇了摇头“谁是敌,谁是友,如今尚不能定论。”

惊蛰一怔,又不明白了。方才窦子仪分析了一堆,不正是说徐瑜想要拉拢朱瑙,而卢清辉想要打压朱瑙吗是敌是友,为什么不明白

窦子仪想了想,道“徐瑜的城府的确比卢清辉深不少。成都府使者多次在我们面前起内讧,全不顾忌成都府的颜面。很可能是那个徐少尹有意安排的。他想让朱州牧知道,成都府里有人要排挤朱州牧。如此一来,朱州牧就更有可能与他交好,依附于他。”

既然此人城府更深,那就很难简单定论此人的立场了。万一他只想利用朱瑙壮大他自己的势力,朱瑙却不能遂他的心愿,他很有可能比卢清辉更难对付。

惊蛰又抓了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他都快被这复杂的局势搅糊涂了。

虞长明听到此刻,也忍不住啧啧道“你们这些做官的,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眼黑。”

惊蛰立刻瞪他一眼“不许你这么说公子”

虞长明“”讲道理,你家公子就是心眼最黑的那一个。

朱瑙笑眯眯的摸了摸惊蛰的头发,将小侍卫焦躁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淡笑道“来了也好,他们便不来找我,我也早晚要去找他们的。”

翌日。

阆州城外的田野里,一群农夫正在田里忙碌。

吴东刚翻完一亩地,忽闻边上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正站在田埂边,一手捧着一碗饭食,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吴东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去“七妹,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名叫岳七,乃是吴东的青梅竹马。她将饭碗递给吴东“东哥,我听人说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就出来干活了。这会儿快晌午了,我想着你也该饿了,便给你送些吃的来。”

吴东低头一看,那碗里虽没有什么肉食,可米饭垒得实实在在的,还有炒的油绿的青菜,勾得人胃口大动。可他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伸手去接“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岳七见他不肯接,主动拉起他的手,把碗放进他手里,“快吃,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吴东望着岳七写满执着的俏脸,心中的愧疚愈发沉重“你对我这样好,可是我我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岳七一怔。

秋收过后,岳七已换了一身新衣裳,吴东却仍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服。其实他们两家原是差不多的,可如今却有了一些差距。

今年岳家田地丰收,又赶上税率大减,原本贫寒的家里忽然之间竟多了一些余钱。岳家父母高兴,就给爱女置办了新衣服。而吴东却没赶上这个好时候他在去年的时候,离家出走,当了山贼。今年他所在的山寨归降了州府,他也就成了田奴。他去年没种地,今年自然没收成,新分配给他的荒地他还得花更多力气去开垦,以准备明年的春种。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岳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吴东低头看着自己破了洞的草鞋不吭声。

岳七却不知他的心思,秀眉一拧,恼道“东哥,难道你变心了”

吴东大惊,立刻道“怎么会”

他两人青梅竹马,早就互生爱意。只是时局不好,生活困顿,两人才一直没有结亲。

岳七跺了跺脚,脸色涨红“那你什么意思连我做的饭也不肯吃了,还说不知道怎么回报我,你分明就是不想娶我了你是不是离家的一年里喜欢上别的姑娘了”

吴东急得抓耳挠腮“不是我怎会、我”

岳七见他着急的样子,火气消了一些,噘嘴道“那你说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吴东与她对视片刻,败下阵来,颓然道“我是怕是怕怕如今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岳七一愣,旋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是戴罪之身,是州府的田奴,旁人只要交十一的田税,可我要交十二来赎罪。农闲时节还要去州府帮做杂役,我”吴东一脸纠结,“如今我已比不上村里其他的男人,我怕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岳七听他说完,顿时更加生气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当初去做山贼,还不是因为我父亲生病,我们无钱给他治病,你才落草。你觉得现在我会背叛你你就觉得我这么薄情寡义”

“不是不是”吴东连连摆手,嘴笨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

“你不想娶我你就直说”

吴东一愣,竟没立刻反驳。

岳七气登时大怒,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她狠狠踩了吴东一脚,转身就跑。

吴东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哎哟”

岳七跑得太急,被石头绊了一跤,扑倒在地。吴东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忙将饭碗往地上一放,快步冲过去扶起岳七,紧张道“七妹,你没事伤着哪里了”

岳七噙着泪花不想理他,起身就要继续跑。吴东哪里肯让她跑,坚持要检查她的伤势,两人推搡片刻,岳七抓起吴东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咬醒了吴东,他看着少女哭花了的脸庞,心揪成一团,用力把岳七抱进怀里。

岳七伊始还挣扎,渐渐的,不再挣扎,靠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吴东什么也没说,只更加收紧胳膊。

片刻后,两人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没有变心,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吴东低声道,“我只是怕怕别人能给你的东西我给不了。毕竟我现在是田奴”

岳七哼了一声“少在那里找借口不就是多交一分田税吗从前十五的田税咱也熬下来了,如今只让你交十二,你倒还不满意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满意”吴东连忙否认。由于他所在的山寨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也就是管过路的商旅收收保护费,因此州府对他们的惩处很轻。虽说是田奴,实则他们也只比别人多交一分田税而已。能够得到这样宽大的处理,吴东已经非常知足了。但他之所以别扭,无非是人有一种“不患贫而患不均”的心态。

刚刚过完秋收,村里许多人家都富裕了,可他还是一穷二白。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都必须必别人多交田税。想到这些,他心里总归不大好受。

两人对视片刻,岳七从吴东脸上看明白了他的纠结,气哼哼地撇了撇嘴,竖起一根葱葱玉指戳他的额头“你可真笨就算当田奴,也不过五年的光景。你现在多大年纪二十而已往后咱们还有五十年可以过呢。这五年里,你好好种地,我也勤劳织布,比别人多交的那份田税还能赚不回来么”

吴东抿了抿唇。

少女软化下来,叹了口气。她勾住吴东的脖子,把头靠到他肩上,低声道“东哥,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秋收刚过去,我们两家的收成被官兵征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根本不够我们过冬。那时你决意要去当山贼了,我送你出村,心里别提多绝望。我自己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我怕你一去无回,我怕我爹爹的病再治不好,我觉得活着已没什么意思我在河边站了很久,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亲人要照顾,我那天便投河了。”

吴东回想起去年那段最灰暗的光景,不由眼神黯淡。莫说岳七想过寻死,他亦想过好几回。

“幸好我那天没去投河,我等到了。等到了朱州牧上任,等到了减税,也等到了你回来。我从没觉得日子这么有盼头过。你呢你真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再让我难过吗”

吴东怔住。其实他刚回来的时候心态亦是感激的,只是这几日看到其他适婚年纪的年轻男子渐渐比他条件好了,他自惭形秽,生怕匹配不上岳七,心里才纠结起来。如今被岳七一番开导,他忽然茅塞顿开。

他们曾一起将那样的苦日子都熬下来了,他对他的七妹有什么不放心如今这点小苦头又能算什么

朱州牧是如此仁义,没有让他们终身受罚,只是罚了五年。五年而已,他的人生还有多少五年又何必拘泥眼前,不想想日后的盼头呢

想到此处,吴东豁然开朗,用力搂住岳七“七妹等明年开春,我就去你家提亲”

岳七抽了抽鼻子,抹去眼泪,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下“你敢不来,我非掐死你不可”

吴东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心痒痒的,抓起她的手亲了一下。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跑去吃岳七给他送的那碗饭了。

岳七送完饭回去了,田埂上又从远处走来两个男子。他们在田埂上停了下来,远远观察在田中耕作的农夫们。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那几个在开垦荒地的都是之前当过山贼,被阆州牧罚为田奴的人。”一人小声。

这二人便是成都府来的官兵,今日他们乔装打扮成了普通农夫的样子,故意来到此地,便是冲着那些“田奴”来的。

他们既要动摇廊州城里的百姓,自然不会去找那些生活富足的人,而是要寻找薄弱处。什么是薄弱处那些刚刚被朱瑙贬为田奴的人不就是薄弱处吗他们必定心怀不忿,对朱瑙充满怨恨。

两名成都府的使者互相递了个眼神,相视一笑,分头朝田里的那几位“田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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