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 28.比试

林飞雪一身白衣, 天玑剑被她握在手中, 孤身一人站在山谷前, 神色平静地望着迟亦竹与琳琅。

林飞雪怎么会在这儿？

琳琅头脑发懵, 她不过一个小辈，不至于让林飞雪这种老家伙出手吧？

林飞雪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到迟亦竹的身上, 道："亦竹，过来吧。"

迟亦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琳琅看看她, 又看看林飞雪, 终于忍不住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道："不知林掌门为何会在此处？倘若是为我而来，您就不怕破了规矩？"

修仙界中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这长辈不可主动对小辈出手便是其中一条。

林飞雪眼神冰凉地扫向她，平平道："你是小辈，我自然不会与你动手。"

琳琅挑了挑眉, 道："那林掌门挡着我做什么？可以放我走了吧？"

林飞雪冷笑一声："我是不能对你动手，但不代表亦竹不能。"她再一次看向迟亦竹, 声音里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亦竹，你还在等什么？"

迟亦竹与林飞雪直视着，还是没动。

琳琅对迟亦竹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她自信迟亦竹不会对她动手, 便朝林飞雪笑道："林掌门, 你们寻天门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吗？这位迟师姐可是欠了我好几条命呢。"按她故意放跑迟亦竹的次数来算, 这句话说得倒也并无差错。

林飞雪皱起了眉, 冷冷问道："亦竹，是这样吗？"

迟亦竹睫毛一颤，微微转头瞥了瞥身旁的琳琅，恭敬答道："是的，师父，琳琅姑娘救过我许多次。"

琳琅脸上露出一种"你看吧"的表情，林飞雪顿了顿，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寻天门向来是有恩必报，"林飞雪缩地成寸，在十步之外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琳琅，"今日亦竹救你出迷踪山，便算是还了这恩情，如此，便没什么妨碍了。"

琳琅在心底骂了一句"不要脸"，脸上却挂着笑道："林掌门这话说得可不对，迟亦竹救我一次，便是只还了一条人命，还剩了好多条没还呢。"

林飞雪定定看着她，许是从没见过这般能说会道的小辈，她一时竟被气笑了："既然如此，那亦竹欠你多少条命，我便想杀你多少次，看在亦竹的面上又饶了你这么些次数，眼下便算是两清了。"

琳琅顿时一噎，简直要被林飞雪的厚颜无耻给唬住了，她一边在心里骂着林飞雪为老不尊，一边干笑道："林掌门说笑了……"

"本座不会同魔道的人说笑，"林飞雪不想再多和她废话，一手搭在了天玑剑的剑柄上，缓缓摩挲着，"亦竹，你要违抗师命吗？"

迟亦竹依旧沉默着，琳琅见她这样，心里也急，张了张嘴便又想说什么，却被迟亦竹忽然抬手拦住。

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迟亦竹，却见迟亦竹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一撩衣袍，直直跪在了地上，身体深深地弯了下去。

迟亦竹保持着这样跪伏的姿势，扬声道："弟子不孝，不能遵师父之令，对琳琅姑娘动手。"

琳琅一怔，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心底震惊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何曾见过迟亦竹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为了她？何至于此？

林飞雪脸上也闪过意外与惊怒的神色，她含怒道："你这是要叛出师门？！"

迟亦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弟子不敢，只是弟子不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有违弟子本心。"

林飞雪大怒："自古正魔不两立，你此番带她出山已算是还了恩情，眼下这般执迷不悟，莫不是想要庇护这小妖女？！"

她说罢，没等迟亦竹作出回应，便剑指琳琅，怒笑道："听闻邀月宫弟子都擅魅术，如今看来，竟是将我的弟子都迷住了！今日想来只有我杀了你，才能使亦竹清醒过来！"

她话音未落，便手腕一抖，一道剑光霎时从她手中劈了出去，琳琅大惊，没想到林飞雪作为长辈真这么不讲理，二话不说便要亲自动手杀她，好在她心中早有防备，在林飞雪动手的第一时间便跳开来，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然而迟亦竹却如同一桩木头般，跪在原地纹丝不动，剑光自她身旁掠过，带起一阵风刃，立时便割伤了她的右臂，鲜血从又深又长的伤口处缓缓流了出来，血肉外翻，看着分外可怖。

琳琅见她受伤，顿时心里一紧，反正林飞雪都已经不顾规矩对她出手了，琳琅便也不再假惺惺地与她客套，而是破口大骂道："正道果真都是一群伪君子！破了规矩不说，还不顾自己弟子的死活！拜你为师便是卖身给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逼她听你的话！寻天门的掌门便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她左一个伪君子，右一个不要脸，听得林飞雪脸色时青时白，满面怒色。

她堂堂寻天门掌门，何曾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立即便被琳琅气得怒火中烧，斥道："黄口小儿竟敢以下犯上！当真是留你不得！"她刚要抬起天玑剑再次出手，一直跪在地上的迟亦竹却忽然站了起来，挡在了琳琅身前。

"迟亦竹！你身为我寻天门弟子，休要执迷不悟！"林飞雪当真是气极了，连平日里最是宠爱的弟子都怒目相向，看那架势，似乎迟亦竹不让开，便会连她一起杀了。

琳琅站在迟亦竹身后，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道："迟亦竹，我……"

迟亦竹轻轻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抬头看向神色冰冷的林飞雪，抿了抿唇，道："师父息怒，是弟子太过固执，眼下弟子受了伤，对琳琅姑娘动手便也不算是以仇报恩，便由弟子与琳琅姑娘比试，倘若琳琅姑娘赢了我，便放她走，师父意下如何？"

林飞雪若执意要杀琳琅，以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琳琅是毫无生还可能的，迟亦竹看破这一点，便想着不如她自己动手，也许琳琅还会有一线生机。

林飞雪目光带着冰凉的怒意在迟亦竹与琳琅之间来回扫视，神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吭声。

迟亦竹嘴唇抿到发白，身子绷得紧紧的，等着林飞雪的回答。

或许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一个掌门，同小辈动手实在是太过掉价，林飞雪收回天玑剑，冷然道："可以，便就如此吧。"

迟亦竹得到回答，绷紧的肌肉稍微松了松，她转过身，后退几步，缓缓抽出了日隐剑。

琳琅眼下思绪十分混乱，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和迟亦竹动手。

迟亦竹有意救她，她明白，但是身后有林飞雪盯着，迟亦竹根本没办法做戏让她赢，难道要真的刀剑相向？可那怎么行？迟亦竹手上还有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刀剑无情，她们俩又实力相当，打到最后说不定迟亦竹的右手就废了。

琳琅恍恍惚惚地想着，已然忘了自己侧腰上也有伤。

"琳琅姑娘，请拔剑吧。"迟亦竹轻轻的声音响起来，琳琅咬着嘴唇看她一眼，最后在迟亦竹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拔出了月沉剑。

她并没有调整握剑的姿势，只那么虚虚提着，看着迟亦竹犹豫不决。

迟亦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认认真真比一场吗？怎么还这般不情愿？"

琳琅被她这话说得心头火起："我说的比试，可不是像现在这样，非生即死。"

迟亦竹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琳琅却感到莫名的心悸，这种平静的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拧着眉，还想再仔细回忆一下，却听见那一头迟亦竹淡淡的声音传来："琳琅姑娘，请赐教。"

话音未落，她便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当真是没有留手，气势比往常凌厉许多，琳琅心里一惊，脚下急忙一点，速速退开，剑气带着风吹起了她的衣袍。

琳琅看着迟亦竹面无表情的脸，心底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她真要杀我？"

迟亦竹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见一击未成，便立时追了上去，手腕轻巧一转，她手中霎时出现了九道剑影，都朝琳琅冲了过去。

九道剑影锁住了琳琅的身形，让她躲也躲不开，琳琅无法，只能提起月沉剑纷纷挡下来。

迟亦竹的攻势并未停下，她右手挑剑，左手迅速结了个灵诀，指尖一弹，便将那灵诀弹向了琳琅。

琳琅一眼便认出那是束身诀，一旦沾上就会浑身麻痹，有一秒钟的时间不能动弹，她冷哼一声，一手挡住日隐剑，一手祭出一面玄甲盾，那束身诀砸在盾面上，立刻就碎成了点点灵光。

迟亦竹见琳琅动用玄甲盾，便也抬手唤出缠绵索，缠绵索内里含有小刺，放出小刺时便可作长鞭使用。

迟亦竹一手使剑，一手握鞭，左手一扬鞭，那缠绵索便狠狠砸在玄甲盾的盾面上，玄甲盾霎时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整个盾身都在剧烈颤动。

玄甲盾受到攻击，琳琅体内灵力顿时一阵激荡，迟亦竹看准机会，右手的日隐剑迅速刺了过去。

迟亦竹这般步步紧逼，琳琅终于变了脸色，一手召回玄甲盾，月沉剑重重一横，气道："迟亦竹！你不要以为我不会还手！"

迟亦竹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便请琳琅姑娘出手。"

琳琅被她这语气气得心里一堵，当场回道："这便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不就是比试吗！她干嘛要那么畏手畏脚地躲开！迟亦竹又不是弱到一剑都接不下来！

她这样想着，立时便鼓足了七分劲，朝迟亦竹刺了过去。

迟亦竹侧身一挡，目光不易察觉地往旁边一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的气息都松弛下来，她看向眼下与她贴得极近的琳琅，轻轻一笑，小声道："时间到了。"

琳琅一怔，抬眼便想问她是什么意思，却被她一剑挑开，琳琅对上她平静而又复杂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揪紧成了一团。

不妙的预感在心中蔓延，琳琅惶急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而迟亦竹却已经转身落在了地上，朗声道："弟子不孝！违抗师命与魔道相交，今日，便以死谢罪！"

她飞快提剑横在了脖颈前。

琳琅瞳孔骤缩，呼吸停滞，眼睛死死盯着迟亦竹的背影。

不……不要！

血色瞬间在琳琅眼前蔓延开来。

日隐剑"当啷"一声落地，迟亦竹轰然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