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 37.事了

仙阶法宝不比寻常法器, 若要使其认主，需以精血和神魂共同融合, 神魂倒还好说，只是精血就十分麻烦, 眼下琳琅与迟亦竹身体交换, 精血都不是自己的，令月沉剑认主一事只能暂时搁浅。

琳琅收起月沉剑，又将储存着月沉功功法的玉简拿了起来。

那枚玉简呈勾玉状，只有半个手掌的大小，表面莹润光滑, 没有丝毫花纹。

琳琅握着玉简看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出这东西会和日隐诀有什么联系, 想了想, 便转身朝迟亦竹问道：“我的月沉功是玉简, 你的日隐诀是书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迟亦竹早就看到了那枚勾玉状的玉简，琳琅一问这话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道：“日隐诀也是这样一枚玉简，比对一下，应该可以同这一枚合成一个太极图。”

这显然不会是巧合，如今看来, 日隐诀与月沉功应该原本就是同一种功法, 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 让功法的主人将它们分别封存到不同的两枚玉简中, 若想窥得功法原貌, 便要将两枚玉简合起来一试才行。

眼下只得了月沉功这一枚玉简，日隐诀还在金乌坟冢里躺着，想要一探究竟还早得很，琳琅将玉简收了起来，转过头刚要对迟亦竹说些什么，便忽然听见圆台上“咔哒一声”，她转身去看，发现圆台表面缓缓地沉了下去，露出一个圆洞来，有微弱的光从洞里透了出来。

琳琅微微一惊，前世她拿走月沉剑与月沉功时可没有发生这种事，她困惑地探身看了看，满目如玉的树叶遮了她的眼，琳琅登时心中一跳。

她怎么就忘了还有问仙古玉木这种东西？

琳琅想起之前在幻境里的遭遇，一身戒备立时提了起来，却不料被迟亦竹安抚地拍了拍肩膀，听她说道：“别怕，这和你的幻境不一样，它不会伤害我们，就是它让我看见了你的幻境。”

琳琅闻言，稍稍放松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会和它扯上关系？”

迟亦竹刚要回答，那洞里却忽然探出两根粗壮的藤蔓，盘成了圆状，递到迟亦竹二人身边，问仙古玉木苍老悠远的声音传了出来：“下来再说吧，我会一一解释清楚。”

琳琅心中仍有怀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踏上藤蔓，却见迟亦竹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朝她笑道：“没事的，相信我。”

琳琅挑眉看她，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的疑虑终究少了些，抬腿站上了藤蔓。

两根藤蔓待她二人站好，便托着她们从圆洞处一路往下，直直落到了地底。

藤蔓在问仙古玉木的根须前停下，迟亦竹和琳琅从藤蔓上跳下来，没等琳琅开口询问，问仙古玉木便先道：“我不会将你二人当做寄生的容器，这有违天和，我作为仙物，不会做这种事，你大可放心。”

它语调平缓，字里行间都带着十分平和的气息，与幻境中的感觉大不一样，琳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有心思去想别的。

问仙古玉木似乎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便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会回答。”

它这样一说，琳琅就完全不客气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你让迟亦竹看到了我的幻境？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还有幻境里说我与迟亦竹只能活一个是不是真的？”

她连珠炮似的接连发问，显然是心里早就困惑已久。

“我在这迷宫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好歹我也是仙物，这里的禁制规则早已与我融为一体，为我所控制，想让人看个幻境并不困难，”问仙古玉木缓缓解释道，“至于这个小姑娘，她解决幻境的速度比你快一些，左右无事，我便让她看了你的幻境，而你幻境里的事，自然都是假的。”

琳琅听到它最后的话，终于放下了心，然而细想问仙古玉木这一番话，又有些诧异，她扭头朝迟亦竹道：“你前世并未闯过三生镜湖，怎的今生幻境变难，速度却比我还快？”

迟亦竹摇摇头道：“不是我速度快，而是你的幻境太难了。”

琳琅呆了一呆，不明白她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刚要追问，便听见问仙古玉木道：“她的幻境和你的并不一样，你的幻境是我刻意安排的。”

它的树叶沙沙地晃了晃，似乎代表着它的心情有所起伏：“幻境都是要读取记忆才能生成，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啊……”

这显然是指她重生的事。

琳琅后背一凉，被人窥探无遗的感觉令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她有些不安地看了迟亦竹一眼，迟亦竹便凑到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别怕。”

温热的感觉从手心处一路窜到心底，琳琅莫名感到心情平静了一些，她深呼吸一下，镇定地问道：“这和我的幻境有什么关系？”

问仙古玉木道：“自然有关系，你是月沉剑的主人，我不想看着这么一把上古仙物被糟蹋了。”

糟蹋这词让琳琅心里不怎么舒服，她眉头一皱，咬唇道：“你是说我前世糟蹋了月沉剑？”

她语气里带着些许被冤枉的委屈，任谁被人说自己糟蹋了自己视若珍宝的武器，都不会毫无反应。

问仙古玉木却像是感受不到她的委屈一般，非常自然地说：“你当然是糟蹋了它，连剑灵都没唤醒。”

琳琅听到前半句，心里还有些生气，听了后半句却什么火气都没了，她微微一愣，便急急问道：“你知道怎么唤醒它的剑灵？”

仙剑都是有剑灵的，琳琅自然知道这回事，只是她前世寻遍了唤醒剑灵的办法，却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不能怪她不努力寻找，而是这唤醒剑灵所需的材料，在如今的修仙界根本找不到。

混沌仙气、灵胎玉魂、三千杀生铁、绝古通今莲……

别说找齐这些东西了，便是能找到其中一种，就已算是走了大运。

前世琳琅从未放弃过唤醒月沉剑的剑灵，然而至死都没找到哪怕一种材料。

问仙古玉木显然也从琳琅的记忆中知道了如今修仙界的情况，是以并未对琳琅有所苛责，只是为月沉剑感到惋惜而已：“修仙界没落至此，唤醒剑灵的确是天方夜谭，你的特殊幻境是为了探清你是否真的有资格拥有月沉剑，我不想令它被庸人埋没。”

琳琅听它语气，只觉得唤醒剑灵当真是无望了，一时间心情十分低落，却蓦地被迟亦竹捏了捏手，琳琅抬眸刚想问怎么了，便又听到问仙古玉木道：“前世的你还太弱小，想来前世我并未将你放在眼里，才令你那般容易地拿到了月沉剑，如今你通过了我的考验，若你仍愿意为唤醒剑灵而努力，我可以帮你。”

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得琳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还未说话，问仙古玉木又说：“我有灵胎玉魂，其余的东西我大概知道哪里会有，只是你想知道这些，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凡有好处必有条件，琳琅听了它的话，顿时冷静了下来：“前辈请说。”

“不是什么大事，”问仙古玉木叹了口气，怅然道，“你二人前世的情形我已知晓，天地有异变，你们重生兴许是冲破这世间桎梏的关键，我只是想让你们带走我的种子，我本为仙物，后沦落凡土，若有可能，待你二人登仙的那一天，将我的种子种回仙界，我便再无遗憾了。”

琳琅与迟亦竹同时怔住，没想到问仙古玉木要她们答应的只是这么一件事。

且不说其他，只说登仙这件事，前世迟亦竹和琳琅硬生生扛过了九道天雷，原本以为成仙在望，然而天道却为了不让她们成仙，竟然打破了规则，降下第十道雷劫，一定要让她们灰飞烟灭。

即便重活一世，迟亦竹与琳琅对登仙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把握，即使她们最后撑住了第十道雷劫，但谁又知道天道会不会降下第十一道天雷？

登仙之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及，问仙古玉木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个如同儿戏一般的条件？

似是知道她二人心中所惑，问仙古玉木缓缓道：“我自有我的打算，至于成不成功我并不在乎，你们只需考虑要不要答应即可。”

琳琅与迟亦竹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琳琅这才道：“前辈所托，不敢不应。”

问仙古玉木见她应下，也不含糊，树身上盘虬着的藤蔓逐渐挪动起来，一丝青玉光华从藤蔓移动的缝隙间漏了出来，那光华比莹白玉叶更加璀璨夺目，随着相互纠缠的藤蔓一点点松开，这光华的原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一块水滴状的玉石浮在问仙古玉木的树心，隔着树身琳琅都能感觉到这块玉石透出来的安宁气息，如幼儿般纯稚，如飞仙般灵动，柔和的青色光芒一时将这片地底照得十分明亮，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便是灵胎玉魂了，”问仙古玉木一边说着，一边将灵胎玉魂从树心里唤了出来，递到琳琅眼前，“将它放进你的灵台中，用神魂力量滋养它便可。”

传言灵胎玉魂是天生仙体的婴儿落下的第一滴泪，其中包含着最为纯净的仙气与一缕仙道至理，是淬炼仙物的绝佳材料。

天生仙体的婴儿只会在仙界出现，如今的修仙界若不是有自仙界而来的问仙古玉木，也绝无可能会有灵胎玉魂。

只是问仙古玉木究竟为何会落入俗世，甚至被囚在这湖底完全不得自由？

问仙古玉木不说，琳琅也无意去探究对方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把灵胎玉魂收进灵台处，下一秒便又见问仙古玉木递了一颗椭圆状的白玉石给她，琳琅茫然地收下来，听见问仙古玉木说：“这是我的种子，你随便找个玉盒装起来便可，到时种进土里它会自行生长。”

迟亦竹的储物袋中有专门用于保藏植物的玉匣，琳琅便把种子交给她，让她收好。

这一切安排妥当后，问仙古玉木才又继续说道：“月沉剑我尚有办法，可日隐剑我并不熟悉，并不能帮上忙了。”

迟亦竹连忙道：“前辈已经帮了我们许多，月沉剑有望唤醒剑灵已是幸运，日隐剑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定不会令日隐剑埋没。”

问仙古玉木感叹了一声，忽然摘下三片古玉树叶，飘落在迟亦竹身前：“你回答过我的三问，心性之坚定，思虑之纯熟，乃是难得的修仙之才，倘若心无杂念，想来即便是天道也阻止不了你成仙，只可惜——”

“前辈。”迟亦竹在问仙古玉木快要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出声打断了它。

“唉，好吧好吧，不说了，”问仙古玉木无奈道，“或许是天妒英才，你命里终该有此一劫。”

“前辈，我从不觉得这是劫数。”迟亦竹垂眸，轻声回答。

“也罢，”问仙古玉木不愿再同她纠结于这个问题，便道，“终究是你的事，便随你去吧。”

迟亦竹同问仙古玉木打哑谜似的说了那么些话，琳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悄悄掐了掐迟亦竹的指尖，小声问道：“它说你有什么劫啊？”

迟亦竹默默看她一眼，握紧她的手，含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情劫怎么能算是劫呢？

她心甘情愿，怎能说琳琅是她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