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背着书包走进了隔壁的生物竞赛班。
恰逢课间休息时间, 生物竞赛班的学生正在洗着实验器材,实验桌上还摆着被解剖、还来不及撤下的鲫鱼。上节课做的是鲫鱼的解剖实验。
鲫鱼的腮、鳔、胆囊被摆得七零八散,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鱼腥的混合味道。
课间休息时间, 学生们瘫坐在课桌, 背靠着试验台, 一副生无可恋、身心疲惫的模样。
这种悠闲的气氛,跟隔壁争分夺秒的数学竞赛班天差地别。
仿佛从锱铢必较、充满硝烟的战场, 顷刻间换到悠闲的种田生活。
周秀习惯了老王的快节奏,忽然有点不太适应。
徐卿正不疾不徐地洗着手, 周秀来之前他已经洗完两遍了, 这是他第三遍洗手。
徐卿见到周秀来了,很是意外。
他问周秀“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秀放下了书包,抿着唇轻声说“来上课,我报了明年的生物竞赛。”
徐卿脸上稍稍露出惊讶, 因为周秀是隔壁数学竞赛班的,但他很快露出笑容“欢迎来到生物竞赛。”
“你错过了一个有趣的实验,想玩玩吗我们还剩几条鱼。”
徐卿看向讲台,助教搬过来的大水缸里还剩下几条鲫鱼, 优哉游哉地游动着。
徐卿的话音还没落,旁边正在洗手的女孩子烦躁地自言自语“靠,这鱼腥味是洗不掉了吗”
另一个女孩子嗅了嗅自己的手,“天鸭,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今天之前, 我这辈子都没杀过鱼。”
洗完的指甲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隔壁的实验桌上鱼鳞溅得到处都是,未擦干的血迹挥发了, 弥漫着一股生鲜市场的味道。
然而一线之隔,徐卿的试验台却整齐干净, 甚至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倒掉了,实验桌上未擦干的水珠散发着柠檬的清香。
干净整洁得不像男孩子。
隔壁桌的女孩子听到徐卿还要再解剖一条鱼,害怕地后退几步。
周秀忍不住勾起了唇,“不用了。”
周秀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到处给别人做喜宴谋生,打下手的时候她不知杀过多少条鱼。被周秀剖过的鲫鱼没有百八十条,也差不了多少。
鲫鱼什么构造,长什么样子,周秀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对于周秀来说天上飞的小鸟、水里游的鱼,泥土里拱着土的蚯蚓,大自然的一花一草,都是她所熟悉的。这就是生物的妙处。
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
徐卿会意地颔首,毕竟是女孩子,不喜欢弄这些血腥的东西很正常。
既然周秀不打算剖鲫鱼,洗干净手后,徐卿便认真地写起了实验报告。
生物老师看见周秀来了很高兴,特意指点了她如何做实验。
“你要是有什么不会,可以问徐卿。刚好你们也是同一个班的。”
周秀做完了实验,逡巡了一圈学校的实验材料,各种试剂、器材,隔壁数学的道具只有一张试卷。
虽然同样是200块节的竞赛课,但生物的性价比不要太高。
周秀有所不知,在生物竞赛这一块学校每年都投入了很多经费培训学生,俗称倒贴钱。
然而生物竞赛班能吸引到的尖子生却不多,理科火箭班的尖子生、有能力的几乎都选择了数学竞赛,零星选择物理、化学。
倒贴钱也招不来几个尖子生,生物组在竞赛上收获的硕果不多。
这样的情况下周秀能放弃数学,不被视为奇葩、就是失败者。也不怪许浩博和齐雅光得知周秀的选择后,露出轻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学后,徐卿慢条斯理地问“不学数学了吗”
周秀摇头,“学的。”
徐卿背着书包,跟着周秀走出教室,边走边说“两样都学吗”
他顿了顿,温和地说“这样,你大概会很辛苦。数学竞赛班那边还有淘汰制。月测成绩不达标就要退出。”
周秀走到教学楼,停住脚步,“我知道。谢谢提醒。”
徐卿走出校门,走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等待已久的黑色小轿车。
周秀走向了人潮涌动的地铁站。
次日。
周秀来到了数学组办公室,恭敬地敲了敲门。
王老师看见她就拉长了脸,“你来干什么”
周秀交出了回家写好的试卷,“在规定时间内闭卷写完的试卷,请老师批改。”
王老师想起周秀请假时说的话,就懒得改她的试卷,甚至想把她轰出去。
她说“以后数学课测验的时间,我会去上生物课。”
品品,品品这话。敢情数学还变成了周秀空闲时的小点心。从来只有老王选学生,没有他反过来被选择的份。
周秀见老师不动,给他递了一只红笔。
老王沉着脸唰唰两下就改完了试卷,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五分。
周秀浏览了一遍错题,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听说您昨天说要送一本新出的试卷集”
居然还惦记上他的试卷了
老王冷冷地说“你不是要去生物班吗,你都不是数学班的人了,给你写也没用。”
他的试卷要留给热爱数学、热爱竞赛的人写的。周秀这种三心二意、心飘得跟风筝似的学生,试卷给她写
太浪费了。
虽然事实是没有人喜欢写老王的试卷,他时常要给学生塞试卷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秀抿起唇,摸了摸鼻子“我会一直都是数学竞赛班的人,老师请不用担心。”
“不给我就不给吧,老师再见。”
老王伸手摸上了一旁的枸杞红枣茶,喝一口降降飙升的血压。
他看了眼周秀留下来的试卷,经验老道的老师很容易发现周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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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上写错的部分几乎都是涉及浅显的知识点,最近讲的内容、难一些的题目倒是没有出错。基础知识太薄弱了。
24班。
周秀利用课余时间,埋头看起了从图书馆借来的数奥书。
花絮摸摸她的脑袋,神神秘秘地问“秀啊,怎么这么用功,你们是不是准备要考试了”
“压力大不大”
高二年级的圈子小得很,周秀跟齐雅光吵架的这件事,花絮在温拿班的朋友回头就转告她了。
虞轻雁凑了过来,咬牙切齿地说“秀秀,你可要争气考”
“你知道吗,他们火箭班的现在都指望着你掉出去,好给陆灵珊腾位置。”
陆灵珊想进数学竞赛班有个原因为了席少原。席少原喜欢成绩好的尖子生,尤其是数学好的女生,陆灵珊私底下不知道请了多少数学的家教。
温拿班的人多次碰见她拿着数学题向席少原讨教。
要是让她进了竞赛班,她岂不是要一直不断地烦着她男神
作为席少原的脑残粉,虞轻雁绝不能容忍。
虞轻雁特意把自己曾经买来打算做的数奥辅导资料,一股脑地放到了周秀的面前。
厚厚的一摞辅导资料落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甚至课桌都轻微震动了一下。
惊得周秀把沉浸在数奥的目光拔了出来,抬目光挪向那堆资料。
后座的徐卿看了一眼被两个女人一言一语夹在中间、争分夺秒看书的周秀。
他忍不住扶额,“虞轻雁你的资料书没有用。你们不要吵她,让她自己复习吧。”
如果看完这些书就能考好,火箭班也不至于还有人进不了竞赛班。数奥涉及的内容广而偏,深而艰涩,这种内容蜻蜓点水的辅导书只会浪费时间。
如果能拿得到老王自己出的数奥试卷集,倒还有些参考价值。
虞轻雁的学渣属性太强,连买本辅导书都是热门的坑。
周秀放下了数奥书,揉了揉酸涩的眼。
花絮默默地掏出一瓶特仑苏,插了根吸管,给周秀递了过去。
“不在竞赛班就不在呗,压力那么大做什么。秀秀你可别听虞轻雁的话,陆灵珊进不进竞赛班不关你的事。”
“学习之余不要忘了喝奶,喝奶才能长高。”
花絮倒是不太希望周秀留在那样的班级,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欺负了。
杜飞扬听了,瞪了瞪眼。
鉴于说话的人是花絮,他默默地把反对的话吞进了肚子。
话虽这么说,给别人腾位置倒还好,要是腾位置的对象是陆灵珊,那得有多膈应。
鉴于陆灵珊上次能拿得到数学试卷的行为看,她过往的数学月考成绩后面还得缓缓地画个问号
真金实银考的满分反倒要给疑似作弊的120让位,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秀秀求你给力”
周秀大口地喝完了牛奶,平静地说“不至于掉出去的。”
“别担心。”
虽然周秀的周测成绩不太理想,但是每一次都有进步。要是早一点接触数奥这种东西,周秀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了。
解决完课间小零食后,周秀争分夺秒地学习起来。
杜飞扬的同桌谈明一直沉默不语,他在对话框打了一串字,思考了许久才发送出去。
“你这么想进数学竞赛班吗,很喜欢数学”
陆灵珊的头像是她本人,抓着清晨的光影拍的侧脸,蜷翘浓密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白皙得吹弹可破的肌肤,十分清纯。
谈明的微信墙就是她的头像。
放学后。
周秀回到席家,刚走进玄关,她就听见了楼上传来的一阵音乐,是席少原在钢琴房里弹琴。
周秀到阳台收了席少原借给她的那个外套,敲响了琴房的门。
周秀敲了几下之后,走了进去。
施坦威的钢琴体积很大,外观光滑油亮。干净得能倒影出人影的钢琴上,映出男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面容冷淡,指尖如雨点般落在琴键上面,琴音似清澈的泉水流泻了出来。
周秀等他弹完了琴,才把衣服放了下来说“已经洗过了,谢谢你。”
席少原含糊地嗯了一声,仿佛懒得理会。
周秀转身将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顺手抄起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周秀的脚步略一滞,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目光带着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虽然席家很有钱,席少原即便是染了一点污渍的衣服都是扔了处理。但这是席少原自己亲手借给周秀的衣服,而且很干净。
他这样只是嫌弃她。
席少原犹豫了片刻,仿佛不觉得有问题,他抱歉地说“对不住,顺手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周秀眼神冷清地看着他,许久才吭声
“你不想借,当时可以不借的。”
虽然周秀认为席少原是知道后续发展,对她很有偏见。但是这么自信得爆棚的男孩子,周秀还是第一次见。
周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席少原过了一会后,才慢慢地走到垃圾桶,亲手掏出了校服,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看着变脏了的校服,他冷漠的目光陡然化得柔和,像冬天的寒冰被温暖的阳光炙烤,化成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