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福生出事, 方程远知道, 家里几个女人的心情肯定不好, 特意买了好些菜回来。终于,还是劝得几个女人,都吃了些东西。
说句实话, 方福生玩完的事,不仅几个女人对未来感到迷茫, 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一直以来方福生这个大队长父亲,都是他最大的底气。
如今这个底气轰然倒塌,方程远不知今后他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但他非常清楚,方福生这次绝对是没救了, 就是不知道没救到什么程度。
哄了四个女人吃过晚饭, 又把两位姐姐哄回家, 方妈妈猜到儿子大概有话要单独跟程悠然说, 很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两个小年轻。
两人又有将近大半个月没见面,按说这见面应该好好温存一番才是。
可方福生才发生这样的事,方程远压根没谈情说爱的心思。
再说这种时候,就算他有心情, 程悠然也不见得愿意。
她跟方程远处对象, 第一考虑的要素是她在双车大队期间,能有个依靠。如今这个能给她依靠的人,突然倒台了, 往后的日子会如何,还不得而知。
程悠然这会儿的确不愿意跟方程远, 太过亲近。
甚至于,她头脑里已经在想,要不要及时止损,赶紧跟方程远掰了的好。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
这次收割晚稻,程悠然再不敢偷懒,几天劳作下来,她整个人都有些疲倦。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下地,见方程远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自己开口,"我明天还要下田,先去睡了。"
程悠然肯认真踏实干活,方程远是乐见的,可这会儿听到她这样说,他内心并不开心,"今后方家再不是你在双车大队的依靠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程远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打算去巴结新的生产大队长。
但这话说出来太难听,他说不出口。
程悠然起身的动作顿住,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看着方程远,很认真地回答他,"下乡前,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捧着我,抬着我,以我为中心,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就连下乡那会儿,妈妈都跟我说,到了这里不用担心吃穿的问题,让我有事情尽管找大队长。"
"我理所当然以为在这里,还能跟我以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要动手。可现实告诉我,没了程家附加在我身上的光环,压根没人愿意买我的账。"
"而无论你这个对象,还是大队长这个靠山的事,都让我明白,靠人人跑,靠山山倒,除了自己谁都不可靠。"
"所以,你问我会不会找新大队长当靠山,我的答案是不会。"
来双车大队五个多月,她经历过的事,比过去十七年经历的还要多。
经历多了,她再不像当初那么天真。
方程远没想到,能从程悠然嘴里听到这样叫人意外的话,"几个月时间,你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最开始的高高在上,到被推去掏粪时的抗议,到后面的妥协,再到上次他回来去帮她掏粪,她会主动帮忙,再到眼前说出这些话。
前后的差异,简直判若两人。
程悠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当身边没有无条件纵容自己的人,不学着自己长大,日子如何过下去。"
曾经她在叶梓面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出身好,又有个大队长儿子对象,日子铁定能过得风生水起的。那时候,她觉得叶梓好傻,明明是个城里姑娘,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出身不好的人处对象。
可后来见他们两人相处,见慕东辰体贴周到的帮她干活,程悠然渐渐觉得处对象光看对方条件好也不行,还得对方人也好才行。
而现在,当看到大队里的社员因慕东辰的本领,去结交叶梓的时候,她隐隐又明白了。找对象以其找家里条件好,本身没能耐的,不如找个对象有能耐的。
人生有起有落,条件好的不一定一直都能条件好,就像现在的方家这样。
而本身有能耐的就不一样,就像现在的慕东辰一样。
到今天她不得不承认,叶梓找的对象不错。
思索着程悠然的话,方程远原本迷茫的心,总算有了丁点儿光亮,"你说的没错,当没人能再护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该做的是学会成为自己,甚至别人的依靠。"而不是不知所措。
可是你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人依靠的,程悠然心里问了一句,嘴上却是鼓励道,"现在大队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是该努力成为阿姨的依靠。"
"你呢?那你希望我成为你的依靠吗?"
程悠然跟他处对象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方程远是知道的。所以,刚刚他不敢贸然开口问这个问题,可听了她刚刚的话,方程远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程悠然摇摇头,"我觉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很不明智。"
"这种时候不说你,就是我心里都是彷徨的,压根不适合聊这样的话题。"
程悠然是真的累了,所以扔了这么句话,她就起身,"真的晚了,我先去休息,你也早点睡吧。"
晚稻的收割工作,并没因为方福生被带走而耽搁,社员们每天该怎么干活,还怎么干活。
就是李辉煌这个一直觊觎大队长位置的人,总是有意无意执行着大队长的权力。
可惜大家记恨他暴露了大队瞒产私卖的事,并不买他的账。
另外,大家也都在等待方福生事情的进展。
结果还没等来方福生的消息,知青点那边有女知青站出来状告,方福生利用生产大队长职务之便,糟蹋女知青。
这个站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忆苦大会被提名过的女知青陈燕。
这陈燕是程悠然下乡前,兼负责记工员工作的女知青,因为勤快且性子好,跟社员们的关系很不错。
陈燕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如今她突然爆出这样的事,大家都非常意外。
每个生产大队都有妇女主任,女知青被糟蹋这种事情,自然由妇女主任出面。
妇女主任把陈燕叫到办公室,才问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陈燕这段正跟连家同处对象,连家同自打下乡后,就一门心思想要回城,听说年底大队会有返城的名额,便动了心思。
可他今年才下乡,这返城名额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身上。
反倒是陈燕这个下乡多年的对象,如果认真争取一下,倒是有可能。于是,连家同就把注意打到陈燕身上,哄骗她答应争取返乡名额,然后把名额让给他。
小姑娘家一旦陷入爱河,就没理智可言,陈燕被连家同几句甜言蜜语,给哄得团团转,很是乖顺地听从了连家同的建议,去找方福生申请返城的名额。
方福生明里暗里暗示他,要回城可以,但得看她自己舍不舍得付出。
陈燕下乡多年,过去每年返城的名额究竟如何确定的,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之前一直没申请过返城名额,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不舍得糟蹋自己的身子。
可今年有连家同的哄骗,她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献了身,总算得了方福生的保证。
结果方福生还没来得及把名单交上去,就出事了,她卖身得来的名额,以及要把名额换给连家同的事,自然泡汤了。
得知陈燕的牺牲没用,连家同就开始嫌弃她非清白的身体,跟她提了分手。
任凭陈燕怎么求情,连家同都不愿意继续跟她处对象。
**又失恋,终于让陈燕承受不住,在人有意的唆使下,她决定状告方福生。
其实,方福生利用大队长职务之便,糟蹋女知青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女知青们自己为了返城自愿献身,事后又没人站出来,自然不会有人多事去管这种事。
当然被糟蹋过的女知青,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返城。
回不去的,又失了身的女知青,最后只能在大队随便找个人嫁了。
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的有好些人。
以往没人想过把曾经的事情拿出来说,如今陈燕开了头,陆续有曾经跟方福生有过苟合的女知青站出来。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事,安抚安抚就过去了,但一下这么多人站出来,事情一旦没处理好,极有可能出现混乱。
于是,妇女主任立马将这件事往县政府报。
因为瞒产私卖的事,陈书记一直关注着方福生事情的进展情况,妇女主任一把这事情上报,陈书记立马就知道。
瞒产私卖是大事情,所以关于方福生的处罚才迟迟没下来,如今又添了利用职务之便糟蹋女知青的事,陈书记当即叫人去双车大队走访那些被糟蹋过的女知青。
每个女知青的口述差不多,都是方福生拿着返乡的名额,让想回城的知青主动献身争取名额。
那些已经嫁人的,时间过去比较久,没办法证实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唯一一个能取到一些证据的,才跟方福生发生关系没多长时间的陈燕。
原来连家同担心,方福生后面会赖账,特意叫陈燕保留跟方福生发生关系那天所穿的内裤,目的就是保留内裤上面沾着的方福生的精/液。
这条小裤子本来是为了威胁方福生的,如今成了方福生的最后催命符。
因为的确从那条小裤子上,检测到了属于方福生的精/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方福生知道糟蹋女知青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那就是那些女知青都是主动送上门的,他从来没用过逼迫的手段。他说既然这些女人为了返城的名额,可以跟妓/女一样出卖自己的身体,条件合适的,他就给并没什么不对的。
类似的事情,方福生并不是第一个做,也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只是很多人没勇气站出来,把这种肮脏的事,公诸于众。
如今正碰上方福生倒台,有人愿意把这肮脏的事拿出来讲,上头的意思是一定要严惩,让那些还利用职务之便,糟蹋女知青的人,给予警醒。
于是,方福生最终被处以死刑,且执行时间,就在判刑后的第三天。
如果方福生只是被押走,叛几年劳刑,那出来后还有些指望,如今被以强/奸罪,判以死刑,那就彻底没指望了。
原本听了程悠然的话,想要好好振作的方程远,父亲突然成了一个死刑犯,才鼓起的振奋之气,一下就泄了。
他甚至变得家门都不出,整天窝在家里。
方福生被判刑的第二天,程悠然收拾了自己放在方家的东西,准备搬到知青点去。
如果方福生身上只有一个瞒产私卖的污点,程悠然兴许还会继续跟方程远处对象。可方福生还背了糟蹋女知青,被叛死刑的罪名,程悠然不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
无论将来如何,有个死刑犯公公,都将是她人生当中抹不掉的污点。
她出身良好,才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背上这样的污点。
放下行李,她走到方程远面前,"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继续在方家住下去不方便,就搬到知青点去。另外,我想现在的情况,咱们就算继续处对象,将来也走不到一处。你知道的,当官的人家,特别注重名声。咱们之间就这样吧,往后你好自为之。"
方程远颓废的表情,听到程悠然的话,总算有了些许情绪,他眼睛直盯着程悠然看。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在她第一天住进方家开始,就印在了他心里,几个月下来,两人时好时坏,但他心里是真的有这个女人。
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先把人变成自己的女人,这样往后她就不会轻易提出结束。可这女人可以任他在她身上作乱,但却始终紧守着最后一步,不让他得逞。
用她的话说,最后那一步还是要留到两人结婚了,真正的洞房花烛夜才好。
方程远知道她这是还对自己心存戒心,才会那样说。
当时他想着,反正还有时间,慢慢来没关系。
如今他不由想,要是他早日把人睡了,这种时候她应该就不会做出直接走人的事了吧?!
凭什么有好处的时候,这女人就贴到自己身上,没好处占了,她就想躲得远远的?
要是方福生现在还好好的,哪怕这个女人离开他,凭借他的条件,用心找,也不是找不到好对象。可如今这样的情况,他想再找个条件好的,压根不可能。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让她跟自己分开了。
不过,父亲这边才出事,他暂时不能冲动,于是他按下立马把人就地正法的想法,脸有哀戚道,"那些不曾受过父亲照顾的人,这时候落井下石,我能理解。"
"但自打你来到双车大队后,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对你照顾有加。如今父亲这才出事,你就对方家避如蛇蝎,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叫人心寒了?"
"先不说大队长的事,就说你这边,这些天可没少女知青说你曾经欺骗他们的感情。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端方的君子,要不是最近好些个女知青问你要公道,还真不知道你曾经脚踏过那么多只船。"
方程远在担任民兵团副连长的时候,的确同时跟好几名女知青有暧昧,只是他心里一直有更高的追求,没跟他们捅破那层纸。
程悠然来了以后,他发现程悠然适合他找对象的条件,才收敛了那份花心,断了跟几个女知青的暧昧。那些女知青见方程远有了对象,对象还是个背景硬的,最后只能不了了知。
如今方福生出事,方程远没了依靠,有个别心里气不过,方程远曾经那种作为的女知青,就找上门来了。
女知青也没想从方程远这边得到什么,他们只是想要程悠然知道方程远的为人,进而跟方程远分开,这样也算是报了曾经被方程远那般对待的仇。
本来程悠然是想着等方福生被处决了,再离开方家的,可得知方程远的为人后,她再也不想待在方家。
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方程远给糟蹋了。
"咱们好歹曾经好过,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拿咱们处对象的事说我,那我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咱们好聚好散,往后你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能帮得上的,我会尽量帮。"
程悠然能承诺的只有这些。
说完,她也不再管方程远,转身拎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方程远看着消失的身影,眼睛里有着化不开的阴郁,仿佛要把那团离开的背影给融化了一样,非常的渗人……
跟方家的情况决然不同,这些天慕家这边不断有人上门,问的都是粪肥的事。
看得惯的,慕东辰会跟对方说上几句,看不惯的,他就冷着一张脸,不搭理人。
大家也知道曾经的确做得有些过了,所以并没因为慕东辰的态度而打退堂鼓,舔着脸往他们跟前凑。
当然,更多的人是采用迂回政策,找叶梓说项。
从方福生那里叶梓明白了,何为墙倒众人推。
而从慕东辰这边,她则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中,关于方福生糟蹋女知青的事,其实是她的手笔。
她凭借自己看过小说,大概记得哪些人被糟蹋,暗中鼓动那些人把事情捅出来。
上头让知青下乡是让他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还是很重视这些人的。可女知青在下乡期间,受到迫害的人非常多,能被爆出来的却很少,但凡有爆出来的,受到的惩罚都不会小。
如今方福生被判了死刑,算是她替原主报了被害性命的仇。
一命还一命,很公平。
至于方程远这个人,程悠然从方家搬出来的事,她已经知道,两人大概是分了手。
就方程远那样性子的人,她可不认为,程悠然说分手,他就会同意。
再者,现在的程悠然几乎可以说,是他的一颗救命稻草。
方程远能舍得才怪。
所以,这两个人大概不用她动手,就能狗咬狗,一嘴毛。
至此她也算对原主有了交代,从今往后,不用再记挂占有对方身体的事。
伴随着她在这里生活越久,对这里的归属感越强,她就越感觉自己有必要,对原主的遭遇做一个了结。
现在,她终于做到这点,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的改变,时刻注意着她的慕东辰,很快就察觉到,"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慕东辰一直是个心细的人,叶梓不意外他发现自己的改变,"哪里不一样?"
"怎么说呢?"慕东辰斟酌着说辞,缓缓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曾经的你,虽然每天也都很努力的劳作,很认真的生活,可是总给我一种你只是看客的感觉,好像随时都可能抽离这个世界,随时离开的感觉。"
尤其最开始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以为一个城市姑娘来这里,不想融入这里,随时想走并没多想。
只是后来两人处对象后,他发现这人对城市也不是很向往。
他就觉得叶梓这种游离在外的现象,很是违和。
叶梓真没想到,慕东辰竟然发现了这点。
的确刚开始穿到这具身体时,由于没办法感同身受,原主的一切遭遇,她单纯只想避开方福生这些对原主有迫害的人,并没想过去为她做什么。
所以,一开始她就跟个看客一样,很是理智地看待一切,"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变了?"
"从你决定回叶家的时候,大概是你慢慢对家人有了期盼,所以慢慢变化了。"
完全没错!
她下定决心回叶家,意味着她彻头彻尾接受了原主的一切,也是她完全接受这个世界的开始。也是从那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慢慢变强。
叶梓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竟都被慕东辰看在眼里。
"你知道的,我从来到这里开始,记忆就出现问题。刚开始我很彷徨,所以做什么都很克制,担心被人发现端倪,大概因为如此,你才感觉我跟个看客一样。"
"直到那次咱们去县城,遇到我曾经的同学,关于我失忆的事,再兜不住。再然后,有你无条件的信任支持,我心里的彷徨才慢慢消逝,然后就如你所说的,我变成对这里的生活有了更深的羁绊,更确切的说,是有了更深的归属感。"
"所以你觉得我变了。"
慕东辰眼睛这么尖,她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叶梓也不介意把这个心路历程告诉他。
关于叶梓失忆的事,慕东辰从来不愿意去多想,叶梓怎么说,他就怎么相信。
不过他知道,两人今天这出谈话后,他们将会更加亲密。
对叶梓来说,从今往后,这具身体的家庭出身,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她会更加努力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之前虽然松口要定亲,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想大概那会儿,没有完全接受这具身体的一切,她心里别扭着,才会感觉怪怪的。
"这晚稻也收割好了,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谈谈定亲的事?"
"我想找个时间去趟城里,看看关于我的事,陈书记那边是如何安排的。趁着去城里,咱们顺道再回一趟叶家,跟你爸妈好好再聊聊定亲的具体事情,你觉得如何?"
方福生这判决都下来了,关于他的事,应该也有定论了才是。
如果可以,他希望带着荣誉,跟叶梓定亲。
这才不枉这姑娘一心向着他。
世人总喜欢捧高踩低,如果慕东辰能带着荣誉跟她定亲,那叶父叶母那边会少受些嘲讽,叶梓当然愿意,"那咱们后天去趟县城?"
明天是方福生被处决的日子,大队里大概有很多人会去看热闹,他们还是不要跟着凑热闹才好。
"好,咱们后天进城。"
结果没等两人进城,第二天县里就来人了。
敲锣打鼓的来,动静很大,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一样。
人直接到生产大队。
虽然如今暂时没有生产大队长,但其他干部还是在的,比如民兵团连长、妇女主任、会计之类的。
一听说这些人是来嘉奖慕东辰的,立马有人去慕家报信。
听说慕东辰下工还没回家,报信的人立马又去他上工的地方,然后慕东辰穿着一身沾满粪便味道的衣服,赶紧跟着去了大队办公室。
他到的时候,生产大队已经围满了人,听说他来了,立马给他让出一条路出来。
然后慕东辰就看到县里来的人,当中有一个是他认识的,那是陈书记的司机小李,另外一个中年男子是生面孔。
经小李介绍,得知对方是县里宣传部的,这次是专门过来嘉奖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先进个人。
对方不愧是搞宣传的,那场面话说得当真是无人能及。
慕东辰做的事再不能更臭,结果从这人口中说出来,这份工作好像成了天下最香的工作一样,让人觉得能干这么一份工作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
听得慕东辰这个当事人,不由汗颜。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围观的人看着慕东辰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
慕东辰被看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一番褒奖后,重头戏来了。
"接下来我们公布,县里头给慕小同志的奖赏。"
"首先是个人先进事迹奖状一张,接着是聘他为县委粪肥指导专家的聘用书,然后是一些物品奖励,一辆自行车、一件军大衣、一个搪瓷脸盆、一个铝饭盒、一个搪瓷杯,还有若干工业券。"
听完这些奖品,全场一片哗然。
奖状和工作先不说,单就那些奖品,一辆自行车得两百多块钱,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大队里也就方福生家里有那么一辆。再有军大衣,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那都是有立功的人才好的,那是气派。别说还有搪瓷脸盆、搪瓷杯、铝饭盒等等了。
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货,一般人家都不可能拥有。
再说那县城的工作,谁不知道好。
大家纷纷都说,慕家这是熬出头了。
掏粪的工作哪里都有人做,但像慕东辰这样,做到被评上先进个人,并一跃从掏粪工人被提拔到县城里吃皇粮的人,他绝对是第一人。
曾经他们避恐不及的掏粪工作,如今成了慕东辰的荣耀,大家各种想法都有。
"看来工作只要认真做,无论什么工作,都能做出成就来。"
"是啊,当初谁能想到就掏粪这样没人愿意干的活计,东子能干出这样的成绩来。"
"也是人家结交了牛棚那些个人,不然他每天简单掏粪,哪里能有今天的成就。"
"……"
议论纷纷的话,自然没逃过那宣传队员的耳朵,他趁机又说道,"大家大概不清楚,这慕小同志,不是第一个因掏粪听掏得好被奖赏的。早在十年前,帝都就有一个掏粪出名的人,那人不仅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还上过□□,被总理亲自接待过。"
"所以任何事情,只要你们用心做,再不起眼的事情,都能做出大成就。"
"大家只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兴许下一次这样丰厚的奖赏,就是大家的了。"
要说鼓动人心,这些搞宣传工作的人,绝对是个中好手。
这位宣传人员这么一说,那些听的人,立马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明年这种好事就能轮到他们,个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到大家伙的样子,宣传人员知道,他这次来双车大队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今天是双车大队原队长被处决的日子,撇开瞒产私卖和糟蹋女知青的事不说,这位大队长在社员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县里担心因为他的处决,让双车大队的社员心里惶恐,所以特意把慕东辰的奖赏放到今天,还让他亲自走这一趟。
经过他这么一番骚操作,想来方福生的事,已经被大家抛之脑后,大家想的更多的应该是如何努力,如何在将来得到丰厚的奖赏。
搞定大伙儿,宣传人员这才把慕东辰叫到办公室,跟他说起关于他的事。
"书记对整个县城的农业极为关注,知道你有让庄稼增产的本事,非常重视。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难题,他综合考虑了一番,特别给你申请了一辆自行车,方便你在大队间走动,也方便你回家,想来这份奖赏,慕小同志应该很满意吧?"
慕东辰的确没想到,他的奖赏竟是如此的丰厚,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让书记难做?"毕竟是好几百块钱的奖赏。
慕东辰的担忧,宣传人员很是满意,毕竟,历年来就没给哪个劳模或者先进个人,这么丰厚的奖品。
虽然书记给出这样的奖赏,大家没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如果慕东辰毫无心理压力就接受,问都不问一句,多少叫人心里不舒服。
如今他首先关注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叫书记为难,让他觉得书记果然眼睛毒辣,看人准,"难做倒不至于,但肯定有些人颇有微词,所以你最该做的事,就是把书记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事情,做漂亮了。"
"只要你能让龙县所有生产大队的粮食都增产,那大家就会觉得书记眼光毒辣,会发现人才。所以,我想问你一句,你能做到书记期望的那样吗?"
多少年了?!
慕东辰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听人说过,这样殷殷期盼的话语。
这么些年下来,他的生活就跟一潭死水一样,要不是有向东这个能往这潭死水里注入一丝清泉的存在,他大概早已腐烂发臭。
如今这一丝不起眼的清泉,竟是让他这潭死水,彻底活络了过来。
他,慕东辰,终于凭借自身过硬的本领,让原本毫无波澜的生活,生出了光彩。
"县里能给我开多少工资,我不关心。只有一点,我家里住得偏,晚上只有奶奶和对象两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能否允许我晚上赶回家?"
"这辆自行车就是出于这方面考虑的。"
最担心的事情解决,慕东辰没有任何异议,"那我没问题。"
慕东辰的态度,叫宣传人员再满意不过,"县里给你开的工资,暂时是一个月20块,等明年早稻收成后,会依照你的工作成果给你提工资。"
慕东辰知道这所谓的工作成果,便是整个龙县明年早稻的亩产量。
多的他不敢说,但让亩产量总体增个八斤十斤的,绝对没问题。
但多的也不大可能。
毕竟土壤肥力的增长,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拿双车大队的亩产量来说,能达到亩产650斤,那是好多年积攒下来的成果。
"既然慕小同志没问题,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到县城里上班?"
今年晚稻都收割好了,接下来各个生产大队的各类粪便,便是屯着明年早稻用的。得早做准备,明年才能有好收成。
"明天我会到县城,就是不知道书记方不方便?他若是方便,我就去县政府找他,详细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您看可以吗?"
按理这样的小办事员是见不着书记,但陈书记重视农业,特别交代慕东辰最好能进城一趟跟他细聊。现在慕东辰这样说,再好不过。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宣传人员就起身告辞。
慕东辰要留午饭,对方表示他们还要去下个生产大队,没时间留下来吃饭。
送走两人,慕东辰就牵着新得的自行车,往慕家赶。
这自行车是全新的,车头上面还帮着一朵大红花,非常的惹眼。
一路都有人围观,有爱玩笑的人,这样调侃他,"东子,自行车有了,也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了,对象又是现成的,是不是可以娶媳妇了?"
说起这事慕东辰非常乐意跟大家分享,"叶知青的爸妈疼惜她,估计舍不得她年纪小小就嫁人,不过,会先把婚事定下来。"
"以前他爸妈可能会多留她一些时日,如今你这有了大造化,叶同志的爸妈肯定乐意女人早日嫁给你。"以前就慕东辰那样,他爸妈估计很难答应这门亲事,如今这门亲事可是顶顶好的,没道理不早点让女儿嫁过来。
"她爸妈都是顶顶好的人,先前并没因为我条件差就阻止叶知青跟我处对象,现在肯定也不会因为我这边的改变,就想早点把闺女嫁给我。"
这点慕东辰敢打包票。
"你不懂当父母的心,不信等你再去叶知青家里,就知道差别了。"
慕东辰没再跟他们辩解这件事,反正日子是他跟叶梓两人过,如何他们自己清楚就好。刚刚会说那些话,不过是为叶梓做脸面,让大家伙儿知道,她是个爸妈宠的姑娘。
好不容易到了没人的地方,确定后车座的东西绑得足够牢固,慕东辰这才跨上自行车,试着骑。
以前没机会碰自行车,这是第一次碰,心里有些紧张,担心不小心把自行车摔坏。
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月的。
他个头高,大长腿,完全不用担心自行车会倒。
骑在自行车上,慕东辰就发现这个问题,于是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一开始平衡感不是很好,没走几步,就得用脚顶住,防止自行车摔到路边去。
慢慢的,虽然还不是很平衡,但车头转弯的弧度渐渐没那么大了。
又骑行不远,慕东辰就完全找到感觉了,不过骑行的速度,不敢太快。
纵使这样,也是四分钟不到就到家里了。
县里来人的事,叶梓和慕奶奶都已经听说,得了哪些奖品,也早有人跑来告诉他们。
见他牵着自行车回来,两人没意外,但脸上的高兴都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慕奶奶,当即脸笑得跟朵菊花一样,"有了这自行车,你去叶家提亲,算是能给叶丫头做做脸面,不枉人叶丫头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义无反顾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