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苏慕晴又病了, 这一次却是真病。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嘴唇也泛起了红肿, 仿佛晕了口脂那般, 嘴角微微翘起,最适合亲吻采撷。
苏慕晴一怔,脸颊顿时染了一片红晕。
别乱想
她忽然有些慌乱, 昨天自己也是好好拒绝了裴清砚的, 令他不要有这种心思。
他可是她的继兄
流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忙放下她手里的胭脂“小姐,你都病着了,还上什么妆呀”
“就是病了太久,上上妆, 好掩盖一下病容。”苏慕晴朝她望去,“怎么了今日外面一直吵吵闹闹的”
流玉脸色一僵,不得已说出了实话“小姐这段时间总是生着病,自然不知南阳城发生了大事了”
苏慕晴见她脸色凝重, 便疑惑的朝她望去“什么大事”
“疫病。”
当流玉吐出这两个字时,苏慕晴脸上浮现震惊。
“那外面吵吵闹闹的, 是”
“那些官差, 在挨家挨户的抓人”
苏慕晴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此时,脸上蒙着白布的几个护院就走了进来。
苏慕晴一怔, 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祥“放肆,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小姐, 这都是公公的意思,你也别怪咱们。”护院们一步步走了过来,“您这病,实在是生得太久了,现在人人都怀疑您得了疫病,若藏下您,可是会影响裴家啊。”
苏慕晴完全没能挣扎得过,一旁的流玉也被制住。
若是被那些官兵捉到,被他们丢到贫民窟看押起来,就是不得病也得病了
小顺子也在其中,拿着帕子捂住了口鼻,不由眯起眼“早上公子已经被送去了,公公待小姐好,原是打算看小姐什么时候痊愈的,只是这么多天了,啧”
太监的声音尖细而刺耳,仿佛藏在阴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
“兄长也被送走了”苏慕晴忘记了挣扎,“大夫呢大夫怎么不查查他究竟是否是疫病”
小顺子的语气也变得古怪“小姐,就算大夫说不是,那群官兵也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只要生了一丁点儿病的,都会被捉走。
人心惶惶,人人自居。
小顺子好歹忌讳着裴清砚和苏慕晴的身份到底不一样,她娘在公公心里还是有点儿位置的“流玉,你给小姐好生换上衣服。”
苏慕晴冷冷的看着他。
昨夜淋了些雨,今早起来是有些发烧。
没想到裴清砚也生了病,而裴德胜就要因为这样,就要扔掉她们
苏慕晴的心脏冷了下来,或许裴德胜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自私自利,见风使舵,否则他怎么能爬得这样高
比起自己,她更加担心裴清砚和谢瑜君的处境。
自己被送走,谢瑜君定会找裴德胜求情。
若母亲也成了裴清砚一样的遭遇,被裴德胜动辄大骂一想到此处,苏慕晴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等流玉给苏慕晴换上衣服后,护院很快便将她带走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裴德胜用帕子捂着口鼻,站在远处看着她被送走。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饱含的唯有**罢了。
“放开我要见公公”
“哟,小姐不是让咱们为难吗”
小顺子平日的低顺恭敬没有了,说出的话也带着轻慢。
“无妨,让她过来吧。”裴德胜眯起眼,眼尾带着三道褶皱,“我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小顺子无奈,只得松开了苏慕晴。
她一步步走到裴德胜面前,朝他深深行了一礼“公公,慕儿知晓公公是为了护着我,才想将我们送至远处。”
裴德胜笑了起来,翘着兰花指“白天的时候,人人都道杂家狠毒,连养子和继女都不放过,你却说是杂家要护着你”
苏慕晴脸色泛白,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护着,若是裴家一个奴仆出事,直接打死便是。可我们到底是裴家的人,便代表着裴家”
裴德胜仔细打量着苏慕晴。
十五的少女风姿初绽,却比寻常女子少了几分天真懵懂。一身缥碧衣衫,久病而多了些单薄与楚楚可怜。这样的容貌,就算送到宫里也毫不逊色。
“也就你看得通透。”
“女儿迟早有一日会回南阳城的,可在此之前,可否劳烦公公一件事。”
“哦”
“照顾好我娘。”苏慕晴的眼眶湿润,透着几分真切,“娘太苦,被章鸿强娶回将军府,又受了沈兰的刁难”
“瑜君倒是有你这个好女儿。”裴德胜的眼底泛起阴寒,他表面却露出了笑容,“不过,你不想将章鸿那厮踩在脚底下吗”
丢下这句话后,裴德胜便再也不言语。
他相信凭苏慕晴的聪明,一定会猜得到。
裴府后门的马车已经秘密准备好,苏慕晴很快就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大半天,直到傍晚的时候,苏慕晴才被人给带到了庄子上。
这里远离南阳城,又依山傍水,是裴德胜在郊区所修建。
临近六月,荷花也绽出了花骨朵,庄子上虽不如裴府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感觉。
苏慕晴微微蹙眉,回想起裴德胜的话。
你不想把章鸿踩在脚底下吗
怎么踩
自然是比章家更有权势,这才能为娘报仇。
苏慕晴被小顺子请入了房内,他尖细的声音唤醒了苏慕晴“小姐,公公仁慈,到底念在和您父女一场,您便好生在这里修养吧。”
“裴清砚呢”
小顺子一挑眉“公子自然也在庄子上修养。公子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远不如小姐精神。我看小姐是普通风寒,只因身子弱了些,这才迟迟未好,而公子嘛”
苏慕晴的心犹如被搅乱的幽潭,泛起了丝丝冷意。
不会的。
又没有大夫确诊,不一定是疫病
再说了,就算是疫病,裴清砚可是这个世界的反派,注定要活到后面的,绝不会死于小小疫病上。
小顺子很快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用尖锐的声音说道“那就预祝小姐早日康复了。”
屋内仅剩下她一人,四周吹进来的风透着些寒意,乡下庄子,可要比南阳城的温度低一些,现在又正值傍晚,温度彻底凉了下来。
苏慕晴环视四周,屋子里摆设尤为简陋,床罩也全是灰扑扑的,仿佛很久没有洗过。
她的处境尚且如此,裴清砚呢
苏慕晴的心头染上了深深担忧,仿佛不去看裴清砚一眼,自己悬吊的心就无法放下。
也许,是那个吻。
她一时心乱如麻,正想着,一个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提篮里的东西重重放在桌上,便径直的离开。
“等等”
婆子不耐烦的朝后瞥了一眼“小姐,又有何事啊”
苏慕晴原本想朝她打探裴清砚的事,却见婆子态度如此轻慢,便生了火“这东西看着就半生不熟,怎么吃”
婆子翻了个白眼“有得吃就不错了。别怪奴没提醒你,来庄子上有小半是犯了错的罪奴,这辈子怕都无法回裴府啰。”
“既是罪奴,就更应该懂得规矩。”
婆子笑了起来“规矩”
她作势要给苏慕晴一个下马威,顺道让她听听话。
可下一秒,就被苏慕晴反手抓住了手腕,一个巴掌便打向了她。
啪
这声音格外震耳欲聋,让那婆子完全没反应得过来。
苏慕晴眯起眼“这便是规矩,可会了”
婆子涨红了脸“你个腌臜物,老娘跟你拼了”
山高皇帝远,看来这庄子上的人都没了个畏惧。
苏慕晴虽然尚在病中,断也不能让这种人欺负了过去
她死死捏住婆子的手腕,不让她挣扎“好啊,那便闹大,小顺子还未走远,今日便让他把此消息带给公公听一听,看看你们是如何欺主的”
一提到裴德胜,婆子瞬间就全身僵硬,眼珠子瞪得极大。
显然,这个庄子上的所有人,都见识过裴德胜的手段。
婆子嘴上服了软“小姐,今日是我粗心大意,没能把菜给热熟,您别往心里去。”
苏慕晴冷笑一声“那你把这盘才吃下去,我就既往不咎。”
婆子额头冒汗,虽说这饭菜里可没下什么毒,只是生的罢了,但她却发现了苏慕晴不好惹,和那软弱的公子可不一样。
婆子犹如咽康似的将东西吃完,一口口的犹如嚼蜡,仿佛吃到口中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菜。
嘴里的东西十分难咽,婆子脸上羞色难当,不知怎么把东西吞下去的。
苏慕晴这才淡淡的瞥了眼“下去吧。”
婆子如临大赦,赶忙走了下去。
她背后都渗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站在院子门口,久久看了眼苏慕晴,心里打起了鼓。
裴府过来的护院看到了这一幕,便忍不住说“你还敢惹小姐看来是太久没回裴府了”
“怎么说”
“小姐可是敢拿公公的鞭子打人的,性子最是张扬跋扈。还别提她娘还在公公身边,得仔细伺候着。”
护院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若是伺候得不好啊,你懂”
婆子吓得脸色惨白。
“况且,小姐这么有精神,大约只是寻常的风寒,你还说小姐回不去裴府了,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婆子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不敢有任何造次了。
“那寒屋里那位呢”
护院小声在她耳旁说道“现在谁敢去探脉疫病传染起来极厉害,没见寒屋四周都用了艾叶么”
的确,能不去寒屋,便尽量不要去寒屋。
“管家可是说了,撒完艾叶后便把寒屋一锁,图个清静。”
“这不是让公子自生自灭吗”
外屋那两人的交谈,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还是传入了苏慕晴的耳朵里。
自生自灭四个字,犹如露出寒锋的刀刃,刺入了心脏。
趁着那婆子不备,苏慕晴很快便从屋子里溜了出来。
一路下来,苏慕晴才看见这庄子有多么破旧。她刚才以为简陋的屋子,已经算作极好了。越是朝前走,房屋便显得越是破烂。
苏慕晴还看见屋顶的瓦片滑落下来,清脆的砸到了地上。
她吓了一跳,瞬间不敢贴着廊道走了。
苏慕晴的心越乱,总算在最里面的位置发现了一件屋子,外面正守着两个护院。
他们格外不耐烦的吵闹道“里面的人都快死了,还让咱们来这种地方,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咱们。”
“算了,被管家听到可得剥了你的皮。”
“怕什么里面的病秧子止不得染上了疫病,他们这是想害死咱们呢谁爱守谁守去”
那人离开,另一人也连忙追了上去。
寒屋外满院枯枝拍打,夜风呼啸而过。
不知不觉,天空已经一片阒黑,周围只有几只灯笼悬挂四周。
苏慕晴走了进去,床幔呈现一团焦黑之色,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屋子里也透着一股霉味儿。
床幔里面,隐隐约约见到裴清砚的脸。
他病得极重,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病白。
苏慕晴摸了下他的额头,分明是发着热的,可他却在喊冷。
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养病
“兄长。”
似乎听到了声音,裴清砚虚弱的睁开眼,嗓音沙哑至极“妹妹你快走,我兴许真的得了疫病。”
“我也被送到这里来了。”
裴清砚这才发现了四处的摆设和裴府不同,他的眼神瞬间一变,犹如此时的天空,晦暗难明,无星无月。
那天晚上他吻了苏慕晴,原本是抱着她若真是自己的亲妹妹的话,便就此了断,他护她一生也就罢了。
可谁知,苏慕晴又和他一块儿来了庄子上。
病痛的折磨远比不上心里的疼,仿佛快要越过被囚死的牢笼,逐渐不受控制起来。
耳旁传来门锁的声音,苏慕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行动了,身体微微一颤。
“怎么了”
“他们觉得兄长得了疫病,要将兄长锁死在里面,自生自灭”
“断不可让他们把你也锁起来。”裴清砚撑着病痛的身体,紧抿着唇,“谁在外面”
“哟,公子倒是醒过来了”
来庄子这么久,裴清砚一直都在沉睡。
他们都以为裴清砚必死无疑了,任其自生自灭最好,谁知此刻又挣扎着苏醒过来了。
真是命大
苏慕晴知晓,裴清砚此刻连说话也十分难受。
她朝裴清砚摇摇头,嘴角露出淡淡笑容“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
听到里面的女声,外头两个护院嗤笑起来“倒是有个女婢趁我们不备闯进去了。”
“甭管她,里面的人可得了疫病,若是放跑了出来,让庄子上的人都染上疫病,怕就全完了。”
外面的人更是嚣张“哼,锁门可是管家允了的。”
苏慕晴心底更沉,这群奴才,是想害死裴清砚么
难怪他以后会变得阴狠手辣,全是这群人给逼的
“放肆,我来看我兄长,竟被你们锁到里面了”
“小姐”
发现是苏慕晴后,外面两个护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公公的吩咐就是不许旁人知晓公子得了疫病,也不许疫病蔓延,小姐既然和公子接触了,就恕我们不能放你出来”
这种时候,谁还敢接触得了疫病之人
不是自己找死么
“兄长和我来庄子上是静养的,你们这完全是想害死我们”
“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两护院铁了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还想活呢。
“就算把这件事告诉公公和管家,也有理”
苏慕晴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苏慕晴身上的财物全无,只有腰间那半块玉佩罢了。
她对苏家也无半点情感,便将腰间的玉佩给解了下来,走到了门口“你们不放,但准备些东西不为过吧一日三餐,清水,被褥,一件不能少,怎么样”
这玉佩可是好物啊,光看成色,起码价值千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一点儿也不假,两人得了东西,脸上也有了笑脸“瞧小姐说的,东西自然会备好的。”
苏慕晴脸上的表情微冷“丑话可说在前面,玉佩是我赏的,你们的事儿也得办好。我娘还在公公身边,什么话都好跟公公传达。若有朝一日我命大回了裴府”
两人不以为然,他们拿钱自然会办事。
不过小姐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疫病,肯定会染上的。
“这个是自然。”
苏慕晴返回到里面,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月光斜斜的泅染进来。
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薄红,月光将床上映成了两半,一半银霜铺地,一半阴森可怖,恍若他这个人一样。
苏慕晴四处寻了寻,拧干了清水里的湿帕,小心的为他擦拭了起来。
裴清砚心中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愫又渐渐升了起来“玉佩为何要为了我,将它给别人”
苏朝风在苏慕晴未出生前就死了,苏慕晴对苏家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那个高傲的主母身上。
她看她的眼神,犹如一只蛆虫。
苏慕晴恍惚记得多年前,主母将娘发卖出去的时候,她的身材高挑,眼底迸发着冷淡和厌恶,仿佛她们是世间最腌臜的东西一样。
苏慕晴挡在了谢瑜君面前,年幼的她朝主母说“若发卖,请把我一起发卖了吧。”
那个女人的眼神这才随之一变,那种眼神逐渐消散。
她蹲了下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却让苏慕晴心生害怕“大姑娘倒是极有孝心,也很有骨气,同苏家的人不一样。”
苏慕晴后来才知道,苏家弃官从商,这才保住了仅有的血脉。
苏家,于前朝不义。
大夏才开朝三十年,四方正是蠢蠢欲动的时候。主母厌弃她们苏家,却不得不嫁给苏朝风。
这个女人,一生都不愿妥协。
她于苏朝风并无半点感情,只是维持着主母的体面罢了,她不喜她的原因,也是因为她身上流着的是苏家的血。
苏慕晴回过了神来,回答着裴清砚的话“那玉佩失了也就失了,远不如兄长重要。”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入了裴清砚的心中。
他原本,都打算再不对她抱有任何情愫了。
可她却一点点的将他蚕食,无法抑制,就像是藤蔓一般飞速的生长起来。
“我很重要”
苏慕晴迎上他的眸,第一次觉得男人也可以这样秀色可餐。
她脸颊微红,心犹如小喵乱抓,一时升起了几分痒意,又慌乱心悸得厉害。
明明说的是玉佩不如他重要,裴清砚倒是会乱抓重点
“我”
裴清砚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眼底已染了笑意“是兄长太逼着慕儿了,该打。”
苏慕晴在他怀中,鼻尖都萦绕着清新的竹香,是从裴清砚身上传来的,干净好闻,宛如他这个人一般。
她的心仿佛虫子轻咬,并不疼,只生出了酥麻和痒意。
无论对于章士杰还是苏映晗,她都带着三分戒备,不敢轻信了他们。为了活得好一些,苏慕晴甚至扮了男装,熟记章士杰的一切去讨好他。
十五年,苏慕晴从未有过被别人这样呵护的时候。
她本性并不强硬,却因为谢瑜君娇弱,而刻意强迫自己做出那副模样。
“不想你自生自灭。”苏慕晴闷声闷气的说。
“嗯”
“好多人想不管你,可我不想。”
裴清砚的眉目已经柔和了下来,真是个傻姑娘。
“那日的话,你若是介意,便这么过去吧。”
苏慕晴睁大了眼,手还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结结巴巴的问“为什么”
裴清砚闷笑了一声,苏慕晴这才发现,自己这么问,不就是摆明了记挂着
拒绝了别人又后悔
苏慕晴脸红得更厉害“哦好。”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就算苏慕晴假装不记得,裴清砚也是切切实实的听到了。
他的手一下下的拍打着苏慕晴的背,就算是身体过于单薄,也支撑起了她的重量。
夜色入迷,荷花香气伴着池塘吹拂进来。
苏慕晴才想起她们的处境,顿时生出了几分担忧“兄长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庄子上的奴才们铁定不会去请大夫”
“趋利避害,人人皆是如此。”裴清砚的眼神已冷淡了下来,他的面容被月光照得露出一半来,气质凛然又温润。
苏慕晴早已退出了他的怀抱“兄长不是会医术么之前在栗山别苑,还是兄长为我解围。”
“那次”裴清砚眯起眼,“其实我是诓骗林悦儿的。”
苏慕晴“”
她真觉得,裴清砚这幅仙人之姿,却一肚子坏水儿,特别有反差感了。
切开里面保准是黑的,比墨汁儿还黑
苏慕晴嘟囔了几句“真比谁都坏。”
裴清砚又咳嗽了起来,他尚在病中,身体正不舒服呢。
苏慕晴连忙扶着他躺下,此时两个护院已经送了被褥进来,从送饭的小口,一点点硬塞进来的。
夜已经很深了,苏慕晴只好拿起被褥,原是想自己用的。
可裴清砚病成这样,屋内具是发霉的被子,她还是为他换了床干净柔软的。
“方才妹妹在说什么不如大声些”
苏慕晴瞬间就乖巧了起来,求生欲贼强“兄长得早早的好起来。”
“小骗子,分明不是说的这句话。”
不过裴清砚也没深问,旁人若是这么说他,裴清砚约莫已经记住他了。可小姑娘软软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像骂人。
苏慕晴本想照顾他,至少这一夜好好守着。
可她本来就生着病,累得很快便趴在床沿睡着了。
清夜无尘,月色皎洁如白霜泅染窗内,屋内仅剩这唯一的光源。
裴清砚伸出了手,将她抱于床榻上。
“是你凑过来的,我原已经打算放了你。”裴清砚垂下眼眸,鸦羽的长睫落下大片阴影,“怪不得我,妹妹。”
在漆黑的夜里,触手可及就是热源。
快要冻死的人,能忍住不靠近,就已经需要极大的抑制力了。
偏生,她还傻乎乎的凑了过来,半点不知道有多么危险。
他在裴府多年,时常受得毒打,身上的旧伤还未好透,便添了新伤。身上的伤也就作罢,心却被撕裂成好几瓣,竟也习得了太监那些阴鸷狠毒,成了他最厌弃的人。
她和他不一样。
寂静的夜里只余下微弱的灯火,甚至照不到寒屋里面来。
他低下了头,偷香窃玉。
又甜又软,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忍不住一口吞入腹中。他只能慢慢守着,一点点、足够有耐心的舔舐着。
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才能令他有这样的想法。
要是毁掉了,就没有了。
裴清砚如是所想。
外面咕咕的鸟声,打断了裴清砚所有的绮思。他走到了被钉子钉死的窗前,徐成站在外面“公子,已经查明苏朝风没有外室。”
裴清砚勾起唇角,平生第一次笑得这么甜。
“很好。”
徐成又忍不住问“公子的病要紧吗”
“应当是寻常风寒,顺水推舟,趁此机会离了裴家,正好给了我时间。”
徐成想起那日自己在喻家为裴清砚作证,不由皱紧了眉头“公子,喻元平本跟我们没关系,为何还为了苏慕晴对他下了手”
“喻元平手脚不干净,又几经动歪心思,那日若非我察觉”说到这里,裴清砚的眼神骤然间冷了起来,犹如深沉的黑夜。
徐成担心裴清砚陷得太过,也不忍心看他为了一个人而毁了计划“公子,苏慕晴能在将军府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心思一定不单纯,况且她还和她继兄不清不楚,属下是怕”
“徐成”
裴清砚的眼中隐隐透着警告。
徐成瞬间打了个寒颤,自己的确太多话了,着实不该。
公子的事情,他自有主张,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了。
徐成连忙朝屋子里一跪“请公子恕罪。”
“行了。”裴清砚眯起眼,露出几分危险,“帮我把今日慕儿给护院的那块玉佩找回来。”
他叫的是慕儿,私下时,连妹妹两个字也不肯叫了。
周升那胡言乱语,让他差点不想再彻查下去,以至于误会了苏慕晴是他的亲妹妹。
裴清砚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能活在裴家,便是亲生父母丢掉了他,那样的人,他怎会惦记
裴清砚想知道的,只是他和苏慕晴究竟是不是血亲。
不是妹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