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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浓 第49章 你浓

作者:沈惊春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14 05:42:31 来源:就爱谈小说

蓦地被人揽到怀里, 宁语迟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枕着他的肩,心想这酒吧卡座怎么这么硬她反手按在他胸膛上,就要撑起身子。

“别抱我, 我不给你抱。”

裴行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并不觉得她醉醺醺的像酒鬼,反而觉得娇憨可爱,有些当初的模样。

他抓住她的手臂,重新把她拉回来,搂着她站起身, 说了句“怎么醉成这样”

方曼姿站在一旁, 想搭把手,又什么都帮不上。

她说“还说呢,不都是因为你吗, 要不是看在迟迟喜欢你的份上, 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想起面前站着的男人是谁,话锋登时一转“早就劝她把你忘了。”

裴行舟把小酒鬼抱在怀中, 再次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谢, 我是为了我姐妹,只要你真心对她,我还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她又说“其实我特别心疼她, 就觉得她一个人特别不容易。”

“像我们不开心, 还有父母, 家人可以倾诉,她呢,看着没事人儿似的,其实都在心里装着,谁也不跟谁说。她喜欢你,我看裴总你也很在意她,就希望你能多照顾她,让她每天都过得幸福、快乐一点。”

酒吧内气氛喧闹,谁也没注意这边。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方曼姿,她张扬明艳,举手投足都是出身优越的贵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体贴细心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裴行舟不禁对她改观。

他沉声道“我一定会。”

“哦对。”方曼姿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来,“这个还你,该买的都买了,一点没省。”

“放在你那。”裴行舟说,“她现在不会接受我的东西,她喜欢什么,辛苦你帮着买了。”

他带着喝醉的宁语迟离开酒吧,直到人没影了,她才收回目光,看到卡座上放着的大小购物袋,猛然清醒过来,这东西还没拿呢

算了,改天再跑一趟,把这些东西给迟迟送过去就是。

方曼姿还没尽兴,掏出手机,又叫了几个朋友。

宁语迟站不稳,全身力量倚在裴行舟身上。

喝醉后的她发出细微的轻哼,柔软娇躯随着走路的动作,隔着单薄布料蹭着他,是考验自制力的磨人。

裴行舟下颌线紧绷,呼吸不由得紧了些,神色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他一向冷静自持,可面对这样的她,从酒吧到马路这不到百米的距离,他被她折磨得快疯。

到最后,他一把将她抱起,她像只困倦的小猫,乖乖靠在他胸前,一只手悄悄揪住他的衬衫,怕他会跑似的。

她不太粘人,醉酒后却有这样的一面,粘着他,依偎着他,他看在眼中,心柔得快化成水。

车停在路边,郑才远远看到裴行舟抱着个人回来,连忙下车开门。

裴行舟把她抱进去,让她坐好,免得栽倒。自己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才刚坐稳,身边的女人就不受控制地栽到了另一边,头磕在玻璃上,“咚”一声。

“啊。”宁语迟被磕得思维一顿,整个人更混沌了,她懊恼自语,“怎么比裴行舟还讨厌啊。”

郑才适时充当小聋瞎,对后面的动静充耳不闻,甘做一个开车的工具人。

车子缓缓开动,他问“裴总,去哪儿”

裴行舟怕她再磕到,把她揽到怀里搂着,另只手揉着她的额角,抬头回答郑才“送她回去。”

“是。”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回头。

他低头看她,斑驳光影在她脸上跳跃,面颊上的泪痕未干,沾湿了一点鬓发。他擦掉她脸颊上那些泪,将有湿意的发拨到耳后,看她闭着眼睛,枕着自己的肩膀。

明明没有太多亲密接触,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变得特别充实。

从前那些平常的事情,在这样的时刻,竟变得无比珍贵。

此处离她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下了立交桥,车转了个弯,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的浅寐的女人,忽然坐起身子,掩着嘴巴呕了一声。

裴行舟忙让郑才停车,他扶着宁语迟下去,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酒意上涌,当即吐了起来。

裴行舟不住拍她的脊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还好她吐的不严重,只是稍微有些反应。

郑才下车递过一瓶水,他拧开盖子喂给她喝了一口,让她漱口。

她漱完,他又掏出巾帕给她擦嘴,她全程站在那里,任他伺候着,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

醉酒后的她,比清醒时还要娇艳。

裴行舟喉结动了动,他随手把巾帕扔到垃圾桶中,把水递回给郑才,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他问“迟迟,好点了吗”

她听见这声音,一时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她醒了醒神,缓缓把视线移到裴行舟脸上,忽然惊喜般地笑了起来。

她说“裴行舟,怎么是你啊你来找我了吗”

裴行舟带着她要上车,可是看她这样的表情,他顿时有些移不开脚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心头被人轻轻揪了一下,裴行舟的呼吸乱了些。

他说“当然。”

宁语迟闻言,立即上前,手臂搂住他的脖颈。

喝醉的人,讲话的调子会不自觉拖长,她也一样。

她小小声说“裴行舟,你都好久没来找我了,你是不是很忙啊我等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话说到最后,她垂下头,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就涌了出来,噼里啪啦往下掉。

夜晚的街道车很多,她站在路边,在裴行舟的面前,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哭得没有声音,像一个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的小女孩,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裴行舟心里乱糟糟的,一瞬间没了滋味,他一手搂紧她的腰,另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乱说。”他头一次失了方寸,连给她擦眼泪都怕弄伤了她,“我哪舍得。”

她扑进他怀里,喉咙哽咽着,说话也含糊不清。

“电梯里真的好黑,裴行舟,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抬手,想抚她的背,怎么都落不下去,他想起监控视频里她害怕的样子,想起她方才在他面前流的泪,嘴里涩得连牙根都咬不合,上下齿虚虚分着,连舌头都不能用力。

他右手上移,轻抚她柔顺的发,低下头,吻过她额头。

“不哭了,我们上车回家。”

“我不要坐车,坐车好难受。”她摇头,脸靠在他胸前,“裴行舟,你背我回去吧。”

这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

裴行舟想都没想,说“好。”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乖乖站在路边,他走到人行道下面,矮下那一阶,才跟她一个高度。

他微微俯身,宁语迟见了,当即走过去,攀到他背上,双手在他胸前交握。

裴行舟直起身,大掌托住她的臀,迈回人行道上,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郑才没办法,他发动汽车,慢下车速,保持匀速跟在二人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宁语迟伏在他身上,感受他宽阔而结实的臂膀,晚风温柔拂过,她缓缓眨了眨眼,视线随着他走路的幅度,小小地上下飘动。

她看着路边的树,说“裴行舟,你快看,树会动哦。”

裴行舟果真看了一眼,明知她在说酒话,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嗯,会动。”

宁语迟在他背上傻笑“嘿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都不给别人知道。”

裴行舟说“好,是我跟迟迟的秘密。”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更觉得安心了,她把头转了一面,看向另一边,说“裴行舟,你说天上怎么会有两个月亮呢。”

她以前总喜欢问他蠢问题,他什么都知道,总会解答给她听。

裴行舟也抬头看了眼月亮,他说“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看到两个月亮。”

“真的吗”

“真的。”

宁语迟又笑了一声,她说“既然是你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说完,她又在后面自言自语“其实,就算不是真的,也没有关系啦,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只要比小时候过得好,对我来说就非常幸福。”

裴行舟没怎么听她说过小时候的事,只知道她父母不在,寄养在叔叔婶婶家,过得不大幸福,具体的事情,她从没跟他说过。

就像方曼姿说的,她总是一个人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藏在心里,看着特平静似的。

他喉结滚了滚,问“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她低声回答“不好的。”

“小时候,六岁的时候,家里包了饺子。”

“馅儿里有肥肉,我不喜欢,把馅儿都挑出来了,只吃了饺子皮儿。”

“婶婶看到了,摔下筷子骂我,逼我把馅儿吃干净。”

她语气平平,偏又闷闷的,裴行舟根据后背的湿意,猜测她在哭。

她说“肥肉好难吃,我一边反胃一边吃,呕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有人给我递纸。”

“真的好难吃。”

那时小小的,坐在桌边,腿都够不着地,握着筷子低头吃,眼泪混到馅儿里,咸咸的。

她就想,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舍得逼她吃。

一定是她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会把她当成掌心里的宝贝,捧着,爱着,不舍得她挨骂,不舍得她磕到碰到,她稍微哭一声,就会赶紧跑来,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看到她这样委屈,会不会心疼。

裴行舟听完,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翻搅,他恨不能回到她小时候,然后把她带走,他一定会对她特别特别好,让她过世上最幸福的生活,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他说“好,我们不吃肥肉,以后都不吃。”

她听了,心头一松,说“小时候上幼儿园,刚去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哭,只有我没哭。”

裴行舟放柔语气“我们迟迟这么乖”

“嗯。”她听他这样哄,开心地应了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别人都要爸妈来喂,我一个人吃光了一碗,没有要人喂。别的家长看到了,都夸我懂事,说我是别的小朋友的榜样。”

裴行舟抬头看向前方,脚下四平八稳。他说“迟迟是最懂事的小朋友。”

被夸奖很开心,宁语迟看着马路对面,随视线上下跳动的高楼,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想懂事。”

“我特别羡慕别人,不肯吃饭,他们的爸妈就追着他们喂饭,哄他们吃。”

“别人都有,迟迟没有。”

“我最讨厌懂事了,我为什么要懂事,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连懂事都没有,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

她安安静静伏在他背上,说起幼时的事,也不是说给他听,她就是难过,就是想说。

往前十八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高中毕业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不,离开了她寄居十几年的地方。

她甚至在那里,找不出一丝温馨的回忆。

再后来遇到裴行舟,她爱他,仰望他,他的沉着和强大,给了她无比的倾慕感,他像一个长辈,全方位庇护她,照顾她,把她宠得像个小女孩。

她一直在他身上,找寻童年缺失的东西。

裴行舟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是她在惊慌害怕时,口中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名字。

是她不管如何成长,如何蜕变,还是会下意识地去依赖、信任的人。

裴行舟的心一下子变得特别沉重,他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童年时的经历让他寡情冷漠,心被冰封,走不进任何人。

是她生生闯进他的心,从此,他的生命里照进一缕阳光。

从前那些噩梦的夜晚,那些出了公司,不管去向哪里都觉得一样孤寂冰冷的黄昏,因为她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

噩夜惊醒,有她在身边,她缩进他怀里,身上软软的,热热的,他不用一个人面对寂寂黑夜,她需要他,依赖他。

出了公司,也不用考虑家中空旷无人,他一个人面对偌大餐桌,再多心绪也无人分享,因为有她会听。

她是那样期待他回家,早早在门口等着,他一下车,就有她热情的怀抱。

她让他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他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起先还想,她这样温暖热情,像个太阳,一定出生在很好,很幸福的家庭,有很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和蔼的父亲。

一定收获了很多很多爱,才会这么温柔、善良。

后来她说过,自己父母早亡,在叔叔家长大,过得不算好,也没说怎么不好,他还觉得,再怎样都是亲人,总归是有人庇护的。

原来没有,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幼小的她经历过这么多让人窒息难受的事情,可在面对其他人时,她还是会奉上温柔善意,她没有变得孤僻偏执,而是以积极的力量,顽强地生长着。

怎么会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孩子。

他有多幸运,才会遇上她

他喉头哽住,微微偏头回看,只看到了她黑黑的头顶。

她方才的话犹在耳畔,他哑着嗓音回应“我喜欢你。”

“你不需要懂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负责被我喜欢。”

“以后我来爱你,好不好”

走了许久她都没应,他不禁停下来,微微晃了晃背上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心中升起一团暖意,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他不需要她回应,也不需要她听到,切身去做就是,她总会感受到的。

他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夜渐渐深了,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老长,月色温柔,风也慢下来,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们两个。

长路漫漫,他跟她一起走到尽头。

半小时后,他终于把她送回到她住的地方。

郑才打开她家房门,裴行舟背她进去,把她放在床上。

他脱掉她的鞋子,犹豫半晌,脱掉她的衣裙,为她换上睡衣。

然后摘掉她的首饰,看到她戴上项链,他心中很是愉悦。

做好这些,他蹲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连睡觉也是美的。

裴行舟抚过她鬓边的发,心中忽地一痒。耳边是她沉沉的呼吸,他喉结动了动,再然后,他撑着床沿,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的唇又软又热,美好得教他十分贪恋,但还是克制地,很快分开。

怕再坚持下去,会打破他的理智,她有这个本事。

心脏咚咚乱跳,像在做什么事坏事,她还没原谅他,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再看她,仍然沉睡着,对此毫无所觉,他又偷偷放下心。

他一个人的情绪紧缓,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他站起身,刚要走,床上的女人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裴行舟。”

他心脏一缩,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他在脑中快速思索对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嗯。”

床上的人声音混沌,问他“你真的是裴行舟吗”

这算什么问题他不解其意,但还是转身回答她“当然。”

“你骗我。”宁语迟在黑暗中柔柔注视着他,“他才不会对我这么温柔,你一定是假的。”

“”裴行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还是因为这个问题,心中微微不舒服。

那种自责和内疚,又加深了一层。

在他沉默的工夫,她又说“不是也好,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不想让他知道她的难过,她想要的爱是纯粹的爱,绝无仅有的爱,而不是怜爱,心疼。

她没对他说过这些,不想博取他的感情。

说完她扛不住昏沉的眼皮,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裴行舟被她柔软的话刺中心房,他没再多留,离开了她的家。

宁语迟也没想到自己喝这么醉,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在一艘木船上,枕着船头睡觉。木船随波逐流,晃晃悠悠,她睡得怡然,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家中床上。

看看身上睡衣,估摸应该是方曼姿帮她换的,心中还有些暖。

过了两天,方曼姿把她们逛街斩获的战利品送过来,她单独把给裴今那套化妆品装好,跟裴今发了短信,祝她高考顺利,然后约她有空见面,有礼物送给她。

裴今说自己在其他地方旅游,等七月份回来再说,末了又认真地谢过了她。

她嘱咐她在外小心。

她做的节目收视稳下来,请的嘉宾流量高,节目质量也不错,几期下来已经收获固定粉丝,宁语迟的人气也在逐渐上涨。

之前保时捷中的特等奖,车的牌照和保险也已上好,提车那天是跟方曼姿一起去的,方曼姿特意没开车,就为了蹭她的“首驾”。

有了自己的车之后,她每天上下班开自己的车,再也不用受堵车之扰,顿觉有车的日子果然不错。

台里同事看到她的新车,再联想到价格,看她的眼神更加羡慕。

同组的问她车哪来的,她说是中奖送的,大家全当她是开玩笑。

“行了语迟,低调就说低调,还扯什么中奖送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宁语迟也很无奈,就是有啊,不然她这车哪来的

这段时间裴行舟一直没找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落得清静,就是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一个人在你身边久了,突然没了这个人,心里都会空一下。

但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就没有,她贪恋不该贪恋的,这是她的错。

七月,她的领导杨姐找上她,说是同台其他节目的主持人这期有事,要请她过去顶替一下。

她人气好,形象也好,加上没上过那种户外实时跟拍的综艺,说不定对那个节目,还有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惊喜。

左右无事,宁语迟也就答应了。

综艺不在台里录制,地点选在隔壁市级县下的贫困山里。

综艺类型是主打关爱农村留守儿童,关注大山空巢老人的,有公益性质。

隔壁市也不算远,开车两个小时,她决定自己开车去。

主要是到隔壁的市区可以坐高铁,进县下入村出村,想坐高铁带东西就不大方便,时间上只能等大巴,也不自由。

因为她是临时替人,跟节目组也不是一起,只能单独前往。

去之前,她买了很多文具书包,还有零食之类的,那些小孩子不容易,她帮不上他们什么,也算尽一份心。

不过节目组在他们那儿拍摄是要给村里钱的,也算给他们带来收益了。

拍摄要进行四天,嘉宾都是明星,有真人秀的意思。

嘉宾们帮那些老人们干活,做饭,跟小朋友做朋友,聊天,照顾他们。

其实主持人过去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在关键时刻对嘉宾进行访谈,问他们感想等。

宁语迟到了村子里,跟大家简单熟悉之后,就直接开始干活了。

她也没做过农活,也不太会用灶台,但也不娇气,脏抹布直接投入热水中洗干净,一盆盆脏水倒出去,再换成清水,收拾屋子什么的。

总之在劳动中跟这些明星们才熟悉起来。

晚上睡觉自然在村子里,睡前的聊天也是要被拍的。

她卸了妆,直接在镜头前跟嘉宾们闲聊,屋子里几台摄像机立在那,全方位进行拍摄。

等拍完,收到裴今的短信,她已经回到海城了,等她回来跟她见面。

她说好,她后天就回去。

她结束拍摄那天,她给村子里的小朋友们发了自己买来的东西,第一天发东西大家可能不熟,不会好意思来领,最后一天就少了那些生疏。

这些没被镜头拍上去,她不是作秀,是真心实意想送给他们。

发完东西,跟这些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告别,她开车要走,上车前发现轮胎坏了。

问了一圈,村子里没有修车的条件,要修也只能到镇上去。

宁语迟跟其他同事说了一下,有人车上带了工具但不会修,最后还是一个明星亲自动手修的。

那明星三四十岁,演过话剧,演技非常好,人自在随和,又很搞笑,一点没明星架子。

见此情况,他跟那工作人员要来工具箱,亲自给车上了千斤顶,卸下轮胎,又跟其他几个明星一齐上手扒胎,费劲给补上了。

宁语迟特别感谢他,之前就听说过这明星在圈子里人缘特别好,现在看这岂止是好,简直是有人格魅力了。

本来她拍完就是下午的事,发完东西,又修补轮胎,已是日落西山。

其他人还有镜头要在今晚和明天补拍,她的台本结束,就可以回海城了。

想了想,这个时间,开回海城天肯定黑了,不过也没什么,早点回去也好洗个澡。

村子里条件简陋,洗澡都只能用毛巾擦,连着四天没泡澡实在有些难受。

她发动汽车,向村外驶去。

村路坎坷不平,本就颠簸,上了山路,也是崎岖难行,脚下都是黄土。

她开了很久,为了放松心情,她还放了音乐。

然而天公不作美,晴好的天气突然开始下雨,起先雨点不大,她开着雨刷向前,到后来雨势竟越来越大,哗哗砸下来,雹子似的,打在车玻璃上,噼啪作响。

天色渐渐暗下去,原本这个时间是不会这么黑的,向外一看,天空之上那么大一朵阴云飘过来,漫无边际,黑得像要吞噬一切。

她在天空还有一些光亮的时候快速向前开,雨不断在下,雨刷的速度竟赶不上雨水模糊视线的速度,她已经能够感受到道路的泥泞了。

她开了远光灯,山路没车,不会影响其他人。远光灯的照耀下,只见前方砸下来的大雨,已经将黄色土地泡开,高势向低势流淌的,都是黄色的泥水。

轮胎有些陷进泥里,不那么易行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砰砰乱跳,总觉得心里特别慌。

她想起裴行舟跟她说过的话,开车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慌,人一慌,紧张的情况下就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这样才更容易出事。没有开不好的路,只有经验不足的司机。

她把他的教导在心里,所以她咬紧牙关,保持清醒向前开。

不会有事的,就快出山了,很快就没事了。

暴雨如注,黑沉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极短的一霎,也可以看到轰鸣惊雷在阴云中翻滚,气势十足。

紧接着,就听几道震裂耳膜的雷声,在天空乍响。

车内音乐是不合时宜的宁静,听了只觉扰人,她抬手关闭音乐,心中是雷响过后的颤动,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这边惊魂未定,下一秒,又是两道闪电,短暂的光将万物映得如同白昼,然而光亮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让她更怕了。

在这个喧嚣的雨夜,只听“咔”的一声,宁语迟眼睁睁看到前方半山上的一棵树,不幸被雷电劈中,正在缓缓栽倒。

缓慢得,像是喜剧电影里,故意放慢的镜头。

可现实不是喜剧电影,树木栽倒也不是慢镜头,这棵树有十米多高,高大,茁壮,此刻离砸在地上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便抓紧这段时间,争取在树倒下来拦路之前,加速冲过去。

她油门踩到底,车轮在泥里快速打转,溅得哪哪都是,重力加持,大树倒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落下,她专心看向前方,奋力向前开

终于。

她赶在大树砸下之前,开过了它会砸中的地方。

宁语迟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然而下一秒,只听“嘭”一声巨响,她感到一阵山崩地裂式的摇晃,头磕到车玻璃上,头晕目眩之间,她听见稀里哗啦一片脆响。

车子直接熄了火。

雨势越来越猛,她晕倒在方向盘上,额角流了血。

风顺着被砸碎的玻璃,携着雨灌进车内,浇在真皮座椅上,稀哗声不绝。

她感受到身后丝缕的凉意,还有被风吹过来的雨,她强撑着坐起身,回头去看。

车后没有远光灯,光线晦暗,她看到车子后排,破碎的车玻璃之外,粗壮的树木直接砸在车尾。

被雨水打湿的树枝直接伸进车内,巨树在黑暗中辨不清真身,像山海经中的妖兽,趴在车身上挪也挪不走,随时会跳起来害人性命。

她躲过了巨树拦路,以为躲过了被巨树砸中,却没算准树会直接砸烂她的车。

暴雨不断被风灌进车内,没了那层玻璃阻碍,雨声也变得直观。

她从不觉得落雨好听,这一刻更像是绝望的序曲。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她顺着远光灯能照到的地方向前去看,泥泞的雨水顺着高高的山势落下,混着那些本就不实的泥。

前路泥泞,车被大树砸坏,她额角磕破,头脑昏昏沉沉。

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总会出去的,一定会出去的。

她伸手发动汽车,这一伸手才发现,原来她的手都在抖。

不止是手,她浑身上下,连心尖都在发颤。

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被困山中的绝望感笼罩着她,假如今夜出不去,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等雨停吗

车子启动,她踩下油门,争取开走。

然而车尾压着那么重的巨物,外面土地本就泥泞,车尾被砸的直接陷进泥里,怎么开都开不走。

她卯足劲儿,拼命向前开,可是车子非但纹丝不动,她甚至能感觉到轮胎在泥里的粘着感。

不像在泥里,更像在沼泽中。

她试遍了都没有办法,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塌,她彻底泄了气,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手磕得痛,宁语迟当场疼出眼泪,然而这一哭,就像一个多小时以前突然下起的小雨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她困在车内,害怕得浑身发抖,心跳狂乱,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办。

被绝望笼罩的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裴行舟的电话,就像上次在电梯里,她只是想听到一个声音,能够让她感到心安的声音。

铃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她不住地呼吸着,怕得手脚发麻。

她怕身后坐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或者,害怕山势被雨水冲刷着,一旦遇到山体滑坡,她今晚恐怕就要葬身山崖。

死亡的恐惧围绕着她,她的心高高吊起,祈祷裴行舟快点快点接电话。

可是他这么久都没有接,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错过呢

她绝望得更想哭了,哪怕在这样的雨夜,她的哭还是无声的,眼泪跟雨水一样停不下来,她怕得快要发疯。

“喂”

车内蓦地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宁语迟呼吸一窒,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颤抖着问“裴行舟真的是你吗”

“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意外,再一想她的声音,他的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问“迟迟,你怎么了”

“裴行舟我现在好怕,我真的好怕。”听到他的声音,她明明是安心了的,可是他担忧的话语,却像是一个开关,她的泪更加止不住,哭得牙根都没了闭合的力气。

“你别怕,不要怕,我在这里。”裴行舟心里急得像被火在烧,可他不能被她听出来,他怕她听了会更害怕。他说,“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告诉我,我来解决。”

宁语迟用鼻音嗯了一声,带着哭腔,她握着手机,害怕得回头向后看,同样的场景,她不知看了多少遍,还是忍不住回头。

“我被困在山里,下了好大的雨,树、树砸了我的车,我走不动了,我现在在车里,玻璃也被砸碎了,我差一点就死了”她说话的声音也在抖,后怕感不断萦绕在她心头。

她觉得自己自作聪明,哪怕被拦路,掉头危险,起码也有自由的可能。

自以为能冲过这棵树,到头来被树砸中,她动都动不了。

裴行舟闻言,急得在飞机上站起来。

他少有失态的时候,他站起来,一旁的郑才看出情况不妙,也跟着站起来。

空姐看到,连忙过来问“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裴行舟心急如焚,什么都没说,当即起身下了飞机。郑才见此情景,不得不起身跟上。

脚踩在地面上,他对宁语迟说“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宁语迟那颗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一丝安稳。她颤声问“真的吗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说完这句,他又问“你现在在哪”

她报了地点,然后说“我在去这儿的山路上,就在半路上。”

“好,你等我。”

“嗯那你去忙吧。”

“电话不用挂。”

“什么”

“别挂,我陪你说话,一直陪你。”

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让郑才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掉头回来。

没多久,车就回来了,裴行舟让那司机自己打车回去,然后带着郑才,一路开车向隔壁市飙车速。

她听见电话那边,导航不断提示裴行舟降速的声音,她心中像被注入一股定心剂,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怕了。

裴行舟不断跟她找话,他说起最近的事情,原来他公司一个景点出了事,差点死了人,还有其他景点搭建成,他需要亲自过去查验,总之一个地方飞另一个地方,忙得焦头烂额,吃饭睡觉都要偷时间。

聊得好好的,她手机突然叮一声,传来低电量提示。

只有百分之一了。

她被迫挂断电话,然后给裴行舟发了个定位,再然后一个人困在车里,看着窗外倾盆暴雨,雨刷不断摇摆也扫不清的夜幕沉沉。

身后仍在灌风,她有些冷,一个人缩在座位上,十分无助。

眼泪还在流,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了,只是偶尔,偶尔她还是会突然回头看一眼,看看身后有没有令人害怕的妖魔鬼怪。

她不断看着车里的时间,心里反复在盼,盼望裴行舟能够从天而降,然后把她从车里救走。

可是今夜下了这么大的雨,他开车肯定非常不安全,她又想他不要太快,那样会出事。

她在脑海中回想从前的旧事,想起了好多好多。

从前过得不好,她连哭都不敢,只能假装去厕所,在里面躲起来哭。

然而叔叔婶婶明知道她在里面哭,也不找她,随便她哭也不管。

只有在想用厕所时,才会过来拍门。

还是骂骂咧咧的“怎么,死里头了以后打算在这儿住”

她就洗把脸出来,也不跟任何人对视,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对着爸妈的照片,继续偷偷地哭。

她无比想念他们,但也明白他们不会回来了,有时她甚至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死掉呢那样他们也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也不会继续活着挨骂受苦。

后来跟裴行舟在一起之后,再想起这些,她忽然有些庆幸,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他了

就连分手这么久以后,她在害怕的时候,还是会第一个想向他求助。

尽管,他并不一定能帮上自己什么,她只是想求一个心安。

她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她依赖他太久,可能戒不掉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在给人添麻烦,现在给他打电话,以后呢

而且,他凭什么要接受她的求助,因为他们以前好过

她又被另一种不安折磨了起来,跟害怕交织着,心里头七上八下,怎么也平静不了。

她想东想西,想了很多事,暴雨砸在前挡风玻璃上,那声音骇人且烦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亮起两道巨亮的灯光,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那颗湖水般的心立即翻泛起波澜,她赶忙关了自己车子的远光灯,心头雀跃着,焦急地看着前方那辆车向自己逼近。

车头在距她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对方关了远光灯,再然后,她看到一道人影从车中出来,疯了一样跑到她的车边。

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他连伞都没打,身上很快湿透。

他拉开她的车门,不待她开口,他立即俯身,紧紧拥住了她,那力道太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勒得她要喘不过气。

湿意隔着衣物传到她身上,大雨顺着车门刮进来,浇在她身上更冷了。

面前的男人浑身冰冷,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似乎是在怕。

怀里的女人是柔软的,是真实的,他没有错过她,没有再一次地,让她陷入绝望。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敢呼出一直屏住的那口气。

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开口。

“迟迟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天空又亮起一道闪电,她的手缓缓地,反抱住他的腰身,手臂触感湿冷,他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

一切回到原点。

像是当初,还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刻。

她多么希望他能来救她啊。

可是那时电话一遍又一遍打不通,她害怕得眼泪流干,到最后电话关机,她什么都等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以及无边的恐惧。

她后来做了很久的噩梦,她梦见婶婶因为一件小事而骂她,要把她关到卫生间里。

梦的场景总是跳跃的,她以为她被关进卫生间,可是周围竟变成了幽闭的电梯,裴行舟居高临下站在外面,漠然按下关门键,切断了电源。

她像被关在棺材里,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要她,连同那颗心,都跟随这个铁棺材被埋进土里。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劫后余生的时刻,他赶在紧要关头放下一切来救她。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没有抛下她,也不会抛下她。

宁语迟的泪水缓缓流下来,她哽咽着,轻轻闭上眼睛。

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能够归于原位。

她嘶哑着,回答裴行舟的话。

“我知道。”

还有什么,能比他在更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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