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不会转 第三十八章

小公寓里，姜迎整理好今天的资料和明天的to do list, 洗过热水澡的身体又开始发凉了。 纳闷。

也是跟平常一样穿着毛绒睡衣, 怎么就比之前觉得冷呢？

难道家里少了一个人, 二氧化碳含量低，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

她不再跟寒冷作斗争, 抱着电子设备窝床上玩。

姜迎最近在追一部周更的古装玄幻剧，讲的是一个王子被谋害, 失忆流落他国成为奴隶并且与自家主子相爱相杀的故事。

现在播到男主恢复王子回忆夺回国宝凯旋回国，却又失去奴隶时期的回忆。女主潜入他国，试图唤醒男主回忆。

果然是玄幻片, 姜迎看的云里雾里。

不可避免就想起了平时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观看者。他们饭后通常排排坐各自用电脑, 孟璟书在办公的间隙会朝她这瞄上几眼，七零八碎知道点剧情, 但问题多多。

“到底谁是男主角？”

“为什么他要离家出走？”

“这个人不是喜欢女主角？为什么要和郡主结婚？”

“为什么他们两个也结婚了？”

姜迎没好气：“你是笨蛋吗，这么简单的剧情都看不懂。”

然而现在她自己也懵圈了。

还好他不在, 否则她都没底气嘲讽了。

……

叹气……

那人在干嘛呢？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一走神，姜迎是彻底跟不上编剧这玄而又玄的思路了。她干脆不看了，关掉播放器，却突然有点迷茫。

不知不觉打开了网页。光标在搜索栏闪动着，她抿抿嘴角，输入了“孟璟书”三个字。

跳出来的结果还挺多。

打头的是一位同名人士分享在新浪博客的散文，文风老练辞藻华丽, 姜迎扫一眼就知道, 不是他。她当年发试卷的时候, 没少看他的作文，每回都是同一个模型往里套论点论据，将生硬耿直做到极致，但挑不出错。

第二条是竖锋科技的企业资料，他的名字在股东一栏躺着，十分无趣。

往下拉，有很多他参加各种竞赛获奖的新闻。

其中有一条还是高中时候市里的联赛，新闻稿下面竟然有一张渣像素老照片。他拿了第一，和第二第三名站在一块领奖。那一回比赛前老班千叮咛万嘱咐，根本没给他打气，只命令他必须把校服穿好不许搞花样，绝对不能让兄弟学校把本校治学严谨的气质给压下去。所以很难得地，照片里的少年人穿了整套蓝白色的校服，连拉链都拉到锁骨上方，整整齐齐，青葱帅气。他嘴角歪歪勾着，笑得拽拽的，那种骄傲和朝气是会发光的。

即使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情，姜迎还是被戳中了。她沉静地笑着，欣慰于自己的眼光如此之好。

还想看其他的影像资料，都没找到。

姜迎撇撇嘴，来了兴趣，搜起自己的名字来。

出来的结果也不少。最简洁明了的一条是她们律所的词条，她点进去，自己的高清正装职业照映入眼帘。

“……”

笑得也太假了吧。

凭什么搜他就是模糊帅照，到她自己就高清□□的呆瓜照片。

不公平。

她灵机一动，又搜索了“竖锋科技”。

还真给她找到了一篇今年的互联网技术生态大会的新闻稿，还带有采访视频，就是上个月的事。

姜迎盖上毛茸茸的帽子，腿蜷紧，把平板抬高了些，才点开播放键。

“竖锋科技提供专业IT系统及工业智能制造整体解决方案及服务。我们始终关注最前沿科技与客户业务区域的深度结合，致力于发展应用系统开发及相关技术咨询、数据库研发……”

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风格仍与过去统一，不加修饰，平白寡淡却简洁明了。

摄影师也偏爱他，给他找的角度和光线绝佳。姜迎不由得在心里作比较，怕是当年令她痴迷至极的某论坛四美在旁，他也不遑多让。

几分钟的短访到最后，记者常规地问及竖锋未来会否考虑发展别的领域。

孟璟书微微一笑，缓声道：“科技日新月异，早已渗透各行各业。竖锋年轻且自由，不抗拒任何的可能性。”

视频的结尾定格于这一刻，他凝视镜头，嘴角清淡一勾。

与当年那个少年重叠了。

姜迎忽然眼热。

多么奇妙。

他如此风华正茂，自信从容，是别人眼中的傲物的精英，隔着屏幕仿佛在触不可及的高处。而事实上他们这样亲密，她知晓他的过去，知道他的不驯、他的许多缺点，知道他脾气不太好，生活里懒惰，叫他出门时顺便扔垃圾，三次里总要忘一次。

她也知道他的好。知道他一直就带着点桀骜不羁，一种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傲气。他的傲气来自于他的能力，他的胆气，他的自律。打游戏被抓包，作为舍长顶了全寝的锅，当着全校读检讨也毫不露怯；玩乐、打球、竞赛一样不落，功课照样找时间补上，从没掉出排名榜单；即使天天偷溜出去玩，也永远掐准时间，说不迟到就不迟到。只要想做的，他都会用尽全力做到最好。

最初，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不记得了。

情感不是水龙头，没有明确的开关。她并不能给这份莽撞的爱慕定义开启的一瞬，只知道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叠加，等察觉时，他已经是她所有幻想的凝结。

不止是想谈恋爱，想拥抱接吻的那种喜欢。

是将他放在前方追逐，想成为他这样自由，有底气，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

……

南青市近日持续温暖，未受准静止锋影响，多云与晴朗交替，总之是个好天气。

文杨私立医院。

孟家两个男人在等候室里，等待医生给孟老太太做例行检查。

“你劝劝你奶奶，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倔。虽然只是肺炎和低血压，但毕竟八十好几了，还自己守着老宅，万一有个好歹，让我们做子女的今后怎么做人？现在又不愿意住院，非得回家，你大姑整日忙公司的事，二伯母又要照看妹妹，老四是个不着家的，谁能天天回老宅看她？奶奶一向宠你，如今我们把整个大家庭的任务交给你，必须达成。”

孟居礼久经官场，说话做事都自然而然带着命令的意味。

“二伯，”孟璟书懒洋洋的，“您都办不成的事，怎么到我这就得必须了。”

“全家只有你说的动老太太，不许推脱。”孟居礼清清嗓子，声音低了点，“你昨天不是找你朋友帮查人去了？”

孟璟书失笑：“这么快您就知道了？”

孟居礼笑得风轻云淡：“梁局长和我关系不错。”他又说，“对方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你想做什么？”

“是我的一件私事，不会向别人公开他。”

孟居礼点头：“你注意分寸，我回头帮你说一声。”

“行。您待会儿就让翟姨给奶奶收拾行李。”

孟居礼呵呵笑。

“对了，你那小公司缺不缺钱？你有个叔叔……”

“算了二伯，”孟璟书向来是个不拘的，对长辈有敬无畏，“人情难还，我们自己有办法。”

孟居礼习惯了侄子这德行，也不恼，只说：“行，知道你有本事。”

他喝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无不感慨：“要是你哥有你一半的自立上进，我和你二伯母就放心喽。”

孟璟书淡笑不语。

医生从病房里推门而出，朝他们说道：“指标稳定，等会儿打完针再检查一遍，没问题就能出院了。稍后护士会来跟你们交代注意事项，老孟你就放心吧，老人家重在调理，你顺她意，心里舒畅了身体就好得快。”

孟居礼和这位医生是熟识，他朝孟璟书挥挥手，示意他去完成任务，自己则跟老朋友闲聊几句。

上午十点多，薄雾散尽，微阳笼罩。孟璟书推着轮椅，带老太太出去晒太阳。

他不擅迂回婉转，直接干巴巴地说明姑伯的意思，再加一句自己的评语：“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奶奶并没有如在女儿儿子面前那样强烈反对，反倒是一会儿没说话，像是在沉思。

孟璟书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老太太打他手：“你不都跟你二伯伯串通好了，说让翟姨收拾行李了？”

孟璟书笑：“您真的有八十？这个听力连二十的都自愧不如。”

“胡说八道！”话是这么说，可奶奶脸上都笑出了纹路。

“我这就通知二伯。”

“等等，我先问你件事。”老太太拢了拢灰白的头发，一脸探究。

“什么事？”

奶奶招手让他蹲下。

“这围巾怎么回事？你从小就说嫌勒，不穿高领不戴围巾，那风直往脖子里灌也要说不冷。现在呢，啊？这两天就没见你摘过。”

孟璟书在自家奶奶犀利的目光中愣了愣，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浮上笑意，但没说话。

像个小孩子，被大人戳破了隐秘的小心思，一下子不知如何应付。

“有女朋友了？她送的？”耄耋之年的老人家洞察一切。

他点头：“生日礼物。”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现在年轻人都过新历，”孟璟书说，“我都忘了，她还记得。”

“哦……是这样啊，”奶奶笑眯眯的：“小姑娘有心啊。”

她伸手去摸了摸，经典的格纹羊绒围巾，深灰色里铺着几道灰白和暗红。

“挺好的，颜色样式也衬你。”

“那当然。”

奶奶瞧着幺孙，忽然话锋一转：“这次是真的，不是糊弄我？”

“当然是真的，”孟璟书扬眉，“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了？”

“之前那个小付不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时你爷爷刚走，我跟你唠叨了好多，你见不得我整日伤心，所以就带个女朋友回来，想让我心里安慰些，是不是？我那会儿以为你是心里认定她了。”

孟璟书一怔，过几秒才说：“我想她性格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

“傻小子哟！奶奶是想你心里有个人，她能长久陪伴在你身边，得要是你真心想跟人家一起过才行啊，不是为了哄我高兴！”

他真心实意地应下：“知道了。”

老太太轻轻拍他的肩膀，她眼看着丁点儿大的娃娃，一天天长大，长到这么高大，肩膀也结实了。她仍然有许多不放心，怕自己哪天走了，幺孙还是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没人疼爱。

“人活一辈子，身边过了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有没有人。心里要是空的，那有再多的钱，再大的成就，也都是孤独，都是苦。奶奶不想你苦。”

“你二伯叫我搬去他那好多次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答应吗？”

“你嫌那边没有熟人散步聊天。”孟璟书十分理解这一点。

孟奶奶又照他手背打了一巴掌。

“那只是其次。我是想，永远给你守着一个家，”奶奶说这些的时候声音用了点力，“我想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有人等你。我和你爷爷的这个房子，永远都是你的家。”

没料想到，是这么一番话。

以为这么多年听奶奶念叨已经听麻木了。可是这一刻竟是许多情绪冲向喉咙，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要你想，我就永远不走。”老太太微微哽咽了，“我虽然老了，手脚还灵活着呢，哪里需要他们天天当小孩一样看着了。”

孟璟书握住奶奶苍老的手，他嘴唇压着，笑了笑。

“知道你心疼我，可大姑和二伯也心疼你。我又不能经常回来，你自己在家待着做什么呢？奶奶……”他稍顿，“你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奶奶。”

老太太擦擦眼睛：“行，听你的。菩萨保佑，小书是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