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不会转 第四十九章

姜迎心里“咯噔”一下, 但表面还能保持镇定，她盯着那行字, 脑子飞速运转。

“就是草啊, 用来给薄荷保温的，”她说, “前些天一个学弟送的。”

泽大也是他们母校, 这个理由应该还可以吧？

可是他脸色怎么越来越黑？

她有点紧张，思索着继续编：“这个学弟以前是我的部委，后来转专业了……都在泽卞嘛, 偶尔还是会联系的，上次他听说……”

“你说谎。”他打断她。

姜迎一顿：“我没啊……”

“你根本不敢看我。”他说。

“……”姜迎抬眼看他, 分明没有表情, 她却看见黑不见底的深渊，看见痛苦和挣扎。

不知怎么的, 她忽然就不紧张了。

孟璟书注视她逐渐平静的双眼, 呼吸越发紧绷,

“是那个人，邓明科，是不是。”

姜迎这下真是大感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次跟你去看房，他的荣誉书就他妈摆在桌上！”

“哦……”

他闭了闭眼，尽力压抑着, 说：“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

姜迎想起那天对着黄彦菲, 说自己问心无愧, 现在怎么反倒畏缩起来？她把事情过了一遍, 觉得实在没什么越界的，就说了实话。

“看房的第二天，我出外勤回来跟他在地铁站偶遇，他说许嘉宏已经确定接手了，很感谢我，所以请我吃了顿饭。”

“吃一顿饭……”他扯着嘴角，“吃一顿饭就知道你养薄荷，就知道要给你这个。”

“那……吃饭也不能不说话吧。你一言我一语的，他说了点他们专业的事，栽培了什么什么，我就说我也种了薄荷啊。”姜迎越说越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越发理直气壮起来，“他说薄荷过冬放点干草更好，学校里很多他给我拿一点。然后隔天我出去恰好路过农学院附近，他就给我了。”

“记得真清楚。”他自嘲地笑，“那你记不记得，薄荷我也有份。”

姜迎说：“你要不喜欢，把干草扔了就是了，不用也不会死。”

“扔了？那你跟别人怎么交代？”他言辞刻薄起来。

姜迎皱了眉：“我们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我不需要向他交代。孟璟书，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他不笑了，冷冷地盯着她：“那你心虚做什么，说谎做什么？”

姜迎也说不清他问起的一刻，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囫囵说：“你突然这么严肃问我，我有点紧张。”

这话却惹怒了他。

“我更严肃更生气的时候也没见你怕过！你为什么紧张，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或许别人比我好，想去试一试？！所以听说我不在，你这么高兴！”

姜迎难以置信。

他就是这样想的？

她的矛盾和困苦，他全都不知道，现在还要来指责她三心二意！

怒火使她尖锐：“对，你说得对！比你好的男人那么多，我他妈见一个爱一个！”

“我不允许！”他猛地攥紧她手，力道大得要把她捏碎。

他越是失控，她就越疯狂。她根本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拽着他往外走。手机被随手搁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姜迎拉着孟璟书到那，手上已经一片火辣。

但她笑起来，单手解锁了手机，打开聊天软件，送到他眼前：

“你自己看，我是怎么爱他爱得要死的！还有其他人，你都可以看，看我是怎么不甘寂寞，一个一个试过去的！”她还在笑，“但你看了应该还是会怀疑，怀疑记录是不是被删除过了，怀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你不知道的号码？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孟璟书没有看，他的心被她刺成筛子，他疼痛难当，有一刻脱力放开了手，却在下一秒又颤抖着将她握紧。

“你别这样……”他垂着头，拨开她手机，“我不看，我信你。”

他的呼吸遭受凌迟，一下一下无比艰难。

姜迎一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也无力，她松了手，手机沉闷地摔进地毯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她不说话，任他挽留地握住自己双手。

他抬起头看她，眼睛发红，声音嘶哑。

“姜迎，我爱你。”

这是他第二次说爱，比上一回悲戚更甚。他声沙力竭，疲惫得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还是，这份爱气数将尽。

“爱我……为什么要皱眉？”姜迎抽出手，去轻抚他眉间痕迹。

孟璟书倔强而郑重地直视她双眼，问她：“我爱你，你呢？”

她指尖拂过他冷冽的眉眼，来到他流畅的脸侧摩挲。

“不告诉你。”

她仰头吻上他，藏好自己滑落鬓间的泪。

雪变大了，鹅毛似的纷纷落下。

他们贴靠落地窗，那一片片白絮就像是直接落在了他们皮肤上。姜迎觉得冷，但她已经很热了。

孟璟书一手将她双手压在窗面，她上身不自觉倾过去，腰下却受他摆布。

他将所有施加于她，用欢爱换取心无芥蒂的相拥。每当她的身体为他打开，一切隔阂便可消除。她是专属于他的净土，他愿在此长眠。

姜迎看见窗中镜像，他眉目如初，他沉迷如故。

心里钻出了恶魔。

她在喘息的间隙对他说：“你只是想占有，你只是喜欢这样。”

如同恶毒的咒语。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完全贴紧她身体，起落如厮杀。

她感受到他的愤怒和不安，快感却穿云破月，她眼里迸发出艳烈的光。她吸食他的痛苦，就像水蛭吸饱了血，她快乐得颤抖。

“你敢说你不喜欢，你敢！”

他激动地掐住她下半张脸，强硬地和她接吻。唇舌忘情地交缠，如同溺水的人抓紧浮木，只求一线生机。

无论再怎么压抑、忽视，她还是恨他。可到头来，恨与爱竟不相悖，恨也成了爱的一部分。她爱他，爱到除了他，无人可填满她饥馑。

窗上起了雾，又被画出凌乱扭曲的模样。

有雪花触碰到温暖的窗面，本能地受吸引贴紧，却把自己融化了。从边上开始，直到融成只剩晶体的一角。零星一点顺着雪水滑下，坠落高空。

……

第二日风消雪霁。

夜里的一切就像晴空下逐渐消失的雪，恍然如梦。

他们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孟璟书是小心翼翼想维护他们的关系，姜迎则是心狠又复心软，不欲在他劳碌之际几度争执。她不知道是对是错，只是不忍心。

昨晚事后，他如往常一般抱着她，用密密爱语织了一张网，引她坠落，又将她包裹。频频见着他柔软的模样，致使她越发觉得自己才是坏人。

吸血鬼吸饱了血，也会有仁慈的时候。所以下车前他索吻，她并没有拒绝。一切都跟往日别无二致。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矛盾，谈恋爱吵几次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是在外跑腿的一天。

下午姜迎在法院排着队，忽然收到胡若晨信息。小姑娘说自己想喝酒了，订到了一家不错的酒吧，让她陪自己去。

姜迎觉得有点累，想拒绝她，可是胡若晨发语音过来可怜嘤嘤，她又想自己是好久没喝酒了，于是应下。

五点一刻，姜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她跟孟璟书说了声，他当即电话过来，说让她到公司楼下等他一起晚饭。

他是晚上八点多的航班，算来时间刚好合适。

吃饭时姜迎告诉他，自己晚一点要跟胡若晨去喝酒。

他的反应是：“怎么又是她？她怎么总能挑到我不在的时候找你？”

姜迎好笑：“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在的时间比较多？”

孟璟书无言。

过了几分钟，他大概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说：“我不在，别喝酒。行不行？”

姜迎也知道对他而言，她喝酒是有黑历史的。

她于是和他打商量：“就喝一点点，不会醉的。况且我们两个人，会互相照看，没事的。”

他说：“她跟你一起，比你自己还让人不放心。”

“……”

是的，胡若晨也是有黑历史的。

她挣扎：“我有分寸的，就喝一杯。”

孟璟书不说话，只看着她。

“……”她叹息，“行吧，我看着她喝，我吃果盘。”

“嗯。”

协议达成。

但姜迎想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偷偷喝一点，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然后她的侥幸心理就被他一句话砸碎了。

“等会儿你就开我车，晚上要安置她也比较安全。”

“……”

自从孟璟书知道她有驾照之后，上下班路上，时不时撺掇她试试他的车。

哪个司机可以拒绝豪车呢？

姜迎搓搓手，开了几把，开始时觉得车型比她的大有点把握不好，几次之后也熟悉起来。而孟先生在一旁则淡淡微笑着，露出些许欣慰。

姜迎揣测，大概是类似于，当家老爷看到自己的正房和爱妾相处融洽的心情。

本来是件好事。

可是开车……就真的不能喝酒了。

这人真是考虑周全！

下楼时姜迎低头跟胡若晨发信息，手上莫名一阵疼痛——孟璟书又往死里捏她了。

她抬头正要对他发作，却见他视线紧盯前方某处，姜迎跟着看过去。

……

邓明科和他的女伴就站在不远处，也向他们看过来。

“嗨，姜迎。”对方先反应过来。

“嗨。”她笑得僵硬。

“我们待会儿去看话剧，就在附近。”他解释了一句。

“哦……”姜迎附和地点点头，说，“那我们先走，祝你们看得愉快。”

“谢谢，再见。”

“再见。”

修罗场也不过如此，才几句话，姜迎已经尴尬得头皮发麻。

身边人冷着一张脸，没说话，但不爽的气息已经满布周围。

孟璟书送姜迎去停车场，再等刘助来接他去机场。

他将车子开了锁，却依然攥紧姜迎，不让她上车，甚至不让她动。

“喂。”姜迎仰脸看他，“这样也要生气？你都看见了，我们不怎么熟的。”

“那为什么还要再见。不许再见了。”

姜迎好气又好笑，直想把手抽出来。

孟璟书不让，看她还要挣扎，干脆低头重重吻住她的嘴唇，好一会儿才放开。

姜迎立即气恼地踢了他一脚。

停车场车来车往的，他也太旁若无人了！

孟璟书像是没有感觉似的，只摸摸她头发，低声说：“自己在家乖一点。”

姜迎呛他：“说狗呢！”

他说：“狗都比你乖。”

姜迎又踹他：“看我不把你家撕了。”

他笑了笑，说：“随你。”

“哼。”

刘助理来电，孟璟书总算松了手。

“走了，”他把车钥匙丢给她，“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你也。”

他离开前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姜迎紧了紧鼻子，轻搂了他一下。

“下周我生日那天，奶奶说想和你视频一下。”

就这么一句，姜迎过电般浑身一震，紧接着要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