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公主病 第54章 往事都如烟（三）

许嘉恒对于路菀怀孕这件事，表现得实在太过平静，除了他将路菀安顿好，走到门口听他的小助理汇报孟心怡的处理后续的时候，被床脚刮了一下。

那一下路菀看着都痛，结果许嘉恒面无表情地直起身，继续朝门口走去。

路菀检查完就准备爬起来去片场，起先许嘉恒不同意，许二公子是这么说的：“你给我好好躺下休息，《美人》的投资我再追加一千万，进度慢点没关系，剩下的慢慢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差点没被暴躁的孕妇大人扔起枕头砸出一个坑：“你脑子坏掉了？我没什么事剩下几个特写慢你个头！钱包捂紧了给我滚回去给女儿挣奶粉钱。”

许林烟实在不想看这两个神经病夫妻互殴，转了转车钥匙就准备送另一个孕妇大人陈皎皎同学先回去。

陈皎皎被拉出路菀的病房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朝路菀招招手：“出发前记得要通知我哦！人家也要去新西兰愉快玩耍！”

……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剩下一周的拍摄，许嘉恒寸步不离地跟着路菀。

杨子江导演也对新生命的到来表示了欣喜，但是拍戏的时候虐路菀却一点也不手软。

终于在二月底，阴雨连绵的上海的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路菀杀青了。

许嘉恒一早就给Haven打了国际长途，向他着重叙述了一下最近国内的沈氏困境，以及路菀周边的复杂境况。

Haven在听说路菀怀孕的时候，与许嘉恒不冷不热的对话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然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信号不太好许嘉恒磕磕绊绊地没有听全，还反问了一句：“什么？”

结果他的大舅哥在电话那头又平淡嘲讽得重复了一句：“蠢货。”

……

许嘉恒不开心了：“你为什么骂我！”

Haven把新添的小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对许嘉恒说：“你们许家还算清流，你为了菀菀只身犯险我姑且算你是个好人。”Haven从不夸人，夸人也是为了后面的讽刺：“——就是太蠢了点。”

Haven把已经渐渐有了睡意的小女儿递给妻子，这才集中精力和许嘉恒说话：“我们兰克家族那么complex，我四个月就全部搞定了，你看看你，现在还要把老婆送来我这里避难…”

许嘉恒觉得，骂他蠢可以，骂他无能不行。

所以许嘉恒立刻回复Haven道：“因为你那个时候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

Haven冷笑一声，不想跟他讨论这么无意义的问题：“菀菀下周杀青是吗？我来接她。”

那个仅用四个月就安稳继承了欧洲第一大珠宝世家的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杀伐果断：“动作快点，许嘉恒，别让我看不起你。”

……

路菀杀青的那天晚上，路方晴在纽约给她打来了电话。

路菀踌躇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路方晴自然是已经从继子的口中得知了国内近况，以及路菀和沈阳平要一起前往新西兰的消息。

路方晴在电话那头表现得极为平静：“Haven会去接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许嘉恒那小子，看起来蠢的像个哈士奇，做起事来倒也不含糊……”

……

她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叮嘱着即将远门的女儿注意的事项，直到最后，路方晴才犹豫了一下道：“……护工和医院我都让Haven安排好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护工和医院自然不是为路菀准备的，是为沈阳平准备的。

路菀默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路方晴，抿了半天的唇，也只能轻声道：“谢谢…妈妈。”

路菀自从成年后极少叫她妈妈，大部分时候都是和Haven一起没大没小地叫她“路女士”。

路菀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路方晴和沈阳平之间是一道解不开的死结，他们分手的时候就曾立下过“死也不见”的誓言。

路女士也从来不是会服软的性格，愿意放低姿态也不过是尊重她这个为人子女的身份。

路菀叹口气：“妈妈…其实…”

“路菀。”路方晴打断她，路方晴从来都是强势惯了的性格，最不喜欢煽情，即使是在女儿面前也从不放下铠甲：“照顾好我的小外孙，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

路方晴挂断电话后有一瞬间的静默，老兰克先生放下手里的电子书，眯着眼睛看她：“后悔？”

路方晴倒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一般，良久后摇摇头：“不后悔。”

那个时候的路方晴是真的恨极了沈家，也恨极了那个没有办法脱离沈家的沈阳平，所以才会心如死灰地说出那一句：“死也不要再见。”

时隔那么多年，连她的小女儿都已经快要做妈妈了，对沈家的仇恨或许还没有泯灭，但是对沈阳平，路方晴已经能够足够平静。

就当是为了成全路菀与他的父女之情，她也没有理由去阻止路菀在他生命的最终端陪他走完孤独寂寥的人生。

路菀和沈阳平离开上海的前两天，挑了一个年后难得的晴天，沈凌轩陪他们一起去看了沈一一。

沈一一的墓碑立在了那座陵园的最中心的一块地方，照片上的小女孩和路菀印象中小时候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沈凌轩拿出干净的手绢，细细地擦干净近日阴雨带来的尘土，然后将手里的鲜花整齐地摆放好。

沈凌轩做完这个举动，朝着沈阳平和墓碑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去看他的母亲，把时间留给了路菀和沈阳平。

沈阳平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笑得纯真无邪的小女孩，眼眶逐渐地变得通红，垂在轮椅边上的手拍了拍路菀：“去吧，这是你…第一次见她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微微地勾起了唇：“不对，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就见过啦…”

微微上扬的语气里，如果不是他的眼角都带了湿意，路菀可能都听不出他的失落与哀愁。

路菀走上前，在墓碑前蹲下，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子，她与童年里的自己，真的是极为相似，连□□都没什么差别。

路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覆上了冰凉的墓碑，顺着粗糙的大理石纹理触上了女孩烂漫的笑颜。

沈阳平以前总是会想，他的一一如果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被他宠爱着长大的沈一一该是怎样的骄矜任性又可爱别扭呢。

在他孤独而沧桑的后半生里，那个记忆里的女儿，是他引以为念的最后一丝温暖。

直到路菀出现，这个他在思念里无数次回忆过的沈一一，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了，他的女儿，终于填满了他孤独走过的整个后半生。

沈阳平看着靠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路菀，声音里终于有了释怀：“起来吧菀菀，太凉了，你姐姐会心疼的。”

直到路菀站起身，沈阳平的视线落在了沈一一的墓碑旁边的那一块无字墓碑上，平静地对路菀叙说：“菀菀。”

路菀低头看他。

沈阳平垂在轮椅边上的手指轻轻收拢，带着温和而明亮的笑意：“以前凌轩问过我，一一旁边的这块墓碑是谁家的，为什么一直没有人。”

路菀怔怔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旁边的这一块无字墓碑。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这是我买给自己的。”

……

“等我死之后，将我葬在这里吧，菀菀。”

沈阳平的看着一瞬间红了眼眶的小女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菀菀，我曾陪着你姐姐走过她人生的开始，但是我错过了你。”

“现在我有幸，能够有你陪我走完这段人生的最后，我很满足了。”

“所以菀菀，将我葬在这里，我永远陪着她——你姐姐从小就怕黑，怕冷…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欺负…”

……

沈阳平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小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不要哭菀菀，孕妇不能哭的…不要哭啊菀菀…”

路菀的眼泪和珠子一样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她也知道她自己不能哭，但是她实在忍不住。

小魔女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抽噎着对沈阳平说：“你要葬在这里，以后一直都陪着她？那我呢…

年轻的女孩眼里是潮湿的水汽，带着在生离死别面前最懦弱的无力：“那我呢？我就不需要人陪吗？你也是我的爸爸啊…”

她像个固执的孩子，在生死病痛面前无理取闹。

沈阳平的泪水也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手轻轻地擦干净女孩脸上的泪珠：“菀菀，我会为了你，努力到最后一刻，我一定会的…”

“这是我作为你的爸爸，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可笑吗？听上去无力又充满悲情。

不放弃自己的生命，尽可能地参与你的人生，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那一天的阳光照耀下，是生死离别也抹不开的骨肉亲情，远远地站立在另一座墓碑前的沈凌轩，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背影沉默而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