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的眼泪费了很大的劲才止住, 等她拿出一支烟走到阳台上时, 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厉深的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余晚手中打火机的光在夜色中一亮,很快又熄灭。烟头燃了起来,余晚吸了一口, 将积聚在胸口的阴郁一起吐了出去。
她喜欢这个牌子的烟,是因为它的味道细腻清淡,还带着草莓味,可是现在吸起来,也只品到一嘴苦涩。她一个人靠在阳台上, 看着沉沉的夜色,依旧只将一支烟抽到一半, 便掐灭了烟头。
拉上窗帘, 余晚换了身衣服,去浴室泡澡。走到镜子前, 她看见了自己两个红肿的眼睛, 没想到她到了这个年龄, 还有哭成这样的一天。
从化妆台找了对眼膜, 余晚对着镜子贴好后, 坐进了浴缸。今晚要早一点睡, 她可不想明天顶着一双胡桃眼去公司。
次日清晨, 闹钟准时叫醒了余晚, 她发现人果然不能犯懒, 一周没去公司打卡, 差点就起不来床了。
早高峰的地铁一如既然的挤,即使余晚住的地方离公司只有四站,也不得不提前一个小时出门。
出写字楼的电梯前,余晚特地又拿出小镜子检查了一次自己脸上的妆容,才笑着走了出去。
“余晚,你来啦”赵欣正好在办公室门口接水,余晚一进来,她便看见了,“恭喜你啊,连胡小姐那么难搞的客户都拿下了”
余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大挎包放下来,看着她笑道“还早呢,她提了好多要求,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加油,我看好哦你”赵欣捧着水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好奇地望向她,“我听魏总说,你为了拿下这个案子,还在游戏里结婚了我真没想到那晚结婚的渔舟唱晚就是你啊”
余晚整理东西的手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事”
“你们那个婚礼现在还在论坛首页挂着呢,我能不知道吗”赵欣说着,把椅子滑到余晚跟前,特八卦地问她,“那个小王子,是谁啊”
“没谁,就读书时的一个朋友,刚好在玩这个游戏,就帮我了下。”
“哦,这样啊。”赵欣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看他办婚宴很舍得啊,是不是读书的时候就暗恋你啊”
余晚拿起桌上的手提电脑,冲她笑了笑“你这个月接了几个单子了还想不想过年了”
赵欣“”
她问着八卦呢,能别提这么扫兴的事吗
“魏总在办公室”
赵欣点了点头,把椅子滑回了自己的桌前“嗯,一大早就来了。”
余晚微微颔首,抱着电脑去找魏邵了。魏邵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地应了声“进来。”
余晚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魏总”
听见她的声音,魏邵终于停下手上的工作,朝她看了过去“来了”
“嗯。”余晚笑着走进去,在魏邵对面坐了下来,“我来给你汇报一下胡小姐的婚礼。”
魏邵微微点头“我听你说她提了几个难搞的要求”
“对,主要是场地和主持人不太好找。”余晚把电脑打开,将胡娇的诉求都跟他说了一遍,“场地只能我挨着挨着去跑了,主持人我打算先在群里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认识符合条件的。”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圈子,余晚的微信里,也有好几个婚庆行业相关的群。
魏邵嗯了一声,从桌上翻出一分文件,递给了她“a市以及a市周边所有可以举办户外婚礼的场地,都罗列在上面。”
余晚把文件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抬头对魏邵道“行,那我先去办了。”
“嗯,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跟我说。”
“好的。”
余晚收好东西,准备出去,魏邵又叫住了她。他盯着她的脸审视了两秒,问她“你眼睛怎么了哭过了”
“”是不是搞婚礼策划的直男,心思都特别细腻她抹了这么厚的粉,他竟然还能看出来。余晚笑了笑,道“没有,就是最近熬夜打游戏,睡得不好。”
魏邵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余晚道“老板请客,随便吃什么,只要够贵就行。”
魏邵莞尔“行了,你去忙吧。”
一整个上午,余晚都在筛选婚礼场地,大致确定了哪些地方有大树,还是得亲自跑现场看合不合适。另外她也给自己的群里发了消息,问问有没有身高155厘米的女主持人她特地上游戏官网查了资料,月老的身高就是155。
附加条件是,形象甜美可爱,声音萝莉。
她这个要求在群里引起了讨论,婚礼主持因为其特殊性,不会各个都顶好看,那样会抢了新人的风头,但到底也是司仪,对形象气质还是有要求的。
余晚提的这种,在司仪里算是罕见了。
见大家讨论的话题越跑越偏,余晚又默默加了一句“是新娘要求的捂脸。”
群里朋友都说帮她问问,余晚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又跑到婚礼论坛上发了个求主持的贴。
中午魏邵请她吃了大餐,但满心只有工作的余晚也没吃上几口,就跟一个场地的负责人约好,下午去看场地。
“魏总你慢慢吃,我要去看场地,没时间吃了。”
坐在她对面的魏邵笑了一声“你这个员工,怎么比我这个老板还忙”
余晚一边收拾一边道“没办法啊,这些场地都得提前几个月预定的,胡小姐说了,最迟春节前,场地必须确定下来。”
她说着又拿了个吃的在手上,就准备走了,魏邵叫住她道“要我送你去吗”
余晚摆摆手,步子飞快地往外走去“我坐地铁过去就可以了。”
她小跑出餐厅,魏邵一人看着桌上还剩一大半的菜,无奈地笑了起来。
余晚去看的场地在a市郊区,也是一个公园内,这个公园里有一个教堂,平时还会有新人在这边举行教堂婚礼。
“就是那棵树,你看看够不够大。”场地负责人领着余晚,往前面走去。余晚抬眸看着不远处的树,有点失望“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树吗”
负责人道“这已经是我们公园里最大的树了,还有的树就在那边森林里。但那边树长得比较密集,也不符合你的要求。”
余晚听他说完,绕着树走了一圈。刚开始胡娇要求树必须跟游戏里一样,就连品种都得是相思树,后来还是余晚好说歹说,她才同意不限制品种,只要长得像就行。
余晚这一圈绕下来,抱歉地对负责人道“不好意思,这棵树还是小了些。”
“没关系,你说的那种树,不太好找啊。”
余晚笑了笑,问他“我可以去森林那边再看看吗”
“可以。”负责人道,“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一起了。”
“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了。”余晚目送负责人离开,独自一人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森林里的树长得很高,不过树干都不粗,游戏里的那棵相思树,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合围。余晚逛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合适的,她只能拿出资料把这里用笔划掉,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森林里的小路不太好走,余晚还穿着有跟的鞋子,经过一个小土坡时,她不注意摔了一跤,撑在地面上的手掌顿时擦破了皮。
余晚“嘶”了一声,看着散落在身边的电脑和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把东西重新装回包里,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坐地铁返回a市时,已经五点过了,余晚没有再去公司,换了号线坐回了丽泽公园。走到小区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余晚,你怎么了”
余晚提着高跟鞋,回头看了一眼,一辆越野车停在自己身后,驾驶座的窗户口探出男人的半个脑袋。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光听声音就能认出,叫她的人是厉深。
余晚张了张嘴,没喊出他的名字“哦,我刚才不小心崴到了脚。”
厉深朝她只穿着袜子的脚上看了一眼,微微蹙眉“上车,我送你进去。”
余晚怕在这里和厉深说太久话,他会被人发现,便只迟疑了片刻就爬上了车。她的袜子已经走得有些脏,白色的羽绒服上也蹭了些污渍,厉深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你去哪儿弄成这样的”
余晚道“去帮胡小姐看婚礼场地。”
厉深的车子缓缓开进小区大门,他偏过头,又看了眼她的脚踝“你去看过医生了吗你的脚有点肿。”
余晚也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是有些肿“没关系,我回去敷一下应该就行了。”
“你家里有药酒吗”
“好像没有。”
厉深沉默了一阵,对她道“去我家吧,我那里有药酒。”
“啊不用了吧”余晚紧张了起来,对她而言,去厉深家远比脚肿严重。
厉深没有听她的,把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他走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将余晚从车上扶了下来。
屋里传来狗叫的声音,似乎是知道主人回来了,厉深打开门,柴犬就围着他的腿转起了圈。
“别闹丽丽,进去。”厉深稍微挡了挡它,把身后的门带上。余晚听见他叫“丽丽”,下意识地问出口“它不是叫iy吗”
厉深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扶着她往里面走“iy是你的名字。”
余晚的身子微僵,心思百转千回。她垂下头,跟着厉深走进了客厅。
客厅朝向花园的那面墙没拉窗帘,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干净的地板上。屋里开着暖气,隔绝了外面的寒意,厉深扶余晚在沙发上坐下,起身去了楼上“我去拿药酒,你坐一会儿。”
“嗯。”余晚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一边,环顾着厉深的客厅。
正对沙发那面是电视墙,巨大的液晶电视旁边放着一盆长势很好的绿植,另一侧立着一把吉他。
余晚多看了两眼,似乎是想辨认这把吉他是不是后来厉深买的那把。柴犬凑到她身边,在她的小腿肚上舔了一下“汪。”
突如其来的湿痒令余晚笑出了声,她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柴犬,问它“你叫丽丽吗”
“汪汪。”丽丽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格外吸引人。
余晚想起网上许多柴犬的魔性表情包,忍不住抬起手捏了下丽丽的肉脸。
“哈哈,真的和表情包好像。”余晚轻轻拉了下丽丽的脸,就听厉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
余晚吓了一跳,飞快地松开丽丽的脸,把手放在了身后。
厉深走过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余晚稳住表情,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厉深忽然笑了一声,余晚抬头朝他看去,就见他笑着问自己“丽丽的脸好捏吗”
余晚“”
果然还是看见她欺负他家狗子了
她故作镇定地答“手感还挺好的。”
厉深嘴角抿着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先冰敷一下,再上药。”
他说着就抬起余晚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作势要将她的袜子脱下来。余晚赶紧弯下腰,按住厉深的手,阻止他脱自己袜子的动作“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厉深侧头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好弄吗”
“好弄好弄,你放着我来就行。”
厉深没再说什么,他帮余晚找了几个靠垫,好让她把脚垫高点,然后将做好的冰袋放在了她裸露的脚踝上“敷好了以后,擦点这个活络酒,很管用的。”
“嗯,谢谢。”余晚看着他把药酒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而他的狗蹲在自己脚边,舒服的打着盹儿。
这情况果然有哪里不对啊,她刚才应该坚持回家敷脚的。
厉深站在她身边,注意到她泛红的掌心,眉头微蹙“手也受伤了”
“啊,嗯。”余晚下意识缩了缩手,不想让厉深看见,“擦破点皮而已。”
厉深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水盆。他把水盆放在地上,自己在余晚身边蹲下“把伤口清理下,你不怕感染破伤风吗”
“”余晚的脚还敷着,不方便动作,只好把手递给他。厉深拧干毛巾,在余晚手心轻轻擦拭,水的温度刚好,接触到皮肤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烫。
像是怕弄疼她,厉深的动作很轻柔,余晚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却更加难受。
将她的袖子往上挽起一截,厉深重新清洗了次毛巾,正准备覆在余晚手上,去瞥见她的手臂内侧有一条很浅的旧疤痕。
他的眸光一凝,抬起头来看她“你这个伤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