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放到了楼上客房。
画水家的房子一共有两层, 一楼是画水奶奶和她爸妈的房间, 二楼是画水的房间和一间空出来的房间。
房子简陋,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只有一根衣架, 但胜在干净。
画水给沈放铺床的时候, 沈放靠在窗边看风景。
初夏夜晚, 窗外繁星闪烁,不远处是幽幽山脉, 月色如水, 洒在荷塘上泛着层层波光。
“铺好啦。”半晌, 画水软软的声音响起。
沈放收回视线, 懒懒地应“嗯。”
画水“那我回房了, 你有事叫我哦。”
沈放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只在她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喊住她“明天你准备带他去哪儿玩”
画水皱了皱鼻子, 她纠正道“我是带你们去玩儿。”
沈放好笑地顺着她的话说,“好,那你准备带我们去哪儿玩”
“附近有个古镇, 可以带你们去转转。”
沈放等了半天, 也没听到后话,问她“没了”
画水歪了歪头, “没有了呀。”
沈放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笑的画水心里发麻。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沈放突地抬起头, 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画水, 眼神直白而又**,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明天无论陈洲说什么,都别答应他。”
画水斟酌了会儿,不确定地问他“是表白吗”
沈放愣了下。
然后展颜一笑,“你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都太乖太安静了,所以沈放在很多时候都以为她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也忘了小白兔曾经生活在一个看不到希望和未来的世界里,为了爬出这个世界,付出过那么、那么多的努力。
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见到过这个社会最常见的不堪一面,并且深受其害。
拥有过这样经历的女孩子,心思自然比常人敏感百倍。
自然也能察觉得到,旁人对她的感情。
但她身上的气质又太干净了,干净而又透彻,通透而又单纯。
画水微微垂下脑袋来,声音里带了点沮丧与颓废“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双肩塌了下来。
沈放笑笑。
他走上前来,室内的灯光被他的身子挡住,沉沉的影子罩住画水的身子,画水的眼睫微颤,她慌乱地抬起头,“沈放哥哥 ”
“嗯。”沈放气音短促,应她。
两个人的距离那样的近,他俯身,双眼与她的平视。
近的他能看清她的瞳孔颜色,是干净而又通透的琥珀色,此时眼里充满慌乱神色。
沈放短促地一声浅笑,之后,说“没事儿,凡事有你沈放哥哥在,不要怕。”
画水瞳孔骤缩,她万分惊讶地看着他。
沈放挑了挑眉“怎么,不相信我”
画水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相信你。”
如果连你也不相信,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信赖的呢
沈放满意地笑了,他的笑容松散,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他突然直起腰,插在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放在她的头顶,动作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乖,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给你撑腰来的。”
顿了顿,他补充,
“所以别怕,万事有你沈放哥哥在。”
沈放洗完澡刚躺在床上,手机就响了。
他边擦着头发边接起电话。
手机一放在耳边,陆程安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放你丫的在玩什么”
向来温文尔雅的陆家二公子,难得这么生气。
沈放心情颇好,语调松散地说“我在锦市玩儿,玩什么就玩呗。”
那边似乎还有人在,劝陆程安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别问有的没的。”
沈放听出了那是梁亦封的声音,嘴角的笑霎时僵住,“你和三哥在一块儿”
陆程安稳了稳心神,点头“今天有点事儿,原本是要找你的,结果公司里的人说你一天没来,连续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也没接,所以直接联系了三哥让他来处理事情了。”
沈放的印象里,没接到陆程安的电话。
估计是在飞机上的时候,他打来的。沈放上飞机向来是把手机关机的,所以没接到陆程安的电话。
公司的事,基本上陆程安一个人也能解决,所以沈放来的时候也很放心。但万万没想到陆程安让梁亦封到公司处理事情了,这么说来,事儿并不轻松。
沈放蹙了蹙眉“公司发生什么事了”
陆程安的语气里尽显疲惫“一点小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他顿了顿,“不过你怎么去锦市了”
听陆程安的语气,确实是已经解决好事情了,所以有时间特意打电话来骂沈放了。
沈放想了想,说“过来有点事儿。”
陆程安“什么事儿”
沈放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脑子一头热就跑到这里来了,反正等他清醒的时候,自己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抿了抿唇,突然眼眸带笑,戏谑道“你非得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对我占有欲这么强,老实承认,你是不是对我偷偷地动心了”
“ ”
陆程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被气笑“等你的胸有g罩杯的时候,再来对我说这些话吧。”
沈放哇哇哇地叫个不停,语调格外的不正经,“二哥,你这人满脑子坏坏的想法哦。”
陆程安会心一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就在两个人耍嘴皮子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说够了没”
“ ”
“ ”
两个人同时闭嘴。
梁亦封冷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沈放,我不管你去那儿到底是干什么的,后天早上,我要在公司里看到你。”
沈放企图再争些时间“我才刚到这里,三哥。”
陆程安直接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梁亦封的桌子上。
梁亦封低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说“在其位谋其事,沈放,这是你的责任。”
沈放也垂下眼来,温柔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
他的神情晦涩难辨,而后面梁亦封的话又使得他沉下脸来,“你去那里,我不过问,公司的事,我暂时过来负责,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解决好,就回来,如果不回来,那么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如果连什么是责任都不知道,那我认为,你无法胜任这个职位,你说是吗”
空气静默,连呼吸声都听不真切。
好一会儿后,沈放喉结上下滑动,他点头,说“三哥,你说的对,我后天就会回来。”
梁亦封勾了勾唇,“好,睡吧。”
“嗯。”沈放挂了电话。
他伸手挂掉房间里唯一一盏灯,平躺在床上,看到窗外盛夏星空璀璨闪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明晰闪耀的星空。
他的心底平静了许多。
在沉静的月色中,他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后天就回去吧。
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许是今天行程匆忙,导致他现在心神疲惫,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心里有个想法冒了出来。
后天就带她一起回去吧。
飞机上能带宠物的吧
小白兔 应该可以的
这么想着,他嘴角就滑出了丝丝点点的笑出来。
隔天一大清早,陈洲就在画水家了。
沈放起的晚,一下楼,就看到坐在楼下客厅里捧着一碗粥,眉眼专注带笑地和画水说话的陈洲。
那场面,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沈大公子一大清早的心就被一块大石头给堵住了,他走过去,说“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听到他的声音,画水回头看了过来。
她诧异道“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沈放在她边上坐下,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碗粥放着,他左右看看,不答反问“奶奶呢”
画水说“去田里啦。”她指了指那碗粥,说,“这是给你盛的,现在应该晾凉了。”
沈大少爷堵在心里的那颗大石头,啪的一下,被踢走了。
他单手拿过那碗粥,拿着勺子舀了口,放进嘴里,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
他吃了几口,突然抬头看向陈洲“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陈洲昨晚回去怎么想怎么不对,他觉得沈放学长最自己的态度,并不好,而且,隐隐地,还有一股敌意在。
为此,他还仔仔细细地把他和沈放学长的聊天记录看了几遍。
聊天的时候,感觉到沈放学长还是蛮好的,也给他提了建议。
但白天的相处下来,他就觉得,沈放的每一个字都很冲,都充斥着不爽不爽非常不爽。
陈洲认真地回想了下,暗自分析了好多遍。
最后,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
沈放是不是,也,喜欢画水
陈洲心里装着事儿,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格外的认真,认真地揣摩着沈放的神色,他说“我在陌生的地方不太容易睡着。”
沈放冷哼“所以呢”
陈洲说“画水昨晚和我说,明天和学长来接我,但我觉得,太麻烦您了,还是我直接过来比较好。”
沈放“你也知道麻烦。”
这会儿不止陈洲了,就连画水也感受到了沈放的满满怒意。
以至于她在桌子底下,伸手拉了拉沈放的衣角,用眼神询问他干啥呢
沈放伸手,把衣角从她的手中解救回来。
为了不让她继续用眼神干预自己的行为,下一秒,
他捧着碗,往边上挪了个位置。
画水“ ”
画水“”
陈洲沉了沉心,好脾气地问沈放“学长,我哪里招惹你了吗”
沈放漫不经心地说“没啊。”
陈洲“但是我总觉得,你对我的态度 似乎不怎么友好。”
沈放挑了挑眉“你说错了。”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双手放在桌子上,气定神闲地补充道“去掉似乎那两个字。”
沈放嘴角往上一勾,“我对你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友好。”
即便是有着良好教养的陈洲,在此时都无法保持脸色的平稳,他眼神一晃,问道“是因为画水吗”
沈放笑了笑“你觉得呢”
陈洲直视着沈放,语气很坚定地说“学长,原来你也喜欢画水啊。”
陈洲的这几个字,犹如炸弹一般砸在画水的头上,砸的她天旋地转,方寸尽失,她手忙脚乱的看着陈洲,又看向沈放,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但在混浊茫然之际,她能够清晰地听清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
砰
砰砰
砰砰砰
巨烈、快速。
像是跑了一次万里长跑一般。
再努力使它冷静,都无法改变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