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水和沈放在运河边等了会儿,仍旧没看到陈洲。
画水十分有耐心的给陈洲打了几个电话, 第五个电话的时候陈洲接了, 他那边熙攘喧嚣, 嘈杂至极。
少年清冽干净的声音顺着电流徐徐传来,“画水, 我迷路了。”
画水转过身, 把下巴垫在椅背上, 声音恹恹的“那你在哪里呀,我过来找你。”
沈放冷哧一声“多大个人, 还会迷路”
“”
画水默默看了他一眼, 继续和陈洲说“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呀”
陈洲抓了抓头发, 无措道“就房子, 算了, 你在哪儿,我边走边问,我过来找你。”
画水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说“我在运河边上,很多乌篷船这儿。”
陈洲干脆利落道“行,我待会就来找你。”
画水“好的。”
挂了电话之后, 画水无力地倒在藤椅上。
沈放眯眼看了看不远处, “你坐过这船没”
“没有。”画水拿着吸管玩柠檬水里的冰块,“这儿挺贵的, 30一次, 三十块钱我能喝六杯柠檬水了。”
沈放“ ”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沈大少爷, 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朋友出门,也是从没有让人出过一分钱的,他的本来就是大部分人的终点了。所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担忧与谋划关于三十块钱。
三十块钱,丢在他眼前,他都懒得去捡。
而且沈大少爷,人生第一次怀疑自己。
他在画水眼中就这么抠门嘛都不舍得为了她花三十块钱
堂堂沈家大少爷,是出不起三十块钱的人吗
沈放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受到了质疑。
他蹙着眉,轻啧了声,起身,走到画水身边,“走。”
画水啊了声,“去哪儿”
沈放“坐船”
“”
画水很是茫然,“可是我们要等陈洲呀。”
沈放才懒得等他,沈大少爷把手放在画水坐着的椅子椅背上,俯身,慢慢靠近她,离她的脸只有一寸左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直白而又**,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画水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问“你干嘛呀”
沈放勾了勾唇,“我再问一遍,坐船还是等人”
画水小声说,“我答应了他,要等他的。”
“他比我重要”沈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到陈洲开始,他就浑身不舒服,莫名其妙的小心眼、到处挑刺儿。
画水被他这个问题弄的发懵。
她不知道,怎么就从坐船这个事儿,讨论到了谁重要这件事上来了。
而且,这个选择题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沈放和陈洲谁重要
换一种说法吧,沈放和其他人相比,哪个对画水来说更重要。
其实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涉及到沈放,在画水这里,就不是一道艰难、难以抉择的选择题,画水不需要一秒的思考,都可以坚定地说,是沈放。
她不做选择,她只喜欢沈放。
见她不回答,沈放眉头紧蹙。
这么难选择吗
就这么难选择吗
他好歹还养了她两年,还接她放学,家里没人的时候,带她去这儿那儿吃饭,穿了大半个城市,给她买仙女棒,在她生日的那天,亲手送在她的手上。
这样都没法在她的心里获得一点点、一点点地位吗
沈放以为她是只小兔子,直到这刻才恍然发现,她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如果她这个时候说“陈洲重要”,那她就不是一只白眼狼了,她就是农夫与蛇里的蛇。
他是那个傻子农夫。
沈放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
他突然直起身子,转身欲走。
下一秒,衣角被人拉起,他垂下眼眸,看到一只白皙的小手紧捏着自己的衣角,粉嫩的指甲盖上有着清晰的月牙,在灼热明晰的阳光下泛着光亮。
沈放哑着嗓子,语气硬邦邦的“干嘛”
画水软绵绵的说“你重要。”
沈放心里一软,虽然在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时候,他就知道到底是自己重要还是陈洲重要了,但是在她说这句话之后,沈放的心里又涌起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要怎么说那种情愫呢
心里痒痒的,又很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一样。
百、折、挠、心。
沈放眼神闪了闪,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那些别扭与不得劲,小心眼的瞎几把挑刺儿找茬到底是为什么了。
除了喜欢和在意,还能是什么
沈放低低地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到底哪里好”
画水啊了声,她仰着下巴,不知道他怎么话题转化得这样快,但她和他已经相处近两年的时间,也是能快速地反应过来,并且跟上他的思路。
可是这是什么问题
她到底哪里好
她觉得自己没一点儿好,简直是糟糕透了。
画水越想越怀疑人生,她怎么就这么差劲呀,怎么就没有一点长处啊,真的好没用好没用啊
在她陷入深深、深深地懊恼中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低低浅浅的,“怎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开心”
画水语气颓然“我在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
“ ”
沈放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画水仰着她的小脑瓜,埋怨他“你不要总是问我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是在问你吗”沈放浅笑着说,眸光沉了沉,漆黑的桃花眼微挑,笑意一丝一丝地抽开,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我是在问我自己。”
你到底有哪里好的。
我竟然喜欢上了你。
画水双眼茫然地看着他,澄澈天光自上而下的落入她的眼底,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而又明亮,倒映出他的身影。
沈放又叹了口气。
画水疑惑极了,她斟酌着语气,试探性地问“你问你自己 问出什么结果了吗”
沈放摇了摇头。
他撇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运河,乌篷船在河面漂泊,河水清澈,在阳光下泛起层层波纹。
有人来,有人走。
世上很多事,都没有太多的因果缘由。
沈放,有的时候,你要认命。
好,他认命。
如此一想,他的唇角渐渐上扬,勾起一个浮荡愉悦的弧度来,眼眸里似盛了四月桃花一般,灼灼发光。
他转过身,俯身,低头看她“我再问你一次,坐船去”
画水无奈地歪了下头“你很想坐吗”
两个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说话时温热呼吸洋洋洒洒地扑在彼此的脸上。
画水的语气很单纯,就是简单的问他,坐船。
但是落在沈放的耳朵里,自动转换成了另外一句话,
“你很想做吗”
妈的。
沈放的下腹没来由的一热。
陆程安说的果然没错,话虽糙了点,但说在点上了。
他确实,挺想的。
见他不说话,画水往后靠了靠,离他稍远些,问他“沈放哥哥”
仍旧不说话。
画水眨了眨眼,以为是周围环境太嘈杂,他没听清,于是提高了声音,叫他“沈放”
沈放回过神,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变,一手搭在她椅子的椅背上,一手搭在她边上的桌子上,从侧面看去,像是在低头和她亲吻。
姿势亲昵而又暧昧。
沈放啧了声,“胆子肥了,不叫哥哥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脸上有着笑意,那笑和往常的散漫笑意不同,以往他虽笑着,但笑意总给人一种很淡的情绪在,此刻却连眼底都沾满了不少笑意,是真心实意的笑。
桃花眼灼灼,画水沉醉其中。
她嘟囔着“那你没应我呀 ”
“还敢反驳了”沈放忍着笑,故意说。
画水涨红着脸“没有”
沈放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说“我想坐船,你陪我坐吗”
画水纠结着,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想陪沈放坐船的,但是她也和陈洲说了会等他
实在是太纠结了
沈放是看得出来她的纠结的,到底是年纪小,而且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简单,哪里像他似的,从小,学的第一堂课便是情绪管理,喜怒不形于色。小姑娘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就表现出来什么。
她想陪他,但又因为陈洲而陷于两难之间。
她陷于两难境地,但沈放不会。
他从有记忆开始,做事的前提就是自己开心。
所以他决定,
俯身,双手松开,一手快速地勾住她的腰,一手掐着她的膝盖,稍一用力,便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抗到了自己的肩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画水尖叫“你干嘛呀”
沈放吊儿郎当地说“我想干嘛就干嘛。”
画水是头朝下的姿势,双膝被他用手紧箍着,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太羞耻了。
她涨红着脸“你放我下来呀。”
沈放“不放。”
画水“你放我下来”
沈放“我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画水感受得到周围旅客送来的异样目光,小姑娘到底脸皮薄,她在他的肩上胡乱动着,最后,实在是太生气了,大吼道“沈放,你放我下来”
话一吼完,扛着她的人就不动了。
沉默的间隙里,画水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她也就是觉得太羞耻太丢人了,所以才吼出来的,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画水心里紧张极了。
她伸手,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腰,讨好似的叫他“沈放哥哥。”
换来的是一声嗤笑,“安静点”
画水和他协商“你放我下来,我就保持安静。”
沈放挑了挑眉,“我、不、放。”
画水急了,双腿在他身前胡乱动着,双手抓着他的衣角,像个小疯子似的,“你放我下来沈放”
挣扎之际,突然,清脆的“啪”的一声响了起来。
画水安静了。
她不动了。
沈放满意了,他勾了勾唇,说“你再动,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画水欲哭无泪,她垂着脑袋,嘟囔道“你欺负人。”
沈放理直气壮道“是你先欺负我的。”
画水心想,我可没打你屁股,我连吼你的时候,都觉得好难过好难过,我哪里敢欺负你呢
又哪里舍得欺负你呢
继而,画水听到沈放以前所未有的颓然语气,慢悠悠地说“我一放下你,你就会去找别人,就不要我了,我知道的。”
“ ”
画水对着水泥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大好晒,晒的她脑袋晕乎乎的,全身血液循环都不通畅了。
她觉得刚才,沈放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伤心。
伤的不只是他的心,更是她的心。
画水轻声说“没有。”
“我不会去找别人。”
“我不会不要你。”
“沈放哥哥。”
“我从来不会不要你的。”
画水每说一句话,沈放的唇角就往上翘一点,到最后,他眼眸里得逞笑意尽现。
到底是小姑娘,真好欺负真好骗啊。
行吧,就这样欺负欺负她,也挺好的。
行吧,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