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仙跪下来的时候, 黄秀才便没人扶了。
黄秀才的同伴们第一次遇到真的鬼,一个个后退都来不及,更是没一个人敢过来。
秦无虽然看不见鬼仙, 但他时刻提防她对妻子不利, 因此也没有动手扶。
反正大夏天的,让黄秀才在地上瘫一会儿,问题不大。
苏苒之话音刚落,鬼仙便写好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撕下一段缟衣, 呈给她。
缟素上写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曲卿曳。
苏苒之郑重的收好这段缟素, 对鬼仙点了点头。
鬼仙便直接遁入地下, 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想, 就说那会儿鬼仙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黄秀才身后。
原来她是这一段官道的镇物, 因此可以自由入地或者飘出, 这才给了她高深莫测的感觉。
秦无在小妻子收缟素的时候看了一眼,以他现在的实力, 只能感受到上面浓郁的阴气。
什么字都看不到。
原本他想开口说自己帮忙收着着缟素。
毕竟常人若是长时间接触阴气十足的东西, 很容易阳火不盛,神色萎靡。
但秦无想到苒苒身上那突变了的炎火诀, 便没有吭声。
阴气最惧火,苒苒有火护身, 普通阴气是不能对她造成影响的。
苏苒之缓缓睁开眼睛, 她先是适应了一番周遭黑暗的环境,然后习惯性的抓住身侧秦无的手。
温暖干燥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田。
她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说实在的, 面对鬼仙, 她不可能一点都不怕。
鬼仙镇守此地几百年,若真想杀害他们, 苏苒之感觉自己和秦无是没多少还手之力的。
毕竟这里是鬼仙的地盘,直接把他们转移到地下活埋,那他们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停。
苏苒之是个很现实的人,她若是人身安危有保障了,胆子便会大起来。
比如上次在天问府看到鬼差送母狐回来与幼崽道别。
但若是她无法保证自己一定是安全的,那该虚的还是得虚。
不然如果因为一味的自高自大而把自己害死了,就得不偿失。
秦无回握住她的手,出声说“坐过去歇息一下”
苏苒之点点头。
几位秀才见他们打算回到路边去休息,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凑过来。
“两位少侠不,仙人,刚刚”
苏苒之没有详细解释,说“现在没事了,去把你们的同伴扶过来休息吧。”
黄秀才是被吓晕的,精神本就高度紧张,这会儿被同伴们一拉一拽,立马就醒了过来。
他虽然胆小,但分析能力是一流的。
知道苏苒之和秦无肯定是高人。
这会儿摸黑看到他们坐在旁边休息,立马就要往苏苒之这里扑来。
“仙长救命”
秦无掂了一下剑,看似没用力,实则牢牢抵住黄秀才的胸膛,让他不能再靠近苏苒之半分。
秦无冷肃着眉眼,说“坐对面。”
“哦。”黄秀才畏畏缩缩的坐下,又悄悄朝秦无这边挪了一屁股。
他现在意识回炉,知道自己凑在人家夫人身边不太合适。
苏苒之原本想现在把手稿丢给黄秀才,但觉得现在黑灯瞎火,天上星子都没几颗的情况下,黄秀才可能会更害怕。
左右天明了才能出发,等那会儿再把手稿给黄秀才也不迟。
苏苒之闭目打坐,她回忆了一下鬼仙刚刚对自己的描述。
――看不出灵力波动。
此前方沽酒前辈看不出自己灵力波动,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修炼。
而鬼仙居然没看出来
难道自己被功德淬炼过后的灵气可以避免其他人的窥伺
苏苒之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不知道魔气能不能被淬炼了感觉操作难度很大,毕竟魔气和功德也算两个极端。
四位秀才昨晚都受了惊吓,得知自己安全后,精神陡然放松下来,一个个都倒在旁边睡着了。
毕竟他们已经连续赶路快十天了,整日风餐露宿的,要说精神很好也不太可能。
天近明时,苏苒之和秦无从打坐中睁开眼。
秦无悄悄叫醒熟睡的黄秀才,苏苒之凑过去小声说“嘘,这是你昨日遗落的手稿。那鬼仙是来给你送它的。”
她简短扼要的说了鬼仙现身之事。
然后背起行囊,和秦无继续赶路。
道别是为了下次相见,苏苒之觉得自己和这群秀才老爷们应该没机会再见了,便没有道别。
所谓萍水相逢聚散无定,不外如是。
分开自然也悄无声息的比较好。
黄秀才想开口央求说自己一行人跟着大佬们一起走,但最后还是不敢造次。
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他回想起昨天傍晚在官道旁遇到他们,两位从荒无人烟处突然现身的场景。
黄秀才登时明悟“两位应当是真的仙长了,能与我们同行一程已经是极大恩赐”
做人还是不要贪心。
苏苒之并不知晓,黄秀才到了淮明府后,先把自己一路上的感悟誊写下来,最后修改精简成几则话本。
里面有路见不平大半夜现身的鬼仙,还有喜欢听话本的神仙夫妻。
销量火爆一时,直接给黄秀才赚到了在淮明府客栈小住两个多月的银钱。
苏苒之和秦无的脚程要快上许多,不消三日便到了坐船去淮明府的渡口,上河渡。
期间苏苒之把自己能说出口的情况都说给秦无听。
“就是那天遇到木文,生命危急之下我引气入体后,眼睛就出现了如此”
说多一点就说不出来。
秦无那天全程跟她在一起,此刻就算只有只言片语,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但凡渡口、码头,一般都比较热闹。
他们俩在上河渡的客栈休息了一晚,好好泡了个热水澡,解去一身疲乏。
苏苒之难得换上一身裙裾,头发也打散重新梳了妇人发髻。
顺便把那没已经没了火灵之气的凤钗别上去。
第二日前来送早膳的小二看到后目瞪口呆,差点撞到门板上。
――昨晚烛光昏黄,他看到分明是两位公子哥儿。他还思量着公子哥怎么两个人住一间房。
原来是夫妻,这就不奇怪了。
只可惜那位黑衣郎君神色很是冷淡,夫妻间好像不是很恩爱的样子。
小二刚想到这里,黑衣郎君不带丝毫感情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他赶紧把所有腹诽压回去,放下餐盘后,讪笑着退出去。
大安国约定俗成的妇人发髻便端庄一点,这也是本朝对当家主母的基本要求。
苏苒之还是除了出嫁那天,第一次梳这样稍显繁琐的发髻。
此前在天问长,她都是随便把头发盘在脑后,因为这样干活儿方便。
苏苒之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看上去有些显成熟,但并不违和。
平日里,她性子不算特别跳脱,虽然举手投足都跟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也沾不上边;但苏苒之自带一种让人安定、放心的气质,做这种打扮时倒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苏苒之本来端端的看着镜子,她突然开口“秦无。”
秦无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苏苒之语气特别肯定“你刚刚在笑。”
秦无“”有那么一瞬间,他羡慕那种可以瞬间切换无辜表情的人。
然而他只能木然着一张脸,假装自己没听懂。
苏苒之转过身,面朝着他“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
苏苒之眼眸里带了笑意“夫君眼光真好。”
顿了顿,她又说,“可惜现在的裙子跟这样的发髻不搭,不然我可以这样出门逛集市。”
眼看着秦无好像萌生了给她买裙子的想法,苏苒之赶紧让他打住。
“咱们在赶路,带那么多行李不好,等安定下来赚了钱再说。”
他们用了早膳,苏苒之把发髻打散,重新挽了一个更加简约的坠马髻。
这跟她未出阁之前的打扮差不多,也更搭配这身衣裙。
只是现在苏苒之的气质比以前更加沉静随和,仔细看去,又隐隐带着不容造次的威严。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年幼。
跟秦无走在一起不像是叔侄辈的了。
苏苒之的打算是既然接下来七八天是坐船走水路,那么她没必要再穿短打赶路。自然是那些衣服穿的机会少就穿哪些。
毕竟若是一直穿短打或者劲装,穿破了还得缝补,就过于麻烦了。
两人在集市上溜达一圈,吃了当地著名的糖水圆子,硬是让苏苒之有了多留一天的念头。
然而她还得赶紧给把鬼仙曲卿曳的事情说与城隍爷和阴差大人听,不能再多玩了。
受人之托,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退房,背行李走到渡口,恰好遇到一位年近三十的船家招徕客人。
“去淮明府嘞,只有一个舱,客官来了咱们就出发――”
他的船比较小,前面可以撑篙,船尾则搭了一个灶台,可以生火做饭。
苏苒之原本以为这是要包船,问了价格后才发现比旁边那些画舫游船要低一半。
船家说“咱这舱比较小您可以上来瞧瞧,不满意您不租就是。”
苏苒之多聊了两句,知道船家夫妻是沿途运些果子去府城卖。
这回果子收成一般,正巧空出了一个小舱。
苏苒之和秦无目光一对,便租下了。
这船虽小,但只有四口人的话,倒也清净。
船家见一个小舱住下了俩人,算是弥补了果子收成不好的亏空,笑的眼睛都要眯起来。
“两位的这七天的伙食我们包了,让我婆娘每次多做几碗便是。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咱这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下大雨的时候,咱这船可能有些不稳。但两位客官放心,从上河渡到淮明府这段我少说也走过千百回,绝不可能出问题。”
“好。”
提到下雨,他们一路走来十多天了,还没下过一次雨,苏苒之还挺怀念的。
在船上度过,沿途又不经过别的渡口,基本上都是前两天还有蔬菜吃,后面每一餐尽是鱼。
毕竟在船上抓鱼那是真的方便。
苏苒之总算明白为什么船家说包两人七天伙食,还觉得自己赚到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船家夫人做的鱼是真的好吃。
苏苒之吃过一次后,在夫人做的时候专门过去帮忙。
她也说明了来意“可否容我看一下您是如何做鱼的”她在旁边观摩,能学到几分算自己本事。
船家夫人官话说的不大顺,但苏苒之能听懂个大概。
“您随便看嘞,我这就是咱当地的农家普通做法。还有四天才能靠岸,只能一直吃鱼了。”
苏苒之笑着说,“我帮您处理鱼。”
船家夫人摇摇头“这都是粗活,您在旁边看着就行,我很快就做好。”
刮鳞片、去内脏和鱼鳔,夫人动作麻利的放些捣碎的果子进鱼腹,腌渍小半个时辰,然后上锅煮。
吃到嘴里的味道居然一点也不腥,仔细回味,还有淡淡的果子香。
秦无刚刚也在旁边看着,见苏苒之吃的开心,自己眉目间也多了几分轻松。
船家平素与人交流的多,官话说的不错。
况且,男人最懂男人,他给秦无挤了挤眼睛,小声说“客官,刚成亲”
秦无吃了人家的鱼,自然得有反应,他点点头。
“瞧您对夫人稀罕的,咱一眼就能瞧出来。”
秦无“”
正在吃鱼的苏苒之被噎住了,咳了好几下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他们说话声音虽小,但苏苒之已经引气入体,耳力极好,不想听也得听。
苏苒之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刚准备刷自己的碗,眼前突然一黑。
紧接着,有雨滴洒落在江面的声音出现。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