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苏苒之和秦无所料, 等他们填饱肚子,那些来自远处的窥伺感已经消失了。
再翻过几个高挑的山岭后,便彻底进入那片低矮又绵延不绝的群山。
这时, 他们俩的身型便彻底被群山挡住, 再也看不真切了。
苏苒之和秦无是在三日后回到的云水镇。
这会儿时日尚早, 距离小年还有两天, 更别说是大年三十了。
那位精通占卜之术的李老爷子在街上突然看到他们俩的时候, 整个人当即愣在了原地。
还是苏苒之笑着提醒他“老爷子, 锅里的煎包要糊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给锅里又添了一层水。
随即用布巾擦擦手, 说“两位先生这是回来过年”
“是。”苏苒之笑着回应。
她现在对云水镇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站在街道上都觉得浑身很闲适。
“那我就不叨扰两位先生,稍后再登门拜年。”
苏苒之和秦无对视一眼,说“到时我们定扫榻相迎。”
李老爷子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 脸上满是惊喜。
他喃喃道“总感觉两位先生回来后好像更平易近人了点。”
话才说出来, 他赶紧改口,“不对,先生们态度一直都如此,从没有高高在上过。只是”
老爷子只是了半天, 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直到他把煎包盛出锅, 一位明显看着有些面生的青年带着妻子儿女坐下来,招呼说“老爷子,来五份煎包。”
说罢, 他转头对妻儿说“这就是我离乡前最爱吃的一家煎包,大概有八年没吃过了。闻着这熟悉的香味, 就让我想起了当年啊”
妇人说话明显带着别地儿的乡音,她给青年说了些什么, 李老爷子没仔细听。
他给青年一家端来煎包,又多送了两碗阳春面。
这会儿,他感觉自己才懂了秦、苏两位先生对自己的态度了。
先生们是真正把云水镇当故土,把自己当乡亲,才会如此说话的。
那边买煎包的青年说“老爷子,我们没点阳春面啊。”
“快过年了,这面是送的。天冷了,给孩子们喝两口热汤暖胃。”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
苏苒之和秦无开了锁,推开家门,院子里空空荡荡,只余几根梅花桩和一张新出现的石桌。
刘木匠和龙目都不在了。
但整个院子也焕然一新。
窗框、木门上都被精心雕刻了线条流畅的纹路。
所雕之物并没有太过精致细腻,反倒跟院子简约大方的风格相配。
一眼看去,没有一处是累赘繁琐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之余,又隐隐有种朴素到极致的庄重感。
苏苒之不禁感慨“了不得。”
她临走前还问过秦无,说自己再回来的时候,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刘木匠。
当初他们说的是,如果两个月内能往返的话,可能还有机会跟刘木匠告别一番。
可如今历时足足四个月,刘木匠重新启程,随着龙目去漂泊也在预料之内。
但这并不影响苏苒之很欣赏刘木匠的成果。
她走进院子,笑着说“当真了不得,这梅花桩和石桌上也有相应的线条。”
推开堂屋的门,里面所有的桌椅也都跟买时完全不一样了。
上面不仅雕刻出了祥云和花草的纹路,甚至还自带了一层包浆,摸上去触感细腻,给人以朴实厚重的感觉。
苏苒之和秦无动作很快的把家里打扫一番后,坐在石桌旁喝水休息。
同时商量着过年安排。
“除夕前后即日钱庄不开门,咱们得趁早把百两银票花开,多备些散银在家。”
苏苒之拿了一张纸,打算把最近安排记下来,这样会更有条理一点。
她落笔之时,下意识的看了眼放在屋檐下的钝剑。
上次在梦中情景让她记忆尤深,她就说怎么下意识感觉这东西分上下前后的,原来是书写东西用的。
但苏苒之很快就把这些撇在脑后,一一记下所需之物。
“财米油盐,糖块,被褥等都得买”
秦无在旁给她磨墨,点头道“是,书房也该慢慢填满。”
这样会感觉感觉更加有人气儿。
苏苒之听到这话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身上分明是最没人气的,现在却开始在乎起这点来。
想归想,苏苒之却很开心秦无能有这样的转变。
因为,这是他们的家啊。能一起商量着完善,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当第二日苏苒之站在集市上时,才发现自己列出的清单基本上没什么用。
因为东西太多了,琳琅满目,各种品类什么都有。
她和秦无只需要挨个买到尾,所需之物全部都能买齐。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俩已经来回买了两趟,堂屋桌子上堆满了东西。
甚至就连灶王爷的画像,苏苒之都买了一张回来。
“明日就是小年,我们那儿讲究祭灶。”
不过那都是父亲本家兄弟们在老宅敬灶神,苏苒之自己还没真正操刀过。
秦无跟在她旁边忙前忙后,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
他说“这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年。”
其实,他此前二十多年的过年,可能都不叫过年。
苏父对过年没什么概念,连带着也不会带他去庆祝。
而到了天问长后,秦无又因为不大合群,只顾着自己修炼,便从没过过一个好年。
因此,秦无对于过年,只是大概知道一些流程,了解的并不详细。
甚至他连什么是小年都不知道。
只有今年,秦无跟着苏苒之一路从长川府回来,百姓们对过年的期待和喜欢,让他对这个流传已久的传统节日重新有了新的看法。
最主要是妻子当时在长川府,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回家过年。
那会儿,秦无只感觉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看着苒苒把灶王爷的画像贴在灶台边,然后拍拍手上的灰,说“大功告成,明日我们来祭灶。”
顿了顿,她又说“以后我们还有好多年可以一起过啊。”
秦无看着她的眼睛,没忍住,轻轻吻在她的眼尾。
这还是秦无第一次亲她唇以外的地方。
尤其是吻在眼尾这样的行为,让苏苒之感觉自己深陷秦无的怀抱,完完全全的被他拥在怀里。
这样的姿势带了一丝强势拥有的感觉,让苏苒之微微有些不适。
却又因为秦无的小心翼翼,她并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举措。
秦无似乎是察觉到了苏苒之的紧绷,他复又吻在她的唇上,或轻或重的碾磨着。
苏苒之闭目回应他。
刚回应了一下,闭着眼睛的苏苒之突然察觉灶王爷的神像好像亮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把功德覆盖上去,然后拉着秦无走出厨房。
那边灶王爷其实才是最无辜的,他原本当自己的灶君司命当得好好的,突然感知到凡间自己的神像处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
因为他的职位虽然不高,但却很重要,千万年来都没出过事。
所以便没想过有人可能会害他,于是就闲云野鹤一般的想要来凡间一查究竟。
这就是苏苒之闭目是看到的亮了一下。
她和秦无的房中事可从没想过给外人看,尤其对方还是一尊神仙。
苏苒之不知道自己的功德能不能阻挡灶王爷看到这一幕,便双管齐下的拉着秦无回房了。
灶王爷是在半途中被切断了自己和神像的感知,他偌大一尊神仙站在原地蒙了许久,这才选择重归天庭。
好在他真的是一位不仅仅计较的神仙,不论百姓供奉与否,给香火与否,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庇佑百姓来年有的吃。
只余消灾祛难,他真没那么大本事
与此同时,群山中的仙道门派岭南影中,一位老道正在给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讲道。
因为他们门派身处山岭中,这会儿便直接坐在了山峰上,看着银装素裹的天地,当真安逸闲适的紧。
老道讲着讲着,突然有苏感觉,他抬头看向太阳的方向。
疑惑道“现在日光怎么这么强了”
红衣女子也抬起头来,她跟老道一样疑惑,道“好像确实有点强。”
他们盯着日头看得久了,才发现那另一团光晕在往上飞。
女子惊愕,喊道“师父,白日飞升”
师父“别急,可能只是某位神仙即将降世,却又回归了。”
“啊”女子面带疑惑,“看分明是往上飞的啊”
“你可听闻雷电之声”
女子摇头。
“那你可见乌云压顶”
女子继续摇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白日飞升定是要渡过雷劫才能飞的。
而现下这位并没有雷劫,就凭空出现在了半空中。
她继续盯着那团光,说“消失了,师父说的对,果然是真的神仙,只不过现在隐没了身型。”
顿了顿,她语气又满含期待,道“师父,原来天上真的有神仙,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人白日飞升了”
根据她所学的典籍,大概已经近千年没人白日飞升了。
天道分明依然运作,世间气运也未曾有任何波动,那为什么修仙之人的道全都断了
他的师父依然坐在原地,微微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可能感知到那团光的实力”
“”红衣女子摇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踏仙途境界,哪敢对神仙指手画脚。
师父说“那位尊神,论打斗的能力,可能还不如为师。”
顿了顿,他又说,“那层光晕,刚开始看着像是日光,现在我只感觉是火光。”
红字女子挑了重点“感觉”
老道脸色没绷得住,之前得道高人的气势荡然无存,手拿戒尺追着红衣女子打了两座山头,才说“明日就是小年,咱们长川府有祭拜灶王爷的传统。我估计那位是灶王爷。”
“这样啊,我小时候在家里,娘也祭拜灶王爷来着。”
老道原本喜欢督促他们勤加修炼,这会儿说“明日放你一天休沐假,想去祭拜灶王爷了,就去祭拜一番吧。”
女子欣然答应。
可答应后,她发现师父还是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灶王爷实力不如师父,城隍爷呢”
女子才刚说出口,老道立马又拿起了戒尺,这回他没给徒弟任何开溜的机会,直接用灵力禁锢住她揍了上去。
城隍爷那跟灶王爷能比吗
城隍爷可是有实权,管百鬼的。灶王爷不过是百姓信仰凝聚起来的,虽然他能在天庭,但那也是因为天庭不可或缺一位管灶房的神仙。
老道生气的主要是,这可是在长川府境内,灶王爷刚才显灵过了,自家徒弟就大言不惭的提到了城隍爷。
城隍爷现在估计也还在惊讶灶王爷的事情呢,这么直接把两人提在一起,很容易被城隍爷察觉到的
最关键的是,他一个老道根本没有与城隍爷对战的实力啊。
这闯祸的徒弟,一定得好好罚。
于是,等到除夕前两日,师兄弟五人回到岭南影,便发现从没任何架子,还经常给他们师兄弟几人答疑解惑的大师姐不见了。
一问就是被掌门师父关禁闭了。
过年期间被关禁闭,那可真的是特别惨了
苏苒之和秦无也注意到了天空上的光晕,这让两人都驻足站在院子里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苏苒之心有所感,凝出来一缕火焰。
这缕火焰的威压让秦无神色都紧绷了起来。
苏苒之却恍然未觉,依然不断的尝试火焰和功德的配比。
秦无知晓,苒苒这是顿悟了。
他把院门关上,把所有的喧嚣和吵闹都隔绝在外,自己抱剑守在苒苒身边。
等到苏苒之手中火焰的威压越来越大,秦无甚至感觉那缕火焰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一丝扭曲。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丝丝而已。
纵然是神火,都不能燃烧整个天地,苏苒之这火还差得远。
况且,苏苒之虽然掌握了快速吸收灵气的方法,但这会儿一直释放这炎火诀,还是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
没多久,她手上的火苗就熄灭了。
那股隐隐的威压也在逐渐消散。
可能是因为脱力的次数太多了,苏苒之再次睁开双眸时,发现自己虽然没有灵力,浑身都无比疲乏,但却依然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
到底没有当着秦无的面直接倒下去。
苏苒之松了口气。
她尝试着动动脚,动动指尖,她只感觉身体很沉重,好像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灵力和人的精力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着。
当人的灵力在突然之间被耗费一空的时候,精力也会伴随着消散大半。
对上秦无双眸后,苏苒之的第一句话,说“我没晕倒。”
秦无“”
秦无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道“是,没晕倒。而且,刚刚你是顿悟了。”
秦无并没有过去扶着她,只是说“趁现在天地灵气还没消散,快打坐修炼。”
顿悟后一般都是修为进境飞速的时刻。
这会儿身体与天地沟通是完全没有隔阂的,虽然可能只是持续一小会儿,但趁这个时间打坐修炼,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这会儿若是接触到其他人,那就完全破坏了顿悟之人此刻的体质。
再去沟通天地,也没有那强大的效果了。
苏苒之依言,盘膝席地而坐,开始凝聚灵力。
然后再凝聚灵力的过程中去思考刚刚顿悟的内容。
凝聚三昧真火。
虽然苏苒之大概能知道自己看到的火光并不是三昧真火,但她就是有莫名的自信可以去凝聚三昧真火。
毕竟,话本中写,三昧真火可是存在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
具体有没有太上老君这位神仙存在苏苒之不清楚。
但她只需要知道三昧真火很稀有,就连天庭上,也是寥寥几位实力及其强大的神仙才能修炼的出来。
只可惜苏苒之灵力太少,还没支撑着她彻底顿悟出三昧真火,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苏苒之现在只想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这灵力也是。
平素有什么事都是秦无耗费灵力,从上次她给秦无疗伤,到现在突然顿悟,都是因为灵力太少而耽误了修炼。
秦无其实也安慰过妻子,毕竟她不是从小就开始修炼的。
凝聚灵力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大家都是要把灵力凝聚满了,才能突破下一个境界。
而到了踏仙途境界后,灵力的补充速度就会提升许多。
倒是苏苒之便可以一边顿悟,一边吸收灵气供自己源源不断的顿悟下去。
但下一次顿悟估计也不会这么容易了。
毕竟,顿悟真的很看天分和机缘。
不过,苏苒之倒是不怎么失望,毕竟能有现在的情况,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原本她的灵火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一丝丝进展了,此次偶然得到机缘顿悟。
促进她往悟出三昧真火的结果上更进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苏苒之打坐修炼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感觉自己体内力气在逐渐恢复。
她这才发现,秦无的说法当真十分有用。
在这种情况下吸收灵力,简直是以往的六倍。
等到苏苒之灵力彻底恢复的时候,苏苒之也感觉自己吸收灵气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秦无这才走近,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苏苒之把手放在他手心,借着秦无的力气站起来。
“顿悟当真是一件好事。”得到了机缘不说,而且还不像之前那样浑身脱力的晕倒过去。
秦无瞥了她一眼,知晓她话中的潜台词。
不过,只要妻子的实力在一步步增强,那么此前那些让她脱力的神通术法,也都不再成为难事。
想到这里,两人都开始努力修炼了起来
第二日,苏苒之没有食言,尽职尽责的祭拜了灶王爷。
只不过他们没买到香烛,苏苒之灵机一动,说“我记得爹爹此前说,祭拜灶王爷,是要给灶王爷嘴巴糊上一层甜饼子,让灶王爷吃到好吃的,就不会再去告状了。”
秦无问“给谁告状”
苏苒之“”这个她还真的不知晓。
天庭上的神仙职位繁多,但因为好些年没有飞升之人,除了一些实力不高的神仙,其他神仙也不曾露面。
关于上面的神话传说已经丢失许多。
不过,话是这么说,苏苒之和秦无还是一人一半给灶王爷嘴巴上贴了甜饼子。
那边灶王爷正在睡梦中,突然感觉嘴巴里甜甜的。
他甚至下意识的咀嚼一番,发现还真的能吃到东西
而且这东西很显然不是天庭的,带着凡间特有的烟火气。
他作为灶王爷,对凡间烟火气感知的十分明显。
可这会儿他到底还没彻底清醒。
吃完后才错愕地说“怎么回事,只给吃一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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