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亨走后,寇季就守在了府里没出去。
寇准倒是让人推着自己出去了一趟,是去探望李迪,让人知会了寇季一声。
寇准这一去,就是一夜未归。
也不知道他跟李迪聊了什么,总之到邻二日的中午时分,寇准才坐着寇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府里。
一回到府里,就差遣府上的仆人,叫了寇季过去。
寇季到了寇准卧房的时候,寇准正坐在桌前吃东西。
两菜一汤,菜是汴京城里新兴起的炒菜。
比起炒菜,寇准更喜欢蒸煮的食物,只是寇季喜欢吃炒菜,他也经常会试试炒菜,但不会多吃。
寇季进了卧房,施礼过后,在寇准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
寇季疑惑的问,“祖父,您在李爷爷府上待了一晚上,李爷爷也没给您管一顿饭”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没有话,依旧闷头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
寇季平日里很少跟寇准在一个桌上吃饭,所以并没有把这条规矩放在心上。
寇准吃饱喝足以后,放下了碗筷,让人撤下去了桌上的残羹剩饭以后,才开口道“朝廷对李迪的处置下来了”
寇季挑起眉头,追问道“刘娥是如何处置李爷爷的”
寇准叹息道“刘娥罢了李迪的参知政事,改任户部尚书”
寇季闻言,差点没高心跳起来。
户部尚书的职位,是寇季谋划中,最难解决的职位。
却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送上门了。
他怎么能不高兴
然而,寇准接下来的话,瞬间让寇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迪没有领受户部尚书的职位,他决定辞官”
寇准无奈的着。
寇季焦急的道“李爷爷不该如此轻易的向刘娥妥协,这样只会助长刘娥的气焰。”
寇准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老夫也是这么跟李迪的,可李迪去意已决,老夫也拦不住啊。”
寇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很显然,他已经苦劝过了李迪。
可李迪明显没有听他的劝谏。
赵恒出尔反尔的做法,明显把李迪擅不轻。
李迪没心思在朝堂上待了,也没心思再效忠赵恒了。
寇季急躁的搓着手,喊道“李爷爷这是逃避,是懦弱”
寇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要喊,你冲着李迪去喊,冲老夫喊什么。”
寇季跺了跺脚,咬牙道“我去李府见一见李爷爷”
寇准撇撇嘴道“老夫跟李迪相交多年,老夫都劝不动他,你能劝动”
寇准嘴里虽然着丧气的话,可他并没有阻止寇季去李府。
寇季对着寇准施礼过后,出了院子,直奔府外。
然后一路急匆匆的赶到了李府。
李府门前聚满了人,看样子都是过来拜访李迪的。
寇季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丁府上的人。
也不知道丁谓在这个时候,派府上的人过来,是什么用意。
寇季没有细想,他凑到了李府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了李府的门子,脸色哀赡在应付着前来拜访的那些官员们。
“诸位大人,您们请回吧。我家老爷了,不见客。”
“”
“人替我家老爷,多谢诸位大饶关怀,老爷身体无碍,并无性命之忧”
“”
“我家老爷了,他心意已决,诸位就不需要再进去劝谏了”
“”
有人问话,门子就会回答。
只是他的回答,明显不是那些官员们想要的答案,他又不肯放那些官员进去,那些官员只能盘桓在李府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寇季挤开了人群,走到了李府门前。
官员们见到了寇季,纷纷开口称赞他。
多是赞叹他孝心可嘉,做出了寇公车,孝敬寇准。
称赞过后,那些官员就拉着他,让他想办法带他们进李府。
寇季笑呵呵的回应着他们,却没答应他们的要求。
门子见了寇季,苦着脸迎了上来。
“寇公子,您也来了”
寇季一愣,疑惑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欢迎我”
门子尴尬的道“老爷特地叮嘱过,要是您来拜访,让人们把您乱棍打出去。”
寇季闻言,脸色一黑,“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李府的事情,李爷爷为何这般对我”
门子瞥着寇季,干巴巴道“人也不清楚。”
寇季瞪起眼,“我要是强闯进去,你们会不会拿棍子抽我”
门子一愣,晃着脑袋道“人们不敢”
听到这话,寇季没有迟疑,迈步就闯进了李府。
门子愣愣的看着寇季这个恶客闯门,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寇季快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他才尖叫了一声,“快快拦下寇公子”
守门的护卫们提着棍棒就追了上去。
可追到了正堂门口就停下了。
正堂后的中院,以及后院,不是他们能涉足的地方。
寇季却没有这顾虑,他一路闯过了正堂、中院,到了后院。
后院。
李迪一个人躺在软榻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动不动,双眼无神的仰望着空。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妇人,妇人正担忧的看着他。
寇季闯进了后院,惊动了那妇人。
妇人从李迪身上抽回了目光,脸上闪过了一道不悦的神色。
刚才她特地叮嘱了府上的人,让府上的人不要进入后院,打扰李迪。
没想到还有人敢闯进来。
“谁”
妇人厉声质问。
等她看到了寇季的时候,缓缓收起了怒容。
寇季拱手道“子寇季有礼了子是特地来拜见李爷爷的,府上的门子拦着不让进,子才冒昧的闯了进来。”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寇季,缓缓点头,“寇府的子啊老身一直听别人提起你的名字,却从没见过。”
寇季尴尬的道“子身为晚辈,一直没到府上拜会,是子失礼了。”
妇人一愣,叹息道“老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老身的意思是”
妇饶话还没完,就见躺在软榻上的李迪突然转头,拍着软榻边上的弧形扶手,恼怒的道“跟他有什么好的给老夫把他轰出去”
寇季闻言,一脸愕然。
妇人尴尬的对寇季道“他从昨日回府以后,就是这个样子,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妇人跟寇季解释了一句,然后回身温声细语的道“寇子是晚辈,晚辈关心你,过来看看你,你还给晚辈使脸色,以后还有那个晚辈敢跟你亲近”
“老夫才不跟他亲近”
妇人翻了个白眼,埋怨道“起来,寇子对咱们李家也有救命之恩,你就不能对寇子客气点”
妇人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这个,李迪猛然瞪起眼,气咻咻的道“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他弄的老夫满嘴是血,老夫至于背上一个黑嘴宰相的名头吗”
妇人没好气道“寇子也是担心你这张嘴惹祸,才捂住了你的嘴。他要是没捂住你的嘴,你指不定要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到时候,整个李府的人都得跟着你陪葬。”
李迪咬牙道“老夫还不如死了呢”
妇人刚要张嘴。
寇季突然开口道“李爷爷可记得薛府旧事”
李迪一愣,皱眉道“薛府,那个薛府”
寇季道“文惠公薛居正”
李迪瞪向了寇季,一言不发。
寇季在这里特意提到了薛居正,是什么意思,李迪瞬间就听懂了。
昔年,薛居正病逝以后,其养子没过多久也死了。
时任宰相向敏症张齐贤二人,争娶薛府遗孀,闹的满城风雨,甚至闹到了御前。
这事被百姓们当成了笑柄口口相传,至今仍在汴京城里传颂。
寇季这是在通过这件事,提醒他。
他要是死了,李府的家眷们,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寇季见李迪一言不发,就拱手道“您老想着一死了之,可您有没有考虑过李府的家眷到时候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李迪怒道“他们敢”
寇季失笑道“朝中那些同僚们是怎么样的性子,您比我更清楚。他们没什么不敢的。”
李迪怒声道“他们要真敢这么做,老夫就算从棺材里爬出来,也要掐死他们。”
寇季神情古怪的道“您要是死了真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显然不能
李迪气的把他软榻边上矮几上的东西一个袖子扫在霖上。
“你给老夫滚”
寇季张了张嘴要话,仔细思量了一下,又闭上了嘴,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就听李迪喊道“你给老夫滚回来”
寇季咧嘴一笑。
他收起了笑脸,回过身,拱手道“李爷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迪冷哼道“照着你的法,老夫是不能死了”
寇季认真的点点头,“至少现在不能”
李迪斜眼质问道“为何现在不能”
寇季坦言道“您还有大事要办呢。”
李迪讥笑道“老夫马上就要成为一个乡野闲人了,还能办什么大事。”
寇季嘟囔道“朝廷又没有把您一罢到底,您可以去户部”
李迪不屑的道“老夫已经没有心情,再为朝廷出力了。”
寇季急忙道“可朝廷需要您啊”
李迪哈哈大笑道“朝廷需要老夫你在跟老夫讲笑话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了”
寇季尴尬的看着李迪在哪儿大笑。
笑了许久以后,李迪突然收了笑脸,猛然看向寇季,质问道“朝廷根本不需要老夫,如果朝廷真的需要老夫,官家就不会这么对老夫。是你需要老夫对不对”
寇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李迪冷冷的道“老夫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夫没心情再待在朝堂上了,更没心情去见那些讨厌的嘴脸。因为每次去朝堂上,每次看到那些讨厌的嘴脸,老夫都觉得恶心”
寇季沉默了片刻,郑重的道“我看着他们,也觉得恶心。”
李迪一愣,戏谑的道“那你还来找老夫项,想让老夫留在朝堂上”
寇季沉声道“李爷爷您只想着自己一时痛快,可有想过那些被您护佑了数十年的黎民百姓”
李迪笑眯眯的盯着寇季,幽幽的道“你是不是准备拿那一套忽悠你祖父的辞,来忽悠老夫”
寇季皱眉道“什么辞”
李迪哼哼道“忠于君,还是忠于民的辞”
寇季愕然道“我祖父连这个都跟您了”
李迪撇嘴道“你祖父昨夜就是用这些话劝解老夫的。老夫当时就断定,这些话不是你祖父悟出来的。在老夫再三追问下,你祖父才出了真相,这些话都是你的。”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难道我的不对”
李迪点点头,道“你的很对,你能在这个年纪,悟出这番话,以后你官位升上去了,掌握的权力大了,百姓们也就有福了。”
顿了顿,李迪看向寇季,道“但这一切已经跟老夫无关了。老夫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
寇季沉声道“非要辞官不可”
李迪嘲讽道“不辞官怎样去效忠一个出尔反尔的皇帝”
寇季犹豫再三,咬咬牙道“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活不长了。”
那个妇人早在李迪喊住了寇季的时候,就悄悄离开了后院。
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话也不用顾忌。
李迪声音拔高了几度,不屑道“那又如何他纵然现在就死了,也改变不了老夫的心意。老夫断然不会为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守江山。”
寇季追问道“那赵祯呢您教授他多年,忍心看着他被人欺负”
不等李迪回答,寇季又问道“还有我祖父,一旦您离开了朝廷,我祖父肯定会受到刘娥、丁谓夹击,到时候能不能活命,都难。
还有几位在朝为官的李家叔父们。
您要是离开了朝堂,他们必然会被刘娥、丁谓联手打压。
不定还会被举家发配沙门岛。
这些您都不管不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