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 沈明渊来到一家地下酒吧, 要找一个刘明的男人。
刘明是外地人,高中学历, 没正经工作, 以干小偷小摸为生。
沈明渊实习的时候曾抓过他一次, 拘留了十多天,脑中对他留下点印象。今晚来找他不是因为前尘旧事, 而是为了完成盛钰吉的一份委托。
她让他帮忙打听一位叫唐天明的男人, 三十六岁,以前在某偏僻山区的中学支教,不知道还在不在。
盛钰吉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哪怕身份是私生女, 接触的人也都非富即贵,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
沈明渊倍感好奇, 问过她找他做什么,是什么关系。她不肯说, 只让他找到那人的所在, 甚至没说要带他回来见她。
她什么也不肯透露,沈明渊便决定找着了再说。今天店里生意很好,他忙到十一点才离开,打电话给刘明得知他在此地, 就找了过来。
刘明没什么本事, 但巧合的是, 他的老家就在盛钰吉所说的那个偏僻山区, 还在唐天明任教的地方念过高中。
酒吧里乌烟瘴气的,沈明渊不想进去,站在后门小巷子里,打电话让刘明出来。
夜风有点凉,刘明穿一件脏兮兮的短袖t恤,染一头黄毛,缩肩弓背,一出来就给他递烟。
沈明渊没接,冷冷地问“我说得那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我还特地打电话问过老乡,那个叫唐天明的人就是我高中的老师。大学生,有文化,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也教过你”
“那倒没有,他教得是尖子班,我哪儿进得去。”
“我让你弄到他的联系方式你弄来了没”
刘明从牛仔裤的屁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烟壳纸,上面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手机号码。
沈明渊接来看了眼,收进口袋里,对他点点头打算离开,背后突然开来一辆面包车,车上跳下四五个男人。
看清他们的脸,他不禁抖抖眉梢。
真巧,当年他出学校办得第一件案子是个强奸案,就是这几个人干的,被他亲手送进监狱判了刑,如今居然已经出来了
那些人也认出他,目光不善地看着,吹了声口哨。
“哟,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沈队嘛,我们哥几个一直想对您亲口说声谢谢,多亏您当年教我们重新做人,我们现在才会混成这个德性呢,哈哈。”
说话的人笑得露出一口烂牙,沈明渊也笑,手却不动声色地摸向后腰。那里常年备着一把军刀,防身用。
罪犯出狱后报复警察或法官的事可是层出不穷,今天恐怕要落到他身上了。
刘明胆小,看见这架势赶紧躲一边去,预备着见血后喊人。
谁知那些人说完这句就匆匆进了酒吧,像是有急事。
沈明渊看着眼前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一把将刘明抓到身边,低声问
“你见过他们是不是知不知道他们如今都干些什么”
“知是知道,不过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废话。”
刘明左张右望,最后鼓起勇气做了个手势,分别指了指左胸右胸,然后双手往头上一罩。
在业内这代表着一种身份人贩子。
而且是专门拐卖妇女去大山里的人贩子。
世界上总有些肮脏的老鼠,在不见天光的阴暗处干些谋财害命的苟且勾当。
沈明渊刚从警校出来时,曾立志要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所有罪犯一网打尽。然而还不等他完成目标,奶奶就查出癌症。
当年的愿望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的他只是一个餐饮公司的二老板,任务是好好打理生意,回报盛钰吉,而不是插手这些与他无关的事。
沈明渊放走刘明,自己坐上停在另一边的车,发动车子时看见面包车里突然抬起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拍在玻璃上,五根手指头印得清清楚楚。
那只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沈明渊开车开了十多分钟后,天空响起一声惊雷,令他虎躯一震,想起了对方是谁。
盛钰吉
没错,肯定就是她的手
她怎么会在那些人的面包车里
沈明渊想到他们的身份,脑中警铃大作,只剩下一个念头把她救回来
车在单行道上,他顾不上有没有违规,直接一个加速摆尾调转车头,逆流而上,开回酒吧。
赶到时恰好看见面包车驶出去,连忙跟上。
对方似乎发现了他,也开得很快,而且得益于深夜路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
电闪雷鸣,漆黑的天空下起了雨,雨刮器发出声响,路边路灯的光芒变得朦胧。
沈明渊当年追杀人犯时都没这么紧张过,握着方向盘的手心不停冒汗。
对方加快车速,马上要上高速了,他必须在那之前拦住他们。
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眼看就要追上面包车时,对方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轮在柏油路面上摩擦出刺耳声响,几乎冒出火光。
他停下车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车内传出几声惨叫,接着车门被人一脚踹飞,落进五六米外的绿化带里,男人们头破血流地滚了出来。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铺天盖地,遮蔽视野。
面包车正好停在一盏路灯下,灯光照着车顶,宛如舞台上永远跟随主角的光束。
隔着一层窗玻璃,沈明渊看见一个黑发白衣身材纤细的女人走下来,站在车边对着他抬起头,苍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
两人之间隔了十多米的距离以及重重雨帘,他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腾腾的杀意。
他打开车门,没带伞,跑到她身边脱外套给她披上。
“那些人怎么了你打的”
盛钰吉没回答,像只排外性极强的凶猛野兽,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闪身躲开握住她的手,浓眉紧蹙,“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沈明渊。”
沈明渊她好像记得这个名字。
麻醉剂的效果没有彻底消退,盛钰吉的大脑眼睛耳朵都木木的,侧过脸贴在他脖子上,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确认是自己熟悉的人后,身体一软倒在他怀里,再度晕过去。
这件事未免也太诡异了,她怎么会被人绑架又如何凭一己之力把那些人打倒
男人们仍然躺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沈明渊发现她浑身都湿透了,皮肤冰冷,怕她生病,就连忙把她抱进车里用外套裹好。接着打电话给前同事,让他们过来收场,最后才发动车子。
踩下油门的前一秒,他迟疑起来。
该把她送去哪儿医院还是别墅
鉴于情况复杂,他决定先让她醒来再说,就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家,那一套父母留给他的老破小。
进门后他把盛钰吉放在床上,为她裹了层厚厚的毛毯。
隔着毛毯闭上眼睛,他把她的湿衣服脱掉,又盖上一层厚棉被。
家里常备药箱,他为她泡了杯板蓝根,喂她喝下。
温暖的液体灌进胃里,她身上的冷意总算一点点散去,皮肤恢复血色。
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烧,脉搏和心跳都很正常,应该是没事了。
沈明渊放下心,知道自己现在该尽快联系她四哥,免得家人担心。但是看着她尖尖的小脸和湿漉漉的头发,怎么都挪不动脚步,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盛钰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怎样”沈明渊问。
盛钰吉没回答,只觉得身体无比燥热,口中翻来覆去念着两个字。
蚂蚁
她再也不要用兵蚁的阳寿了,性子太野,根本压不住
可是现在去哪儿找代替品她踹掉被子,只披着一床毛毯下了地,趴在地板上到处找活物,心想哪怕是蚊子也行。
偏偏找了半天,只看见一只黑黝黝的大蟑螂。
蟑螂的背壳反射着油亮的光,趴在垃圾桶的一根香蕉皮上,触须不停摆动。
盛钰吉闭着眼睛伸出手,想捏死它,但是一想到自己成为它后,很可能就要与垃圾和下水道为伍,便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完了,她不想当疯子,也不想住下水道,要不还是死掉算了吧
接近绝望之际,厨房里传来一声“咯咯哒”。
意识到那是什么叫后,盛钰吉蹭得一下跳起来,冲进了厨房。
沈明渊看得目瞪口呆,追过去说“那是我买来给奶奶炖汤喝的老母鸡”
话未说完,盛钰吉已经拧断母鸡的脖子,抱着它晕倒在地。
深红色的毛毯从她身上滑落,堪堪盖住下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肢。
乌黑的秀发盖住肩膀和半张脸,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坠凡尘的仙子,美得惊心动魄。
沈明渊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屏住呼吸走过去,用毯子将她裹好,再次抱回床上。
盛钰吉轻得不像话,四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该丰满处却一点也不贫瘠。
隔着毛毯他都能够感觉到她的柔软,宛如有魔鬼附在他耳边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用力咬着下唇,眼神像是生了根,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万籁俱寂,美人当前,是最好的机会。
沈明渊的手抬了又抬,终究是伸不出去,无法昧着良心乘人之危。最后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让大脑恢复清醒。
他帮她盖好毯子,捡起地上的衣服,洗干净拿出去晾晒。
接着又回到房间,查看她有无异常。
盛钰吉晕倒得毫无征兆,身体情况却还不错,看起来就像在熟睡,殷红的嘴唇微张着呼吸。
沈明渊原来是个刑警,学侦查专业,最擅长的就是利用那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找出罪犯破案。
盛钰吉的晕倒、杀鸡、再次晕倒,一系列奇怪举动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怀疑是不是那帮人给她下了药,导致她精神失控,于是检查了她的脉搏心跳和体温,发现只有体温稍高,其他一切正常。
体温高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在发烧,她应该没有被下药,可之前的诡异举动太难解释了。
沈明渊垂头看着她,原以为两人之间毫无隔阂,现在突然发现,她其实从未对他敞开心扉,只是给了钱而已。
而钱对她的身份来说,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今夜是睡不了了,他去阳台抽烟,特意关上了门,免得烟味飘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空气清新怡人,白天会是个好天气。
屋里传来声响,他掐灭烟头走进去,发现床上已经没了人。
走到客厅,盛钰吉裹着毯子踮脚往厨房里看,动作小心翼翼。
“咳咳。”他咳嗽两声。
她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倏地转过身来,两只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
“我的衣服呢”
“阳台上,还没干。”
盛钰吉迟疑了几秒,快速做出决定。
“把衣服还给我,我要回家。”
她现在状态不对,不能留在外面,万一出现难以预料的事怎么办。
沈明渊却摇摇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没穿过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塞给她,把她推进房间。
“换上,我带你去一个更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他不肯说,把门关上了。盛钰吉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决定先换好衣服看看情况再说。
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不对劲,不弄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几分钟后,毛毯变成了深灰色的卫衣。因为尺码太大,她不得不把袖子卷起来,下摆垂到膝盖处,底下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腿。
“裤子呢”沈明渊皱眉。
盛钰吉很无奈,“腰太大穿不上,就这样吧。能不能给我一双鞋拖鞋也行。”
沈明渊家里除了他就是奶奶,尺码都不合适。他也懒得找,把她打横一抱抱下楼,塞进车厢里。
天色越来越亮了,路上已经有人开车上班,路边偶尔可见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
开到某条街上,沈明渊停车,把她留在里面。十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一袋肉包子豆浆,以及一双女士系带马丁靴、一条黑色牛仔裤。
盛钰吉接过来试穿,尺码很合适,不得不感叹他心细。
她爬去后车厢换上裤子和鞋,又爬回来吃包子,边吃边问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沈明渊一声不吭。
又过了十多分钟,汽车停到一家医院门口。
看着医院大门上挂着的金属标志,盛钰吉猛然意识到他的目的,心脏一紧,开门就想跑。
沈明渊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
“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吗还是你本来就知道原因”
“我很正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用怕了。”
他牵着她下车,往前走去,“我只想让他们帮你验个血,确认没有药物残留就可以了。”
他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乱七八糟的传说,固执地认为盛钰吉的异常反应可能跟吸毒或者滥用药物有关。
身为曾经的刑警,他可以忍受穷、被人嘲笑,却绝对无法忍受最重要的朋友吸毒。
盛钰吉看出他眼里的担忧,狠狠心跟他走进去。
她变成这样是因为老道的法术,身体其实还是正常人的身体,一天三顿照常吃,没有哪里不对。
应该查不出异常吧
他们抵达的时间有点早,医护人员都没来上班,等到八点钟才开始验血。用一根小细管子,从手臂上的血管抽出一小管血液。
抽完后盛钰吉用棉花按着手上的针眼,坐在塑料长椅上等待。过了半个多小时,沈明渊拿着报告走过来。
“怎样”
她重生后还从来没有做过体检,心里没底。
沈明渊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就像一张密集的网。
“是我误会你了。”
他递出报告单,“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盛钰吉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靠在椅背上,忽然忍不住微笑。
沈明渊坐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歉意。
“今天是我想多了,害得你白跑一趟,要我怎么道歉都可以。”
盛钰吉因为这事紧张了半天,也想整整他,但是转头看见他的脸,心下冒出一个问题,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我问你假如我今天的检测结果不好,你会怎么办”
如果她本来就是一个瘾君子,或者被那些人强行注入毒品以后再也戒不掉,他还愿意留在她身边吗
考虑到对方原来的身份和性格,盛钰吉认为不大可能。
不料话音刚落,沈明渊就说“当然会想尽办法让你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盛钰吉愣了一瞬,撇撇嘴,“马后炮。”
他耸耸肩没有为自己解释,起身道“回家吧,你的衣服应该干了。”
盛钰吉一直很想回去,因为有个重要的东西在那里鸡的尸体。
不触碰到尸体,她就无法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而且母鸡到底有什么天性找虫子吃孵小鸡
两人开车回到家,盛钰吉一进去就要往厨房走,沈明渊一拍脑袋,想起件事。
“对了,我给你炖了汤,应该可以喝了。”
“汤”
盛钰吉心底冒出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沈明渊走进厨房,端着一个大砂锅出来,放在餐桌上揭开盖子,香气扑鼻。
“昨天你淋了雨,我怕你会感冒,反正鸡都死了就先炖掉,以后再给奶奶买一只。”
她站在桌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锅汤。
鸡汤是金黄色的,上面还飘着几颗枸杞,色泽诱人,无论谁看见了都保管食指大动。
盛钰吉以前也喝过,今天却眼前一黑,倒在椅子上。
沈明渊拿出汤勺和小碗,为她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在桌上让她喝。
盛钰吉看着汤里几乎快被炖化的鸡肉,心里藏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只碰鸡肉的话,她能得到记忆吗
夹起一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毫无变化。
沈明渊问“你怕烫吗已经不烫了。”
盛钰吉把筷子一放,靠在椅背上万念俱灰。
这回她能活多久不会明天就要死了吧
鸡汤是一口都喝不下了,沈明渊也没兴趣喝,见她不碰就端回厨房放着,打算下午给奶奶送去。
他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让她去房间休息。盛钰吉打起精神摇摇头,打算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再说。
“昨天绑架我的那帮人呢”
“已经报警了,估计先在在警察局。”沈明渊问“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们的”
盛钰吉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跟他说。不说的话只是他们家里的私事,要是说了,那就等于将私事暴露出来。
那几个人绝对是盛晓婉找来的,不知道把她带走以后盛晓婉会如何跟家里人交待。
以她的城府,肯定会想办法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继续当一朵温柔纯洁的小白花吧。
在车上时她迷迷糊糊间听了一嘴,那些人是要把她送到大山里去,卖给老光棍,据说还不止一个。
盛晓婉对她如此不仁,她又何必忍气吞声
这口气她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不过怎么还,需要好好琢磨。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沈明渊,对方一夜没睡,眼底挂着抹淤青,下巴上也长出淡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就是个帅到过了分的痞子,却很能给人安全感。
四哥不在身边,能帮她的只有沈明渊。
“你能帮我调查出他们的身份吗”
“不用调查,我认识他们,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在六姐家里被绑架的,那些人估计是她叫来的。但她肯定已经把证据给抹除了,我想从这几个人身上下手,找到他们合作的证据。”
沈明渊一口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盛晓婉如此心狠手辣,她应该不能随便露面吧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又多,隔音还不好,容易被发现。
他仔细思考能将她安置在哪里。
盛钰吉却道“我现在就回家。”
“什么”
“我出现得越晚,她能用来准备的时间就越多,别人也就越有可能相信她的话。”
盛钰吉看着窗外冷笑,“恐怕她现在仍然以为我已经被卖进大山里,正洋洋得意吧我偏要回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她充满自信的眼神,沈明渊这才意识到,她绝对不是受到伤害只会哭的小姑娘。自己要把她藏起来的想法,是自作多情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盛钰吉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家。
他问是去别墅,还是直接找老六。
想了想,她觉得大家最有可能是聚集在老爸的豪华洋房里,就报出地址,让他往那儿开。
沈明渊咂舌,“原来那套房子是你爸的,我还以为是个博物馆。”
博物馆这个称呼很不错,只是里面收藏的不是文物,而是一颗颗勾心斗角的心。
同盛钰吉猜测的一样,此时此刻,盛家所有人的确都聚集在盛建国的洋房里。
盛建国本人也推掉了工作,亲自打电话联系能用得上的人脉,想把老七给找回来。
根据盛晓婉的说法,老七身体不适晕倒,被她接回家。她出门帮老七买夜宵,回家后发现人不见了,家里的门锁被撬,摄像头也全部被毁坏。
公寓电梯和大堂里的监控显示,有几个行踪诡异的男人伪装成管道工潜入公寓,在盛晓婉出门后不久,抬着一个麻布袋匆匆离开,袋子形状看起来接近人形。
有监控作证,大家没有怀疑盛晓婉的话,都担心老七。
尤其是盛如初。
老爸这些年做生意得罪过不少人,也有很多人眼红他的事业。要只是单纯绑架要钱还好说,开多少价盛家都能拿得出。可如果是为了杀人出气,那老七还回得来吗
“我再出去找找看,只要他们还在华城市,肯定会留下线索的。”
盛如初没办法坐着干等,起身要走。
盛晓婉正扑在盛安妮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自责自己没有看好老六,听到这话连忙也站了起来,拉住他胳膊。
“四哥,我跟你一起去。”
“没必要,你留下来陪大姐吧。”
她坚定地看着他,“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小矛盾,可是在这种时刻,大家是一家人,都应该团结起来,齐心协力找老七不是吗”
盛如初心里仍抱着怀疑,但是懒得与她浪费时间,决定随她去,爱跟就跟。
车子刚开出院门,就看见被香樟树包围的空旷道路上,有个人影慢慢走来。
盛如初仔细看了两眼,心中大喜。
“是老七”
盛晓婉闻言脸色刹那间变了。
怎么回事明明她早上还打电话问过,对方说人已经送出去,马上就要送到了啊。
莫非他们骗她
她做事向来是万无一失的,从未出过这种愚蠢的差错,心底沉甸甸的,宛如泰山压顶,简直没办法正常呼吸,脑中来来回回响着几个字她完了,盛钰吉是亲眼看见她给那些人开门的。
盛如初看见老七平安归来,欣喜若狂,连车都不管了,踹开车门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
“老七,你去哪儿了”
他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像要把她勒进他身体似的。
盛钰吉被抱得有点疼,却很开心,抬起头微笑。
“四哥放心,我没事。”
说着她把视线移向他身后,勾起嘴角咦了声,“那不是六姐吗,你们要出去”
“我们准备出去找你的,大家都看到监控视频了,你被人绑架了对不对是谁那些人呢”
盛如初将问题一股脑地问出来,盛钰吉笑了笑,勾住他的胳膊。
“我们进去说吧,爸爸在家吗”
“在。”
两人经过车边,盛晓婉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神闪躲,屏气凝神。
盛钰吉侧脸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六姐,外面风大,一起回家吧。”
她对她伸出手,掌心白嫩手指纤细,手腕上的肉比以前多了些,总算不再像麻杆,看起来水灵灵的,很符合她的年纪。
十九岁老七这十九年中,没有一次赢过她的。在盛晓婉看来,她根本是不堪一击。
今年为何突然转了性,表面笑眯眯的,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四哥就在旁边看着,盛晓婉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只要她没有说出真相,就有挽回的余地。
何况她手里根本没证据不是么只凭一张嘴,凭什么别人就得信她
盛晓婉定定心神,也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兄妹三人并肩走进洋房。
客厅里众人看见两人又回来,还觉得奇怪,紧接着看见盛钰吉,震惊地站起身,全都围了过来。
“快快去叫爸爸。”
盛安妮推推佣人,后者转眼就跑上二楼,把还在打电话联系人的盛建国也叫了下来。
一家人站在客厅,围着盛钰吉问个不停。
她早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说自己被人贩子绑架,差点就卖到外省去,只字不提盛晓婉。
不提的原因不是怕她,而是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在没有拿到证据的时候就说出来,很难说服大家相信她,保不准对方还要借机会卖惨博同情。
要么就不出手,要出手就得打得对方无力翻身才行。
盛晓婉听完脸色变得更加诡异,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盛安妮好奇地问
“既然你都被绑上车了,是怎么逃回来的昨晚还下那么大的雨。”
她抿唇笑笑,“我运气好,碰上了一个以前当过警察的朋友,是他把我救了出来。”
盛如初下意识地问“沈明渊”
“没错,就是他。”盛钰吉摸摸胳膊,“他们给我打了麻药,救出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他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了,刚刚才醒。”
“天啊,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们到底想干嘛”盛安妮表情惊恐。
她摇摇头,转脸看向盛晓婉。
“如今是我已经安全了,可六姐要多加小心哦,你的公寓人家来去自由,说不定下次的目标就是你。”
盛安妮十分赞同,“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明白了,会不会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老六,不知道老六不在才把你当做了她老六,你最近得罪过谁吗公司发展得那么好,该不会被人盯上了吧”
盛安妮很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可能吧。”
盛建国一直没说话,这时确定盛钰吉没受伤,才严肃地开了口。
“既然老七平安无事,大家就都散了忙自己的去吧。这件事我会继续派人查,你们几个平时多注意安全,出门的时候带几个保镖在身边。公司还有事,我开会去了。”
他说完朝门外走去,盛昌华连忙跟上,与他坐上同一辆车一起去公司。
客厅里还剩下盛安妮、盛如初、盛晓婉以及盛钰吉。
按照一贯习惯,应该由盛安妮讲两句,然后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今天盛钰吉却抢先道
“这次虽然是我死里逃生,但是也影响到大家,害得大家都为我担心。我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就让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好不好”
盛安妮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反正大家这两天都没事,你想上哪儿吃我派人订位置。”
“我是在六姐家里被绑架的,俗话说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不如”
她笑盈盈地看向盛晓婉,“大家晚上就去六姐家聚聚吧,我订餐让人送去。”
“那就这样说定了。”盛安妮又问“老六,你那边没问题吧”
盛晓婉怎么会没问题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再见她,然而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只得咬牙点头。
大家敲定好晚上在她家见面,各自驱车离开。
盛晓婉的车就在盛如初的车旁边,上车的时候,盛钰吉趴在车窗看着她,似笑非笑。
“六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盛晓婉想揪着她的头发质问她究竟想干嘛,可盛如初就在一旁,饶是心里都快炸了,仍然要保持微笑。
“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对了六姐,有件事我忘了跟大家说。”
“什么事”
盛钰吉眯着眼睛,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那些绑架我的人是被人收买的,他们在我面前露出马脚了。”
盛晓婉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盛如初闻言急问“真的吗是谁居然敢绑架你,必须付出代价。”
盛钰吉还没有玩够,盛晓婉越紧张她就越不说,永远吊着她,把她玩崩溃了才好。
她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揉心口。
“晚上再说好不好我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有些害怕。”
“好。”
盛如初理解地发动车,想尽快让她回家休息。
看着远去的车影,盛晓婉面色苍白如纸,尖利的指甲掐破了掌心。
她真的有证据吗会在晚上说出来
到时她怎么办
时至如今,疼痛都无法分散她的注意力,为了不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她艰难地坐进车里,开出几个街区才找到一条偏僻小巷停下,趴在方向盘上害怕到抽泣。
与此同时,盛钰吉和盛如初已经回到别墅,走进二楼的卧室。
盛如初一向话不多,单独面对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时,却忍不住唠唠叨叨。
“饿了吧我让人送餐过来,你先洗个澡躺床上睡会儿对了,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我们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盛钰吉忍俊不禁,把他推出房门。
“我真的没事,放心啦四哥。”
她看起来活蹦乱跳的,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盛如初稍稍放下心,给她打电话订餐。
他一走盛钰吉就反锁房门,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仔细观察身体,企图找出变化。
如今她要用老母鸡的阳寿活下去,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信息,真是心慌。
沈明渊买鸡来是给奶奶炖汤喝的,原本应该这两天就会杀掉吧,她是不是要做好接下来的准备了
之前几次续命她都有明显的变化,唯独这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镜子中的身体年轻白幼,比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丰盈了许多,胸和屁股都多了些分量,再也不像儿童般干扁。四肢却依然纤细,锁骨也很明显。
肤如凝脂,忽略那些刺青,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疤痕。
这无疑是具美丽的身体,可是不属于她。一旦寿命用尽,她就必须离开。
想到这点她就汗毛直立,情不自禁地抱紧自己。
送餐的人很快就到了,盛如初拿出来摆在餐桌上,打算叫她下来。一上楼就看见她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衣,发梢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已经洗完澡。
两人回到餐厅共进午餐,吃饱后盛如初让她回去继续睡,等傍晚再叫她起来,一起去老六的公寓。
盛钰吉不肯动,拉着他坐到沙发上,依偎在一起。
盛如初很困惑,以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一低头看见她精致的小脸,心里一下子就恍然了,垂下眼帘摸摸她的头发。
“害怕了是不是以后四哥会保护你的。”
盛钰吉的确怕,但不是因为被绑架,而是怕明天就回天人两隔。真正的原因她没法说,在他肩上蹭了蹭,不愿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四哥,要是我这次回不来了,你会怎样”
盛如初轻声斥责“不许说这么丧气的话。”
“你说嘛,我真的很想听。”
不知何时她就将真正的离开他,不想带着遗憾。
盛如初认真思考,“我肯定会先用尽一切办法抓住那些人,把他们绳之以法,为你报仇。”
“然后呢”
“会难受到吃不下睡不着。”
“难受多久”
他摇摇头,自己也无法估计,因为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
盛钰吉在心底叹了口气,压下那抹苦涩,脑袋轻轻依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状若随意地吐出真言。
“真想永远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盛如初只把她的话当做劫后余生的感慨,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口。
“傻丫头,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谈恋爱会分手,结婚会离婚,唯独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割断。
盛世家族太大,大到让人忽略亲情,这栋别墅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将它破坏。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喝喝茶看看电视,平静温馨。
入夜,他们各自回房换衣服,准备出发去盛晓婉的公寓。
盛钰吉之前的手机和包都丢了,银行卡已经申请挂失补办,手机也买了一只新的,营业厅的人帮她将原来的卡注销,送来一张备用卡。
上车时,她的新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新信息。
她打开查看,是沈明渊发来的调查结果。
一报还一报,现在该让盛晓婉尝尝绝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