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灵愣了一愣, 随后不大自然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说着, 她却慢慢把包放下, 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李燕虽然喊得及时,可方秋灵那一下实在太急太猛,陆远背部还是被重重抽了一下, 他疼的“嘶”了一声,李燕忙扶起他:“你怎么样了?有被打到哪吗?”
陆远不以为意的甩了甩手臂:“死是死不了, 就是手有点痛。”
“那你现在知道用皮带抽人是什么感觉了吧?”李燕反问,他被问得一噎,登时又恢复到平日那般凶狠模样,“你下次要还是, 我照样……”
方秋灵立马抓住他们话里的关键信息, “你刚刚说什么?你用皮带打人?”
陆远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下不止是方秋灵气得想转过头来, 就连顾长华都忍不住上前冷声问:“你都打了谁?!”
陆远被吓得脖子一缩,坦白不是,不坦白也不是,倒是李燕挡在他前面, 有些愧疚道:“对不起, 这件事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是我没有保护好生儿, 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你还好意思说!”方秋灵气极,“当年要不是你把岩儿抱走,岩儿哪至于有家不能回, 有爸妈却相看不认识,要不是你,生儿他哪至于从小受那么多的苦!都是你们!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岩儿他还那么小,你们怎么忍心……”
她举起手来,要不是顾长华在旁边拦她,她险些就要冲上去,不顾形象的扇李燕几耳光。
李燕听得头越垂越低,一直等到方秋灵发泄完,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哑着声道:“是我的错,但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秋灵:“我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
顾长华抓住关键词,“你刚刚说你可以解释?你想解释什么?”
“我可以解释当年发生的事,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方秋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与顾长华相视一眼,顾长华朝她慢慢点了点头,她勉强憋住心中的怒气,说道:“好,那你就说说,我看你是什么理由。”
说完,方秋灵同顾长华一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死死盯着对面的李燕。
李燕透过落地窗缓缓望向外面的大树,一面回想,一面仔细说道:“这事要从我以前的经历说起。”
陆远也不由看着身旁的李燕,听她道:“我老家在农村,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多,虽然家里还不至于穷到掀不开锅的地步,可到底难以维持这么多小孩子学习,所以我只读了个初中,身为家里的长姐,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来这座城市打工了。”
李燕有些苦涩的笑道:“其实我当时跑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爸妈当时想把我卖给隔壁村的一户人家,我听说对方在我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就是因为家暴才跟他前妻离的婚,而且我那时候年纪不大,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所以我就以养弟弟妹妹为由,从农村跑来了这座城市。”
方秋灵始终难平怒气:“就算你以前过得再苦,那也不是你偷别人家孩子的理由!”
李燕不知听没听见,只点了下头继续道:“我当时来的就是这座城市,那时它还没有现在繁华,我在一家小工厂里当工人,就是在这家工厂,我认识了我的初恋。”
陆远双目圆瞪,李燕完全沉浸在自己二十多年前回忆里,半感伤半感慨的笑了笑,“他是我那一组的小组长,可能是看我年纪不大,他当时格外照顾我,明里暗里的都在对我示好,所以后来顺理成章的,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当时说好,说等再过两年,等我年纪再大点,我们就回家去见父母,把证给领了。”
“他有点小聪明,加上手脚麻利,所以他一路升职加薪,我们从一开始的同病相怜逐渐演变成无法跨越的差距,他说他母亲已经为他相好了一个当老师的女孩子,人女孩子也说不嫌弃他,所以在名利诱惑和家人煽动下,他跟我提出了分手。”
方秋灵抿了抿唇没说话,李燕接着道:“那时恰好是十月,跟对方分手后,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饭也没怎么吃,就这样高强度的继续做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小腹有些痛,后来一去看医生,我才知道……”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可在场的人,全都默不作声了。
陆远听得登时就想抬手扇她,还是被顾家老管家拦住,陆远才不甘心的收回手。
李燕依旧纹丝不动的坐着,慢慢讲述自己曾经打算埋藏一辈子的往事,“后来快年底了,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家里人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帮我相中了一个不错的对象,正好我当时也不想在工厂待了,我就辞了职,打算回家服从父母安排,可就在我准备买东西回家的那天……”
方秋灵与顾长华双双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她。
“那天下着雨,我刚从便利店买了袋东西出来,门口站着一对避雨的父子,我撑完伞,刚抬起头,就看到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忽然冲我笑了一下……”
“我瞬间想起我那个没来得及来世上走一趟的孩子,我也停了下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在那男人抱着孩子往旁边走时,我也下意识跟着他走了一段路,那时路上有许多人打伞,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于是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却看到那个男人停了下来,将怀里孩子递给另一个女人的同时,还递了一叠钱过去。”
李燕渐渐收敛笑意,方秋灵夫妇二人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李燕声音冷渐渐冷下:“我那时才注意到,那孩子生得白白胖胖,无论是身上穿戴的衣服材质,还是裹在外面的小被子,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再看那个男人和女人的打扮,虽然他们的面貌和具体衣服我记不清了,但我却清清楚楚记得他们穿着普通,尤其是那个女人,一看也是乡下人,无论怎样,那个女人都不太可能是孩子的母亲。”
“因为从小听大人闲聊,所以我当时生出一种十分胆大又可怕的猜测。”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远处的那个男的突然转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好在我退了两步,又用伞挡住了脸,那男人才没有向我走来。”
“那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方秋灵不由焦急问。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是害怕的撑着伞站在原地,还是那孩子越传越近的哭声唤回了我,那孩子就跟有思想似的,使命朝我挥着小手用力哭,结果他越用力哭,那抱着他的妇人就越不耐烦,一把用被子蒙住他,打了他几下后,狠狠警告他,我才敢肯定自己原来的猜测。”
李燕说话的声音带了些后怕,“我当时想马上走远,因为我怕他们,我也不敢再惹任何事了,所以我就拿着伞,加快脚步跑了几步,可就算是这样,我耳边都还回荡着那孩子的哭喊声,一时间,我又想起那个因我而早逝的那个孩子,他在责怪我。”
方秋灵下意识抠向沙发边沿,寻找些支撑,顾长华安抚的拍着她背,听李燕继续说:“我当时就生出一股勇气,转头往回跑去,好在那妇人还没走远,加上雨天行走不便,我很快又跟上了她。”
“终于,我跟着她到了一条有几条岔路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多,我就趁这时候,提着带大袋子,举着伞向她走近。”
方秋灵慢慢红了眼眶。
“我跟那妇人说,我说能不能麻烦她借我一块钱坐车,我说我愿意用零食跟她换,那妇人自然不肯帮忙,于是我又假装才看到一般,大声说她小孩穿得可真精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哭得太大声,还有被子也是,都捂住他的脸了。”
“因为我那番话,周围人顿时都往那妇人看去,那妇人怕引起众人怀疑,只好装模作样的哄了几下,还把蒙住小孩的被子往下拉了拉,于是我又向那妇人求助,那妇人气极,兜里揣着一大把钱,她怕当众露财,所以她想都未想就让我帮她抱孩子,我当时怕死了,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当时一边回忆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边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就在她低头往兜里摸钱时,我将刻意停在她面前的袋子一脚踢散,里面东西三三两两漏出来挡住了她,我没回头,抱着那孩子就往一个拐角冲去,那里我十分熟悉,借着路人和优先的时间优势,我东拐西拐跑远了。”
“后来那个妇人,我再没有见过。”
“从那以后,那孩子就成了我的孩子,因为不知道他是哪天哪时生,我便给他取名叫时生。”
李燕慢慢道完,回过神来,重新看回方秋灵:“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方秋灵忍不住趴在顾长华身上低声啜泣,顾长华揽着妻子,也同样红了眼眶。
“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岩儿那么小的时候带他出去玩,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岩儿他小时候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顾长华一面安慰妻子,一面勉强克制住心底涌上的情绪,同李燕道谢:“虽然你存了自己的私心,但无论怎样,我跟秋灵还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要没有你救他,我们恐怕连今天这个重逢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我不是一开始抱走生儿的人,但你们也不用谢我,”李燕缓缓笑了笑,“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如果她不是想将那孩子占到自己名下,她早该第一时间就像警察寻求帮助,而不是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老家。
待想起一事,顾长华有些迫不及待问:“那你还记得当初抱岩儿走的那两个人吗?你对他们还有多少印象?”
闻言,李燕想了想,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记不得多少了,时隔太久,我对他们的长相早已模糊……”
想着,李燕猛的睁大瞳孔,有些惊恐道:“不对,我记得那个眼神!就是那个男人发现有人在看他们,回头朝我看来的那一眼,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好像很瘦,鼻梁很高!”
顾长华急问:“那你还记得其他吗?你还记得他其他五官上的特征吗?”
“记不得了,其他的我真的记不得了。”
“长华,我不管那两个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岩儿都是他们抱走的,所以我想求求你,你一定要把他们两个找出来好不好,不管以什么理由,那两个人都应该得到他们对应的惩罚。”方秋灵趴在他肩头,泣不成声:“长华,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这话不用妻子多说,顾长华听完便有这样的想法了,于是他同一旁暗暗抹眼泪的管家叮嘱几句,再望向李燕道:“那您、您能帮助我们一起调查吗?”
李燕纠结着没说话,她怕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秋灵看李燕不说话,以为李燕还计较自己先前错怪她又羞辱她的行为,想着,方秋灵擦干眼泪,郑重朝李燕道歉:“对不起,先前是我说得太过分,冤枉了你,虽然你是私心的把岩儿带走了,可说到底,还是你救了岩儿的命,如果没有你,他可能就回不来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您愿意帮我们找出当年的人,那不管您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
李燕闻言愣了许久,还没回神,陆远就突然插话道:“愿意愿意,只要您能满足我一个小小条件。”
方秋灵不疑有他,自然立马点头,于是陆远偷偷瞟着顾家的客厅摆放物品,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用跛脚的普通话道:“顾夫人,您跟您先生也知道,我跟我妻子都是农村人,平时生活非常节约,可就算是这样,当年生儿还跟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哪怕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我们也丝毫没亏待他,什么好吃的东西第一反应都是想到他……”
“你别说了!”李燕低呵一声,陆远怕她干扰,他索性站起身道:“相信您跟顾先生也看到了,生儿他从小成绩就优秀,这其中,虽然有他自己的努力,可更多是我们从小对他的照顾……”
方秋灵和顾长华顿时皱了皱眉,听陆远继续道:“然后我和我老婆的小儿子已经上初二了,马上就要到考高中的时候,可是因为我们家里穷,原来的积蓄全用在生儿身上了,所以我就想问问,看您能跟先生借点钱给我们吗?”
通过蒋文平原来的出手大方,陆远也明白了,像顾家蒋家这样有钱的人,平常的几十万数额,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要他还的。
陆远话毕,李燕正想阻止,入门处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我不同意。”
方秋灵听出来人声音,转头望去,高兴喊道:“岩儿,你回来啦。”
“阿姨,叔叔。”陆时生慢慢向他们走近,“我在路上的时候,周叔都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我也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被救回来的了。”
说着,陆时生看向默默望着自己的李燕,大步上前,对着她,俯下身弯下膝盖,缓缓磕了一头:“妈,第一个头,是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当年不顾自己安全来救我。”
“生儿你干嘛啊,你快起来。”李燕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可任她怎么扶,陆时生都不肯起身,方秋灵在后面看得直抹眼泪,还是顾长华拦着她,她才没跟着拉陆时生起身。
陆时生抬起头道:“妈,第二个头,是谢你的养育之恩,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长大成人。”
说完,他缓缓叩下第二头。
“你快起来啊,跪久了对腿不好。”李燕手足无措的去拉他,陆时生再次抬起头,看着李燕,慢而坚定道:“妈,第三个头,是谢你十多年来对我的保护之恩,如果没有你的保护,我可能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说着,他重而缓慢的叩下第三头,额头与地板的撞击之下,发出一道震人心神的响声。
李燕听得险些落泪,“生儿你快起来啊,有什么话我们坐着说,你不用向我磕头的,如果当年不是我,你也不会跟你亲生父母分别这么久,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
这一次,陆时生终于起身了,方秋灵这才注意到,陆时生方才磕头的方向,完全避过了旁边的陆远,再加上陆远先前那番话,方秋灵也不是个愚笨的,平时和其他姐妹聊天之余,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家长里短,稍稍一想,她便明白了陆远曾经做过什么。
她看陆远的眼神,顿时冷到极点,想着,她侧头同顾长华说了自己的猜想,顾长华这才想起,助理以前送来的那份资料上,就曾写着,陆远更偏爱小儿子陆鑫栋,可具体怎么个偏爱法,上面就没有写了。
陆远正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多要些钱,刚朝顾长华夫妇二人看去,便见他们恶狠狠盯着自己,像是对自己厌恶至极似的,陆远猜不准他们是否知道什么,还是装傻充楞的冲他们笑了笑,顾长华夫妇二人登时偏开头。
陆时生安抚完李燕,扶着她坐下后,他才转过头来,同顾长华和方秋灵道:“叔叔,阿姨,我只承认李女士一人对我有养育之恩。”
方秋灵和顾长华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想,陆远听完登时不满了,指着陆时生就道:“生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从小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为了把你养大成人,结果你倒好,你现在发达了,你就看不起我这个养父,你就要踢开我这个养父是吗?”
“那请问陆先生您养过我吗?”
陆时生向陆远看去:“您以前又是怎么养我的?”
陆远爱打牌爱赌钱还好吃懒做,家里若是没个任劳任怨的李燕,哪会有陆家的今天。
“老…我、我拿钱给你用啊,你难道忘记了嘛,”陆远慌不择言道:“你以前上学交的学费,还有买零食用的零花钱,不都是我给你的吗?”
“是,是你给我的,可是我跟弟弟的学费,还被你拿去外面打牌输掉了一半,还有那些零花钱,是你留给弟弟买零食,只是觉得他年纪小怕他拿着会丢,你才暂时让我代为保管的。”
陆远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别乱说别冤枉我啊,我才没有做过这些事,你别仗着你现在……”
“好了你别说了!”方秋灵望向满脸慌张的陆远,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情绪:“陆先生,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不管你对我们家抱有什么目的,但岩儿他,确确实实就是我们顾家长子,有些话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说。”
陆远唯唯诺诺的点着头不说话了。
李燕怕陆鑫栋一人留在临时租的房子里不安全,看时候不早了,她拽住陆远,同方秋灵道:“顾太太,我小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吃,所以您看要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带他走了。”
方秋灵挽留道:“您看要不我让人把他一起接来家里吃饭?您也可以再在家里好好坐坐。”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李燕回头看了陆时生一眼,欣慰又满足道:“我今天来这一趟,也总算是没白走。”
顾长华沉吟片刻,开口道:“您看要不先这样,您先在这边住一段时间,一来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您配合,二来您在生活方面的开支,我们可以全权负担。”
李燕想了想,虽然有许多不方便,但还是点头应下了,由管家周叔在前面带路,陆时生送李燕一起出门。
看李燕平安上车,车身逐渐驶远直至不见时,陆时生才转身回客厅,刚进去,他便瞧见父母二人殷切的望着自己,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桌上摆着一份文件。
方秋灵率先递过一张卡,开口道:“岩儿,这张卡是你从小到大的所有零花钱和生活费,虽然你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但属于你的这份,妈妈都给你存起来了,就想着你哪天回来时,妈妈还能再把它完完整整送到你手上。”
不等陆时生接,方秋灵便直接塞进他手里,又拿出一张卡道:“还有这个,是感谢你养父母这么多年来对你的照顾,妈妈知道你舍不得养母,所以这具体怎么个给法,妈妈全随你自己来。”
陆时生愣了愣,又见顾长华递过桌上的文件,笑了笑道:“还有这个,它原本是属于你的公司股份,我们家里面每个人都有,但因为你以前不在,所以我才暂时为你保管,如今你回来了,他们也该交给你保管了。”
陆时生看着对面殷切看着自己的父母,他喉咙有些涩,张了张口,却还是喊不出那几个字,方秋灵勉强维持着脸上笑容,倒是顾长华理解的走到对面,拍了拍他肩道:“走,不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去吃饭,等下吃了饭,我们父子两再好好下一盘象棋,让我看看你的技术如何。”
“好。”陆时生笑着应下,两人宛如朋友似的有说有笑朝饭桌走去。
三人从准备吃饭,到吃完饭,顾翰都没有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家,铁了心的要在外面住。
陆时生一吃完饭,就被顾长华抓去下象棋了,棋局上,比起顾长华的稳扎稳打和思虑再三,陆时生的棋招则更显雷厉风行,兵行险棋看似危险之余,却又暗藏着步步为营。
一局完毕,虽然最后输给了自己儿子,可顾长华却是止不住的高声大笑,一面暗赞,一面叮嘱他道:“生儿,你布局确实布得严密,出棋也总是能出人意料,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你要记住一点,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弱势。”
陆时生认真听着,于是顾长华指着棋局一处,把几个棋子换了个位置,提醒他道:“你看你这里,如果把棋子想象成人,那你看这个一直被你护在中心的人,从这里可以看出,生儿你为人重情重义,对心里在意的人极为在意,可对你不在意的,或是反感的,你也许就会表现得极度不喜。”
说着,顾长华不知是喜更多还是忧更多道:“爸爸虽然不说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可到底也活了这么几十年,各色各样的人我都见过不少,古今往来,但凡成大事还长久者,讲究的就是一个平均,一碗水端平,哪怕你善用棋子,可在用他们时,你也要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样才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功能。”
陆时生点点头道,“我都记住了。”
顾长华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爸爸跟你说这些,也不是说要你一定变成什么什么样,爸爸只是希望,等到哪天你面临两难的选择时,爸爸跟你说的这些可以帮助到你。”
说着,顾长华叹了叹气:“要是你弟弟也能有你这么让人放心就好了,偏偏他……”
顾长华没继续说下去,陆时生也没接话。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趁着还有时间,我们父子两就再下一局,看看你能不能一直赢下去。”
陆时生轻轻笑了笑,因顾长华后面半句话,他不自觉的显露出些孩子心性,口吻挑衅道:“好,我这次还是不会让您的。”
“你小子,骄兵必败!就等着输吧!”顾长华说归说,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掩不住,方秋灵期间来看过他们多次,看他们玩得高兴,她便没上前去打扰,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
——
在陆时生越来越适应顾家生活时,蒋念念还有不到一月就要中考了。
这段时间来,胡琼白也曾多次给唐翠英打电话,表达自己想把念念接去家里照顾,让念念好好备战中考,可无一例外的,都被唐翠英和蒋文平拒绝了。
并且在唐翠英和蒋文平的一致商量下,两人都没有把这事告诉念念。
好在从小到大,念念虽不主动学习,可她的功课却一直有陆时生从旁监督辅导,如此一来,哪怕她的成绩不拔尖,却也是属于中上水平,只要再提升一些,那进一中的重点班便有八.九分把握了。
尤其是陆时生走时,她答应了他,说她一定会考去一中。
所以不止是班上同学,就是蒋家上上下下,都发现自家小姐开始变努力了,由此一来,唐翠英更是忙活着让吴婶给她做好吃的,还有水果等食品,唐翠英都是先让家里佣人将皮削掉,再给她特地送去学校。
这种做法的后果,就是等到中考那天,蒋念念再次同陆时生见面的时候,陆时生第一句话就是——
“你最近吃胖了?”
他轻轻捏了捏她脸,一时失笑:“还真的胖了…不少。”看来他走之后,她日子依旧过得很好,能吃能喝,半点不落下。
蒋念念立马抬手捂住脸,不让他看到,她不满道:“又不是我想长胖的,还不是怪外婆,每天带着吴婶婶给我做这做那的,我每天还坐那么久,就连舞蹈培训班都没去了,我不……”
陆时生好笑的揉了揉她头发,“没事,这样也好看,以前还是太瘦了。”
蒋念念虽然还心存不满,可到底因为陆时生这句话,心里舒坦了不少,陆时生将她手慢慢拿开,托着她双肩,低头鼓励道:“快进考场了,你别太紧张,我跟外婆还有叔叔,都会在外面等你考完的。”
蒋念念用力点点头,跟唐翠英和蒋文平说了几句,便小跑着进了考场。
蒋文平道:“小陆,你要不还是先回去上课吧?毕竟你也快上高三了,别因为念念而耽误了自己功课。”
陆时生望着前面考场,慢慢笑了笑:“不碍事,课哪天都可以上,可她的中考,只有这一次。”
蒋文平只好点点头,不再多说,唐翠英听着这话,回想起过去几年,不无感慨道:“小陆是个好哥哥啊。”
于是三人一起陪了蒋念念两天,等到第三天考完的那个下午,蒋念念欢欢喜喜的把笔袋交给外婆,就跟着哥哥去外面玩了。
陆时生带她往公交站走,考完后,她整个人甭提多轻松多高兴,“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玩啊?我们中午在哪吃饭?”
“去了你就知道了。”陆时生笑着带她上了公交,见哥哥不肯说,她也就没问了,老老实实跟在哥哥后面。
奈何今天全市中考,即便是结束的一天,车上也还是人满为患,拥挤得厉害,她因为个子不够,只能踮着脚来抓车上的吊环,饶是这样,她都还抓不牢固,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的。
于是陆时生揽住她肩,一面护着她不被其他人挤,一面将她往自己身边带:“如果抓不到上面,你可以抱着我。”
她点点头,慢慢伸出手扯住他腰腹两端的衣服,抓得紧紧的,然后就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了。
陆时生不解的低头瞧去,如今已步入初夏,阳光透过车窗打进,照得她肌肤几欲透明,这样一来,她那红得几乎滴血的耳根便异常明显,瞧着瞧着,陆时生突然笑了。
随公交车一个大刹车,她下意识揪住哥哥衣服,抓得十分紧,一直到车身速度平缓下来,她才松开些力道,但还是将他衣服与他上半身扯开了些距离。
她刚刚去抓他衣服,因为是夏天,他只穿了一件白T ,所以她抓住他衣服的同时,便无可避免的碰到了他两端的腹肌,结实有力,像砖块一样硬……
她小心翼翼扯着,再也不敢凑近抓他衣服了。
好在公交没坐几站,两人便下了车,陆时生带她走进一个小区,出了电梯,他熟门熟路的停在一户人家门口,按响门铃。
蒋念念下意识有些紧张,陆时生安抚的对她点点头,随后她便看到大门被人打开,一个笑容满面的妇人对他们笑着说:“到了啊,快点进来吧。”
蒋念念愣了一瞬,隐隐约约觉得对方在哪里见过,倒是李燕一早知道她要来,笑起来道:“是念念吧?今天考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是我妈,你小时候见过她的。”陆时生为她介绍,她才回过神来,瞧着面前眉眼和善的妇人,笑嘻嘻喊道:“李阿姨好!”
李燕笑着应了一声,连忙为他们找出拖鞋,陆时生随意扫了眼四周,问道:“妈,他们都还没回来吗?”
“你弟弟他今天在学校吃,你叔叔他……”李燕不大自然道:“他今天有朋友过生日,就把他喊去吃饭了。”
“有朋友?”
“是啊,反正他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去朋友家给朋友庆生了,好了不说了,你们先坐一下,只有最后一个菜没炒完了。”
说着,李燕便转身向厨房走去,陆时生又问:“那他去哪个朋友家了?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不用找了,等吃完饭他就会回来了。”
陆时生声音一冷:“我看是输了钱他才会回来吧。”
“哥!”蒋念念忍不住小声提醒他,陆时生脸色终于好转些,安抚的拍了拍她肩,同李燕道:“妈,你还是先接着做饭吧,我们早就饿得不行了。”
得了他这句话,李燕终于长松一口气,进了厨房了。
没一会儿,李燕便端着几盘菜从厨房走出,荤素得当,三人谁也别提陆远,一顿饭倒也算吃得愉快。
原来李燕和陆远自从答应顾长华,愿意配合顾家的调查后,考虑到调查的时间关系,在陆时生的帮助下,顾长华先是为李燕和陆远二人都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算很高,但也足以维持他们的日常生计。
又考虑到陆鑫栋未来的学校问题,顾长华又帮陆鑫栋寻了一所好初中,动用关系把陆鑫栋安排了进去。
于是李燕陆远夫妇二人彻底把老家事物安排妥当后,便在城里暂时住了下来,虽然才住了十多天,可陆时生已经来过两三回了,起初时候,陆远每次都在家里,至少在陆时生肉眼可见范围,陆远对李燕已经比从前好了不少。
因为李燕不愿与陆远离婚,所以陆时生也只好一并跟着忍受陆远,所以在知晓陆远为李燕挡了方秋灵甩包的事情时,他也有想过,陆远说不定是真的想悔过了,陆远有可能是喜欢李燕的,只是大多时候被金钱和赌博蒙蔽了心智而已。
可直到他今天进门,瞧见李燕手臂上的伤痕,一条一条的,那是什么打出来的,他再清楚不过。
陆时生勉勉强强吃完这顿饭,竭力压制住心中怒火,平静道:“妈,我班主任刚刚喊我去趟学校,说是有重要事情找我。”
李燕急道:“那你快点去,可别耽误了。”
“哥哥你要走了吗?”她有些不安的看着他,陆时生摸了摸她头,轻声道:“嗯,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在这里玩一下。”
出门前,陆时生又跟李燕叮嘱了一声:“妈,你先帮我照顾好她,我很快就回来。”
“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照顾好念念,不让她受委屈。”
得了这句准确话,陆时生才走进电梯,给管家周叔的儿子去了一个电话,单刀直入道:“喂,周大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少爷您有事尽管说,我就怕我帮不到您呢。”
“我们家应该有养一些特殊的人吧?”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有,少爷您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不是我,我是想让周大哥您帮我查个人,再带几个人过来。”
电话那头有些犹豫,“少爷您是怎么知道我负责这块的?”
“无意发现的。”陆时生一面往外走,一面说:“周大哥,你先帮我找找陆远在哪,我估计他不会走太远。”
周澄听着电话里看似请求实则命令似的口吻,纠结了许久,才咬牙应下:“好,我马上就把他找出来,少爷您把您定位发我,我等下就去跟您汇合。”
“好,那就辛苦周大哥了,以后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周大哥尽管跟我提。”
“少爷这话说得就客气了,我本来就是您的父亲雇养的,那提得上什么帮不帮忙。”
陆时生缓缓笑了笑:“那我现在就发定位给你。”
如陆时生所想,周澄极有效率,很快便带着几个穿着常服的人来跟他汇合,恭敬道:“少爷。”
陆时生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点点头道:“那麻烦周大哥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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