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笼罩的仙山脚下,是一大片沼泽地。到了仙山主人的境地,收了佩剑,四人徒步穿过湿泞的沼泽。
萧怀奕三步作一步,轻快地走了老远。烟织提着裙摆,犹犹豫豫地不知往哪里下脚,萧怀奕便又折了回来,领着她前行。
云忘忧和洛君良稳稳地一步步走着,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烟织惊呼一声,吓得躲在了萧怀奕身后。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沼泽的水域里,交缠的水草下浮着一具白骨,空洞洞的头骨正面朝上,仿佛定定地看着他们。
云忘忧柔声安慰烟织道:“别怕,跟紧怀奕。”
闻言,云烟织将萧怀奕攥得更紧了,几人继续前行,沿路又见不少埋在沼泽之下的残骨。世人祈求长生,寻仙问药之人数不胜数,可这些寻到这里的人尚未求得一草半药,生命便终结在了这沼泽地里,得不偿失。
洛君良走在云忘忧身前,像是为她探路般小心翼翼。云忘忧也就踩着他的脚印走,一个一个印上去,看着被自己脚覆盖之后还剩一大截的他的脚印,心里低低柔柔地笑。正欲印上下一个脚印,低着的头蓦地撞上了那个月白身影坚实的后背。
只听得萧怀奕道:“到了!”
云忘忧额头微疼,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在了她额间,洛君良低沉却柔和的声音传来:“可撞疼了?”
“啊……没事。”云忘忧面染桃花,声音低浅。洛君良轻笑一声,收回了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忘忧感觉那只手收回时还揉了揉她的发。
沧离山脚下,丛丛花草遍地。抬眼望去,半座山都笼在了薄雾中,飘飘渺渺,乍看之下有几分仙气,实际却并非传说那样仙气环绕。
一路畅通无阻,四人来到了仙山深处,满地的不知名花草,散发着各种各样奇异的光芒,互相辉映。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人沉醉,烟织一时好奇,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朵半人高,闪着绯红光芒的花。层层叠叠铺开的花瓣顿时收紧,整株花都闭合了,原本闪着的光芒也黯淡下去。烟织惊愕地收回手,洛君良道:“大家小心为上。”
四人在繁花遍地的仙山中走了多时,并未见到仙山主人的身影。
前方草叶沙沙作响,一簇花枝冒了出来,接着是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
它穿过了草丛,立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只通体雪白,花枝为角的神鹿。它歪了歪头,用那双幽蓝的瞳看着面前的人类,旋即转身朝着仙山更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看几人。
萧怀奕道:“它这是……在给我们引路呐?”
白鹿引着四人最后到的地方,林木参天,遮天蔽日。其中最为高大粗壮的一棵古树上,立着小小一间屋子。繁花为顶,绿叶为壁,周围树干上栖着色彩斑斓的神鸟,婉转啼鸣,有如天籁。
一白袍长须的人飘飘然飞下了古树,足尖轻点,落地无声。面如老者,声音却浑厚气足,他慢悠悠道:“世人贪心,往我这山中寻药求药之人络绎不绝,我甚厌烦,今日尔等又是为求何药而来,搅了老儿的好梦。”
萧怀奕道:“这位仙人,我们为求醉寒花而来。”
“仙人。”长须老者嗤笑,“闫某不过是隐居于此,逍遥于世的修行之人,不敢以仙者自居,最多,算个半仙。尔等所求醉寒花非是凡物,老儿我凭何要给?”
云忘忧略一施礼,道:“仙者,我等前来所求,是为解救中桬红草之毒的百姓,逾百性命,望仙者怜惜赐药。”
老者捋了捋胡须,微眯起眼打量面前几人:“桬红草。呵,的确是非醉寒花不可解,只是人人来此皆谓求药救人,如何如何的大义凛然,都听腻烦了,你们又有什么特殊,让老儿我非允不可。”
萧怀奕眉头一紧:“你……”
云忘忧不动声色将他拦住,又道:“仙者,性命攸关,我等怎会欺瞒。”
那长须老者斜睨几人,不为所动。洛君良沉声道:“既是仙山之主,修仙研道之人,自有悲悯众生之心,这些无辜生灵身中桬红之毒,性命堪忧,仙者如何能见死不救?”
露着精光的眼睛转了几转,长须老者拂袖背对几人,思索片刻,道:“也罢,老儿就当攒份功德。”他转过身,指了指林木中一条羊肠小径:“你们往此处去,醉寒花生于荆棘之中,寻不寻得到全看尔等机缘,但……还有一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萧怀奕压着声音道。
“仙药乃我仙山所长,自是不能任人予取予求,若是尔等寻到了,必然要给出相应代价……”
几人的心都提起了半分,洛君良声音略显冷峻:“什么代价?”
长须拂动,白袍飘飘的老者和煦地笑道:“不必紧张,尔等且去,寻到醉寒花,老儿再告知。”
众人还欲问询,他已然飞身进屋。
沿着林中的羊肠小道穿行,路边开着无数纯白的小花朵,雪白雪白的绵延一片。
云烟织不安道:“那个仙人要我们给的会是什么代价?”
萧怀奕把长须老头腹诽了一遍,道:“那闫半仙真是古怪,拿他一点仙药救命,还诸多要求,总不可能要咱命吧?!”
“先拿到醉寒花再说。”云忘忧脚步轻快,青衫的裙摆一路拂过脚边的簇簇花丛。洛君良走在最后面,无甚言语,只不时地低头拢拢白袍的衣襟。
一路繁花走尽,呈现在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荆棘从,足有人高的荆棘交缠错落,遍地横生。有拇指粗的树藤缠绕其上,开着极细小的暗红色花朵。小心穿行了许久,众人才隐隐看见,荆棘围绕的中间,有一团银色的光芒。那光芒纯净华亮,让周围的物事都黯然失色。
萧怀奕引剑入荆棘中去挑那醉寒花,银色的一团立在了泣华的剑尖。萧怀奕收剑在手,将那团光晕托在手心,细细看去,层层雪浪般的花瓣铺展开来,耀眼夺目。
正欲将这仙药收在袖中,萧怀奕大惊失色,手中完好的醉寒花忽的化作了幻影,从他的指缝间一一流泻。
与此同时,遍地的荆棘丛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舞动起来,张牙舞爪地缠向四人。
“假的,幻术!”萧怀奕挥剑劈断了近身的荆棘,云烟织道:“他是真要我们性命吗?怀奕哥哥,你乌鸦嘴……”
萧怀奕愤愤道:“这老头故意害我们,什么半仙,妖人还差不多!”又是几剑斩断了一大片荆棘丛,这些东西并不能困住他们,不过片刻,原本人高的荆棘丛便夷为了平地。
几人欲按原路返回,脚底却顿觉沉如千斤,只见平地上凭空冒出了许多黑褐色毛发状的东西,丝丝缕缕裹缠拉扯住他们的双脚,动弹不得。
那些缠作一团的毛发开始顺着他们的脚往上攀爬,裹覆得愈发紧。白衣老者翩翩而至,面目和煦无比的看着几人,萧怀奕骂了几句,他仿若未闻,由始至终都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洛君良摆脱了束缚,召出月渡向他袭去。
云忘忧挥剑斩断了缠住双腿的毛发,又引剑气解了烟织身上的束缚。几人刚得以脱身,地底又有密密麻麻的毛发延伸出来,直蹿得丈高,纠缠舞动,像是无数双等着捏碎他们的手。
闭目凝神,指尖一朵霜花,化作无数细小冰刃。云忘忧在半空中飞旋舞动,冰霜破裂之声乍响,跳动乱窜的黑褐色毛发应声而断,碎了满地。待萧怀奕将烟织引到安全的地面后,她方才落地,留心洛君良与白衣老人的对决情况。
月渡剑招招紧逼,白衣老人似乎无还手之力,并不着意进攻,而是小心地避开月渡的剑芒,与洛君良周旋。
萧怀奕忽然惊呼一声:“忘忧小心!”
碧落剑起,斩向四面八方同时袭来如针尖般锐利的毛发,原本郁郁葱葱的林间忽然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一片黑褐色。斩断的毛发又重新生长,全方位毫无空隙地包围了云忘忧。
背上忽的一痛,她被人推了一掌,脱离了层层叠叠的裹覆。
推开她的那人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毛发覆盖,裹成蚕蛹一般,愈缠愈紧。钻心刺骨的疼传遍全身,动弹不得的萧怀奕忍不住痛呼出声,那些针尖般的发梢一一没入了他先前的伤口,将那些浅浅的皮外伤刺得更深,不断汲取着他新鲜滚烫的血液。
封闭紧缚的空间里,萧怀奕感觉快要窒息,外面是急切的呼唤声。他不知道自己意气少年会不会就这样折在这里,这一刻,他脑海里想的却是,她也会为他心急忧心,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庆幸。
越来越多的黑褐色毛发蔓延,云烟织站着的地面也不能幸免,此时,她一反常态的冷静,镇定自若地祭出飞花逐叶,那些如群魔乱舞的的毛发还未靠近,便被她切成了碎末。她双眼泛红,望向碧落剑芒刺眼的地方。
她一语不发,走上前,用了生平最强烈的意念聚集了杀意浓重的飞花逐叶,盘旋围绕住发蛹。花叶之刃合着碧落的剑芒,层层剥开了束缚。
“啊——”
“呼……我的天,差点憋死本少侠了!”萧怀奕甫一脱身,身上血淋淋的,还不忘笑道:“烟织,好险好险,你的飞花逐叶就差一点划破我了。”
云烟织眼里满布血丝,嘴角微动:“怀奕哥哥,我只是想救你。”
萧怀奕摸摸她的头:“我当然知道。”
他蓦地瞥见了烟织泛泪的双眼。“咦?烟织……那个,那个你别哭啊,我这,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萧怀奕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将烟织推到云忘忧身边:“忘忧,交给你了啊!”
不过一瞬的神伤,云烟织已经收回了情绪,平静下来后,她明媚生动的脸上爬了一层黯淡。意念消耗到极致后,她心里开始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贝齿紧咬,面色阴沉。
云忘忧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看着萧怀奕被血染透的青衣,道:“撑得住吗?怀奕,你先带烟织下山。”语罢又挥剑斩断了近身的妖邪之物。
萧怀奕忍着全身的疼痛,自知现在没有什么战力,笑道:“我没事,那好,我先带烟织去安全的地方。你和洛君良小心!”
白色的剑芒一闪,一直无暇顾及这边的洛君良忽的现身,他道:“我们可能身处幻境,白衣老者消失了,快离开这里。”低沉的声音淹没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中。
天光隐没,周遭剧变,仙山荡然无存。
剑光划破了极目的黑暗,他们脚下所立之地已不是泥土,而是微微起伏的红色内壁。环顾四周,皆是醒目的红,四壁之上,有跳动的纹路经络,空间里弥漫着腐肉的臭气。他们是在什么东西的体内!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啦。以后无特殊情况都会准时更新哒。 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