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奕和父亲叔父寒暄一阵后,去拜见了母亲,絮絮叨叨聊了许久,又带烟织在偌大的瑞锦山庄闲逛,给她讲各处的风貌特征,机关用途。烟织看起来很高兴,萧怀奕似乎觉得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他后面活泼好动,玩闹爱笑的样子。
回到锦绣堂,正好遇到了易澄练,他笑着跑过去,推他一掌道:“可算让我找到机会和你好好说话了,二叔也真是的,成天派给你做不完的事。”
易澄练一礼:“少爷。”
萧怀奕道:“这下又没有别人,你还一口一个少爷作甚?”
顿了顿,易澄练微笑道:“子帆。”
萧怀奕哈哈笑着,揽了他的肩膀坐下:“咱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这两年,你怎么样?”
易澄练目光落在脚下的织花毯上,缓缓道:“还好。”
萧怀奕拳头打在他臂上:“你小子,就只会说两个字吗?怎么年纪越长,越不爱说话了!”
易澄练轻声笑了:“多做事便好。”
萧怀奕一语凝噎,夸张地叹叹气。旋即挑挑眉,戏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家疯丫头娶回家啊?你赶快把她收走吧,我都怕她没人要了!”
易澄练脸上忽红忽白的一阵,低声道:“子湘……小姐这样好的姑娘,怎么会没人要呢。”
“好吗?我怎么不觉得?!那你喜欢她吗?”萧怀奕脱口而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易澄练的神色。
以前,子湘这个假小子从来都是冲在他和易澄练的前面,作大哥的架势。从小跟他们庄内的少年混在一起,半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家。
可终究还是女孩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他这个哥哥比谁都清楚,子湘从小顽劣,作威作福欺负别人,可从来不欺负易澄练。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意气风发的男儿样子,只有在易澄练面前才显出仅有的女儿心态。
他不能百分百确定易澄练如何想,可他笃定子湘是喜欢易澄练的。可二叔虽然信任培养易澄练,却一直有意无意的强调身份。即便易澄练从小跟在二叔身边,被视若亲子,可在外人看来,终究也只是得力手下,亦或是仆人。如若易澄练与子湘心易互通,趁此机会,他倒十分乐意劝劝二叔,成全他们。
易澄练头垂得更深了,脸上红白交替,手上端的茶盏都颤颤巍巍的,萧怀奕憋住笑,装作不去看他,他才勉强镇定下来,道:“我……我配不上小姐。”
“我怕,不能护好她。”易澄练垂着的眼眸隐隐泛着水光。
萧怀奕乐了,拍了几把他的肩膀,语调飞扬:“哈哈哈……你别想这么多,我去搞定二叔!”
闻听此言,易澄练脸上的隐忍和犹豫慢慢地被真真切切的欢喜取代。
夜幕时分,云忘忧一行人回到山庄,庄主萧寻备下了晚宴等待众人,席间谈及所查探到的信息,萧寻和萧和脸上都起了阴云。刚开宴不久,庄主便咳嗽了几声,庄主夫人为他顺着胸口,萧寻的脸色愈发难看,由夫人搀着先行离了席。
副庄主萧和照顾着客人,不时着人替他们递茶添菜。萧辞音盘腿坐在椅子上,对这种筵席兴趣缺缺。又见爹正沉着脸色望着她,她悻悻地放下了腿,决定找个人搭搭话,往不远处的云忘忧身边凑了凑,滔滔不绝地和她谈起了萧怀奕小时候的糗事,不时哈哈大笑,引得云忘忧也跟着笑起来。
坐在对面的萧怀奕看见萧子湘一脸狡黠,不怀好意。朝她挥了挥拳头,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萧辞音喝了一口茶,不以为然。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端过一盘水晶蒸糕,朝侍立在远处的易澄练一眨眼,易澄练很快走到她旁边,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子湘,怎么了?”
萧辞音也低声道:“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的,喏。”她拿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易澄练正要推辞,萧辞音假装恼道:“吃不吃?!”
易澄练刀刻般的硬朗脸庞又开始红白交替了,他有些慌乱地接下。萧辞音喜笑颜开,一个接一个地递给他,全然不管旁人的目光和对面父亲的脸色。
云烟织低笑:“二小姐真有趣。”
一旁的云忘忧也笑道:“性情中人,挺好的。”
宴后,萧怀奕到父亲房里探望,问及诊脉的医师,说是偶感风寒,他陪着父母亲坐了许久,方才出来。又去往叔父房中,屋里灯火通明,叔父还未歇下,他敲了敲门,唤了声“二叔”。
里面的声音隔着房门空洞的传来:“进来吧,帆儿。”
萧怀奕见叔父正坐在几案前,翻阅卷宗,双眼熬得红红的,身形也有些佝偻。他缓声道:“二叔,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萧和道:“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
“辛苦你了二叔,”萧怀奕帮他理了理一案的纸张文墨,“爹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庄内大小事务都要您处理。”
萧和笑了笑,将笔搁下:“帆儿,找二叔何事?”
萧怀奕正揣摩着如何开口,却听二叔先道:“为了湘儿吧,你们兄妹俩最是了解彼此,从小她想什么喜欢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萧怀奕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想到叔父这样直截了当。
萧和将卷宗放到了一旁,叹了口气:“我这个做爹爹的也清楚。澄练是个好孩子,其实把湘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只是,湘儿娘亲早逝,从小我又对她疏于关心管教,心里诸多歉疚,总是想着要给她寻一个更好的归宿。”
萧怀奕道:“二叔,他们俩心意相通,不是最难得吗?”
萧和拍了拍萧怀奕的背,道:“二叔知晓,其实我也为此事考虑多次,只是迟迟未下决定,本也是想着再考察澄练一段时日。”
萧怀奕道:“再好的归宿,若是子湘不喜欢,又怎么会幸福,二娘在天有灵,也难安心。而且,易澄练品性如何,我与二叔、子湘都再清楚不过,家世门第又如何抵得过一颗真心呢?”
萧和微点头,将案上的纸张一一抚平,暖黄的灯火映在他的眼里有些浑浊,沉默了许久,他道:“帆儿说得在理,湘儿的幸福才最重要。既然今日你提醒了二叔,又恰逢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庄内,不若,早些将婚事提上日程。”
“如此甚好,”萧怀奕笑得开怀,“倒可以亲眼见证他俩喜结连理了。”
他心里高兴,谢过了叔父,便春风得意地往萧辞音房里去。
萧辞音屋内的桌子被拍得大响,萧怀奕被一脸不可置信的萧辞音摇来晃去,再三确认。萧怀奕头疼地按住她:“都是真的,二叔亲口应允的,还说明天便着人看吉日。”
“哥!你终于做了件好事啊!”萧辞音一掌呼在他头上。
萧怀奕抱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什么时候不好了?!你要不要三跪九叩拜谢我啊!”
看了看兴奋的萧辞音,萧怀奕旋即叹道:“唉!我的好妹妹,要便宜易澄练那傻小子咯……”
说到易澄练,萧辞音面如烧霞,红得快要滴血。她蓦然安静地坐了下来,低头绞着手指,一副忸怩的女儿姿态。
萧怀奕不忍直视,作势欲呕。萧辞音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拳脚并用,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出了屋,“砰”地关上了门。
萧怀奕拍拍屁股,对着房门嚎了几句,哼着小调又去寻易澄练。
可谁知易澄练只呆愣了片刻,便喜极而泣,哭得有些像个孩子。不过,他收得太快,让准备看戏的萧怀奕颇感失望。传信完毕,萧怀奕心情畅快,在山庄内悠闲地踱步,看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他们三人幼时玩闹的角角落落,心生感慨。
是什么时候,光阴就这样慢慢流走了?山庄的记忆,灵阙的记忆在他脑中却仍旧清晰,恍惚间,他还是昨日明朗少年,却又为何承了化不开的忧愁。
回房时,经过萧辞音的房间,他站在门外停留片刻,看见烛火辉映下子湘的剪影,笑道:“疯丫头和傻小子,还真是绝配!”
深夜渐至,萧怀奕回房躺倒在榻上,缓缓睡去,梦见了云雾缭绕的灵阙,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正和那个素面青衣,同样小小的漂亮女孩比剑,旁边坐着的双髻幼女正拍手喝彩。风卷起一地落花,他走过去,想要伸手触摸,她们,却忽然浑身是血,倒在了他面前!
从噩梦中猛然惊醒,萧怀奕满头大汗,心悸不止。
眼角余光瞥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翻身下榻,抓住那团东西,光晕散开,在他面前铺开了几行字:空余山上,南北阵窟。锦云独换,一人得生。
他猛地冲出了屋子,神色慌乱地闯进云忘忧和云烟织的房间,人已经不知所踪!
众人被他惊醒,陆陆续续都来到了房门大开的屋前。
洛君良诧异道:“忘忧?”
萧怀奕将手中东西铺展给他们看,星维疑惑不解:“锦云独换是何意?”
“瑞锦山庄的锦云令,这人原来打的这主意!”萧怀奕咬牙,“他要我一人持令前往,救其中一个。”
溶月神色冰冷:“真卑鄙!”
星归问道:“锦云令何物?”
萧怀奕道:“瑞锦山庄万枢之门的天眼钥匙,天眼启动,整座机关城都会毁灭。这帮人冲山庄来的!”
溶月道:“为何偏偏劫走了云忘忧和云烟织?”
萧怀奕摇了摇头:“大概也是冲我而来,舍一救一,安的什么心?!”他一拳砸在墙上。
洛君良紧握月渡剑,一言不发地迈开了步子。星维拦在他身前:“洛公子且慢,若是贸然闯去,对方狠下杀手就不好了。”
洛君良远远地看了萧怀奕一眼,声音低沉:“不管你救谁,我护我想护之人。”廷宣默默地跟上了他坚决的背影。
萧怀奕喉间发颤:“你等等。”
脑中如电光火石激烈碰撞,没有时间给他犹豫,他下定决心,去往父亲的密室取回了锦云令,对洛君良道:“我用锦云令去换忘忧。”
星维领了众人道:“我等去营救烟织小姐。”
萧怀奕太阳穴跳动不止,转身嘱咐萧辞音和易澄练道:“山庄开始戒备,交给你们了!”
萧辞音郑重地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待他们走远了,忽而想起,空余山?她去过几次,山上何曾有过南北阵窟?!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