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对着他们敬重一礼,不卑不亢道:“暮苍派许寒山见过诸位。”
众人依次回礼,面前仙风道骨的人声音淡泊:“敝派虽隐世多年,倒也知晓天下一二事。如今,仙家诸派之中,唯梵天剑宗、灵阙与星阑涧实力中天,担起扶危济困,守护生灵的重责。暮苍一脉久未出世,惭愧惭愧。”
乔远征见他没有提及朝华门,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此刻心里颇有不平,他负手站到了一边。
星维笑道:“许道长自谦了。”
许寒山久未入世,闻知天下生乱,一路辗转,行到此地,得逢这些仙门同僚,本是十分喜悦。他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不瞒诸位,我等已被困在此处多时了。”
“此地,只进不出。”他将拂尘搭在左臂上,指了指城的边缘,“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伽乐城,却没有人能再出去。我们被困住了,如今,连你们也……”
云忘忧道:“怎么会这样?”
那随行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比划着,用不太顺畅的言语对他们道:“伽乐,受了诅咒。”他双手在胸前划着手势,仰望苍天。口中默默念着祈语,神色悲哀沉重。
许寒山对众人道:“这是伽乐族人的巫师,诘元。”
众人向他一礼,诘元巫师带着他们到了城中的驿站。安置好远方来客,有和他相似打扮的人前来,虔诚地跪伏在他面前,低低地耳语了几句。诘元巫师旋即起身,拿起巫杖,由他们引着去往了城中。
云忘忧一行人未及歇息,便先入城查探。他们走到了城的四周边缘处,极目望去,城外黄土蔓延,北风呼啸,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可他们每一次往城外走去,都莫名其妙的转回了城中,无论从哪个角落,哪个方向出走,最终都回到了原地。
尝试多次无果,他们暂且先回驿站。乔远征正坐在楼下的木塌上,看见他们回来,冷笑道:“都说了出不去,还非要去试,真以为你们多天资卓群,与人不同吗?”
贺廷宣气呼呼道:“你……说话客气点!”
洛君良拍了拍他的头:“不必理会。”
星维笑道:“乔公子误解了,我们只是想了解清楚状况。”
乔远征冷哼一声,兀自喝他的茶。许寒山起身道:“如你们所见,这里像是一个迷局。诘元巫师告知,他们族人世代居于此地,未曾有过这等异象。城中人皆传神灵降下惩罚,伽乐受诅。”
云忘忧道:“伽乐族人信奉神灵,自会认为是天降惩罚,可我们都应想到是妖邪作祟。”
许寒山手持拂尘,走到了门口,望向人头攒动的城内:“的确,可这城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我等困于此地许久,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正在这时,城里喧闹吵嚷声响起。他们前往查看,几个青年正在街上骂骂咧咧,互相推搡,围观的人群乱作一团。诘元巫师正站在他们中间厉声呵斥,那几个粗蛮的青年低头听训,渐渐地平静下来。原是城中的人被困多时,伽乐城中物资匮乏,供不应求,这些人便开始为了吃食,饮水互相争抢,起了龃龉。
此后接连几日中,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诘元巫师带着弟子到处平息事端,眼见局势愈发不可控,他开始心焦起来,日日前往神台祝祷祈福,请求神灵恕罪,解救生民。
渐渐的,伽乐族人中开始传言,需要活人献祭,方可平息神灵的愤怒。谣言如同猛虎,霎时间人心惶惶。
刚开始时,人们还只是担忧与害怕,可困在城中等死的恐惧渐渐侵蚀了他们的意志,心底开始慢慢滋生自私与邪恶的念头。不断有人找到诘元巫师,请求他主持献祭仪式,解救族人。
诘元别无他法,只得前往神台求卜问卦,请示神灵。
原以为牺牲一人便可解救全族,没成想,卦象上显示的是,七七四十九人献祭。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族人议论纷纷,怨声载道。没有人甘愿成为祭品,可困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渐渐地,他们将主意打到了伽乐族关押的罪人身上。这些族人群情激奋,要求诘元巫师向神灵献上这些罪人的性命,以赎罪过。
诘元不堪压力,进退两难,只得暂时应下。云忘忧和洛君良一行人遏制了他们的行动,安抚所有人的情绪,一方面不断深入查探,寻求破解之法。
这日,他们到了城西北,以灵力试探感知空间内的结界和禁锢,惊觉困守多时,连他们的灵力都消减了不少,挥出的剑气也像是被他们所处的空间完全吸收了一般。回驿站的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几起城中的事端,一一平息过后,这天夜里,勉强有了片刻的宁静。
云忘忧回想起空余山上困住她的结界,难道这里也是被人制造出来的空间吗?如果只能从外部打破,那他们现在该如何破解这个困局?
正在思忖间,她抬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有一团雪白滚落在她的脚下,她忙俯身捡起来,小心地拂去尘灰,重新放入袖中。动作停顿片刻,忽而想起什么,她走到了楼下。
廷宣和溶辰正排排坐在门槛上,玩着些小孩子的游戏,少年人最是心宽气顺,不愁不忧,也不去想前路如何,只活在眼下。云忘忧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拍拍廷宣的肩膀道:“廷宣,我有一事相问。”
廷宣笑得灿烂:“忘忧姐姐你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云忘忧见他一张笑脸,自己嘴角也轻轻地扬了扬。半晌,凝了凝眉:“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君良的故人。”她将容华无谢拿了出来,“廷宣上次说的是,我很像画里的谁?”
廷宣认真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呀!忘忧姐姐簪着花的样子的确很像一个人,可是……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是在师兄的房间里看到过好多好多她的画像,所以对她的样子记得比较清楚。”
夜风穿堂而过,吹落了良久的沉默。
“原来是这样。”云忘忧指尖拂过容华无谢,低头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缓缓地起身,一步一顿地走回房间,到了拐角处,不忘叮嘱二人道:“你们俩别玩太晚,早些回房。”
“知道啦,”贺廷宣冲着她笑了一下。等到云忘忧身影消失了,他才后知后觉地转向溶辰,“小辰辰,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忘忧姐姐看起来怪怪的。”
溶辰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这时,一个月白的挺拔身影站到了他们背后,对廷宣道:“你说什么了?”
廷宣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直挺挺地站在洛君良面前,挠着头嬉皮笑脸,试探着将方才的事说出来。洛君良平静无波的脸慢慢凝重,廷宣很少见到他这种镇静中带点无措的神色,自己忽的也惴惴不安起来。他扯扯洛君良的袖袍,结巴道:“师兄……那个……怎么啦?”
洛君良静默一会儿,拍了拍廷宣的头,微叹气道:“无事。”语罢,他抽回袖袍,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忘忧恍恍惚惚地回房后,关上房门,重重地颓坐在桌上。她将那些容华无谢一一排开在面前,明明是那样耀眼那样美好的东西啊,此刻看在她眼里却只有刺目的疼。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样放不下他了呢?
大概从芳菲歇初遇就注定了吧。有的人,你就是初见之下,便觉得他好,此后无论他怎样,你也觉得他好。一眼倾心,相看不厌,不是他就不行。
她以为,即便他心中有牵念之人,那都是昔年旧事,至少,现如今,他对她的所有都是真的。可原来,她只不过是刚好生了与那人相似的容貌,不小心占了他对另一个人的似海深情吗?那她呢?一厢情愿地将他放在心尖上,原来他的心里并没有留给她一点位置吗?
云忘忧苦涩地笑了一下,身体里油然而生一股躁动,似乎引得体内的某股力量也不安分起来,这才想起每日必进行的事。她催动灵力,以阴寒之力徐徐化解,可越是急切地想要压下去,那股躁动越是剧烈。
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手上加注了比平常多十倍的力道,周身都沁出了薄汗,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抑制住了。双手脱力地垂落在桌沿,头也昏昏沉沉的,靠在了臂弯里。
混沌的脑中好像终于不再是那个人的影子了,她放心地笑了笑,俯在桌上,沉沉阖眼。
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到了榻上。有一双温暖熨帖的手放在她冰凉的额头,一遍一遍地拂过她的脸颊。那阵温暖的热意直延伸到了云忘忧的眼中,她的眼角悄悄滑落了一缕水痕。她朦胧地想,自己一定是睡着了,不然怎么还会梦见他呢。
有一段低沉好听的旋律回响在她的梦里,伴她安然入眠,那双温柔无比的手正一下下地拍着她。旋律的最后,梦境中的世界里突然飘落了漫天的梨花,其中一片,颤颤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轻柔而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偷亲吖,大家发现了吗?哈哈。求而不得小心翼翼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