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行在人流中,那些行人不时打量着他们,笑语盈盈。甚至有热情的前来询问他们欲去往何处,殷勤好客的骨遗城人民带领着他们一路到了高耸的玉殿前。
尖尖的穹顶直入云霄,似幻似真。殿前的玉石台阶成半圆形向两侧延伸,最低一级的台阶前站立着一排戎装英武的青年。台阶之上,殿门之前是十三道圆形拱门,门前侍立着华衣裘服的美艳女子。中央最高的一道拱门紧闭,有两只神兽镇守。
众人到了殿前,门前的侍女对着他们欠身一礼,旋即走到中央拱门前,有节奏地叩击了几下。半晌,那两只神兽低低地吼叫一声,殿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青年男子。
黑衣黑发,面容清隽,一举一动都文雅细致。他缓步走到他们面前,稽首行礼。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自男子身上传来,他平静道:“诸位久等,城主知道有客到来,已备下薄酒静候。各位请随我来。”他站到一侧,恭恭敬敬地伸手。
众人面面相觑。星维率先跟着男子进入了殿门,云忘忧与洛君良相视一眼,与其他人一道跟了上去。
殿门深合,挡住了外面如同白昼的光亮,里面有些晦暗不明。月光洒在这座玉殿的穹顶,却仿佛照不进里面。穿梭在两壁高墙中的通道上,云忘忧被心里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暴躁逼得停下了脚步。她手扶在墙上,按住胸口大口吸气,悄悄用灵力压制住那股躁动后,她快步跟上了其余人的步伐,不让人发现她此刻的异样。
云忘忧看向那青年男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他的脚步虚浮,走路姿势略显别扭,引着他们穿过甬道,到了内殿。
殿内左右两侧站满了侍者,垂头静默。主位上坐着一男子,珠玉门帘半掩着,看不清面貌。主位旁边立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一头青丝如瀑,直垂到了脚踝。方才为他们引路的人走上前与她耳语了几句,便退出去站在了殿外。
这个绝色女子走上前来,引着他们依次坐下。座上摆满了玉盘珍羞,美酒琼浆。所有人正襟危坐,岿然不动。片刻,珠玉帘内的人发话了:“各位远道而来,乃是我骨遗城的座上贵宾,怎的,这些不合贵客之意吗?”
“弄影,”他沉声唤方才的女子,“把这些都撤下,换些新的来。”
“是,城主。”那名唤弄影的女子一委身,便欲着人撤下桌上酒食。
星维摆了摆手,笑道:“城主盛情,我等岂能推却。”
“那是为何?”
骨遗城主冷寂的声音传来,“哦,知道了。怕我下毒?”他不羁地笑了起来,珠帘摇晃,被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撩起,从帘后出来的人,面容十分年轻,俊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带着几分萧疏与狂傲,眼中有睥睨天下的气魄。
他为自己斟了酒,手握杯盏,仰头一饮而尽。淡漠的眼俯视座下众人,一袭华贵黑衣衬得他面目如雪。
星维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起身,举杯对饮。
一声尖啸,破空矢击落了他手中的杯盏,乔远征厉声道:“不可轻信!”
许寒山忙制止他,低声道:“乔兄,切勿妄动。”
骨遗城主扫视了座下众人。冷哼一声,眼神冰冷:“不知尔等对我宁岑夜有何不满?我骨遗城好生相待,你们竟然不识好歹。”
星维尴尬的赔笑:“宁城主见谅,只因我等一路追查蛊傀儡与死灵,线索指向骨遗城地域,因此留意戒备了些,非是故意拂逆城主好意。”
“哦?”宁岑夜拂袖转身,端坐在主位上,“骨遗城的确建在百年前的傦魍巢穴,我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对这个地方有偏见。可百年已过,这里是我骨遗城人民安居乐业之所,何来你们口中的妖邪之物?”
萧怀奕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许寒山端方一礼,道:“死灵肆虐,妖邪作乱,关乎天下安危,除乱降妖乃是我等职责,不得不警惕些。再者,若是贵地真藏有妖邪之物,岂不危及骨遗城人民的安全?”
星维附道:“许道长所言甚是,宁城主,我们并无恶意,还请见谅。”
长久的静默,气氛有些凝重起来。
半晌,宁岑夜带了几分疏狂的笑意回荡在空旷的内殿,他淡漠地理了理黑衣,抬眼俯视众人道:“我宁岑夜岂是心胸狭隘之人,何需为难诸位。”
“这样吧,”他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子,“诸位暂且去歇息,既是关乎天下及我骨遗城百姓的安危,骨遗城上下必然会配合各位探查。”
星维神色略松,礼道:“那便谢过城主。”
那名唤弄影的女子款步上前,引着所有人出了内殿。
深夜,寂静无边。
云忘忧调息运灵,体内的阳咒经过这些时日的化解,应该残存无几了才对,可近日似乎更加不安分起来,云忘忧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两种力量在叫嚣,互相博弈,渐渐难以压制。她有些惶惶不安地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手上运了比往常更深厚的灵力,徐徐化解体内的躁动,当这股凛寒之力贯通全身时,那两股奇怪的力量像是突然被刺激了一般,翻腾得更厉害。她猛地撤回了手,滑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门外敲门声响起。萧怀奕听见她房里东西摔碎的声音,赶来问道:“忘忧,你怎么了?!”
云忘忧平复气息,缓缓地坐起身,语气如常:“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萧怀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伤刚好,早些歇息吧。”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看见云忘忧房间里的烛火熄了,方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所有人跟随骨遗城的护卫,前往各处查探,偌大的城主殿宇,在苍穹的掩映下,依旧晦暗幽闭,仿佛一缕光明都穿不透,照不进。骨遗城中的景象也与夜晚的繁华热闹大不相同,长街冷清,行人稀少。
他们到了诛魍大战的主战场遗址,百年转眼过,骨遗城崛起,可这里,曾几何时,血流漂橹之地,依旧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是焦黑腐烂的。身处其中,仿佛能看见百年前大战之时的惨烈。
云忘忧置身于这片荒原,冷肃的寒风吹过,似乎带起了阵阵呜咽,她好像听见了来自远古的一声呼唤:“回来吧……”
她怔怔地向前走去,想要追溯那个声音,目光渐渐变得迷离,眼前出现了残破的铁甲,幽蓝的烈焰。耳中闻得刀剑相击,烈火灼烧,惨烈的哀叫。
“忘忧!”洛君良沉稳有力的双手将她拉了回来,云忘忧抬眼看向他温润清绝的一张脸,双眸恢复了清明。
入夜,长街上鱼龙光转,灯火琉璃。从骨遗城殿内遥遥望去,仿若一条流光璀璨的天河,富丽得耀眼,真实得虚幻。那些繁华荼蘼丝毫没有浸染到冷寂幽暗的骨遗城大殿。这里像是被隔绝于世的狭小天地,空洞而寂寥。
云忘忧静坐于房间内,熟悉的暴躁情绪混着那声声来自远古的呼唤袭来,让她头疼欲裂。她脱力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脑中清醒与迷幻交织。
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云忘忧拿起碧落追了出去,夜色如墨,那黑影迅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云忘忧飞身入屋脊之上,借着稀薄的月光俯视整座骨遗城,一潭死水有了波动的涟漪。她落地于一座偏殿旁,看到了匍匐在地上的人,身边散落着几只箭矢。
跟随她而来的雪白身影在她身旁落下,他俯身将那人翻了过来。洛君良道:“朝华门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忘忧摇摇头,探了探脉息,点入那人穴位。那人剧烈地喘了口气,望着二人,惊慌道:“是那个黑雾斗篷人!方才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从大殿方向出来,我悄悄追到这里,却被他偷袭暗算!咳咳……快,快追!”
这名朝华门的弟子指了指偏殿的方向,又低头咳了一口血。
云忘忧惊疑地看向洛君良,旋即对朝华门的人道:“你且先悄悄回去通知大家留心,暂时不要惊动骨遗城的人。”
那朝华门的弟子挣扎着起了身,点点头。云忘忧和洛君良隐在夜色里,朝着黑雾人逃窜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路越走越隐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传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化作了无边无际的黑海,淹没了他们。四周的建筑开始诡异地移动,列出了一个奇怪的阵法。
邪气陡生,背后掌风袭来。二人闪身躲避,双剑出鞘。来人黑袍裹身,整张脸掩在斗篷之下,不露分毫。
他步步紧逼,出掌虽快,却欠缺力道,招式奇怪,身姿僵硬。二人合力进攻,几个回合之后,黑袍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碧落剑挥出剑气,直击其面,剑芒割裂了黑袍,划破了他的颈间皮肉。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以袖掩面,转身欲逃。云忘忧祭出霜雪无痕刺向他逃窜的背影,黑袍人强忍着伤痛跃出了阵法。那阵法旋即停止了移动变幻,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禁锢,黑袍人趁此逃逸无踪。
古旧腐朽的气息再次来袭,缕缕黑烟蹿出,他们所处的阵法里飘出了几只傦魍死灵,顺着云忘忧的脚开始攀爬,云忘忧引剑斩杀,地面突然深陷,无数双狰狞可怖的手拉扯着她堕入了地底。
极速的坠落,仿佛置身于时间的回廊。
通往深渊的隧道中,破碎的,陌生的记忆开始交缠闪现,云忘忧模糊看见了时光中匆匆来去的人,岁月里经久浮沉的事。所有的一切虚幻得如镜花水月,一触即逝。她伸出的手什么也没能抓住,只有呼啸的风从指间流走。
深渊的一侧传来熟悉的呼喊,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空落的指尖,将她带入了怀里。他陪着她跌落了无边的黑暗。
万千人语回响,呼吸声此起彼伏,近在耳畔。
云忘忧和洛君良落在了偌大的深渊谷底。微弱的剑光闪闪,密密麻麻环绕着他们的,是数以万计悬浮着的灵体,沉睡百年的傦魍阴魂。
所有的灵体都呈跪伏的姿势朝着一个方向,他们顺着那方向望去,深渊的上空悬挂着一盏长明灯。只是那亮着的不是灯火,而是一粒血滴。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灰常抱歉。以后尽量早早更新。●—●
骨遗城的秘密,等待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