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的尸骨和着梅花,被重新安葬,埋在了山中小院。
众人回到了临晚城,安置劫后余生的林家妇孺,一场业火毁了整个城主府,似乎那些恩恩怨怨也跟着了结了。
云忘忧看向那一片废墟:“若她真是要赶尽杀绝,这些妇人稚子又如何能逃得过……”她看着自己灵力精绝的双手,却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善恶相报,因果轮回,真的说得清谁是谁非吗?有时候人性的恶意或许比武器更伤人,恶毒的人心也许比所谓的妖邪更可怕。
能彻底击垮一个人的也不是疾病苦痛,而是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伤害。
大家脸上都沉沉的,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心境。城主府的事算是过去了,他们该各自上路,各回师门了。星阑涧位于临晚城的正北方向,溶月与云忘忧、洛君良皆不同路,带着一众少女辞行,特地向洛君良欠身施礼道:“洛公子,后会有期。”面容温柔动人。
纤纤素手将轻纱覆上脸庞,只余一双明艳的桃花眼闪烁着,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骄傲,带着一众紫衣少女翩然而去。
萧怀奕玩笑道:“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呀,这溶月一副凶巴巴不好惹的样子,对你倒挺温柔啊,洛兄!”
洛君良沉默,握着月渡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云忘忧目光从月渡剑移到了他腰间所系的半月形雕纹玉佩上,质地通透,洁白无瑕。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这块白玉同他整个人一般,纤尘不染。看着有些眼熟。
云忘忧道:“洛公子可是要回梵音神山?此去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洛君良闻声抬眼,看着云忘忧,认真道:“如此甚好。”
于是三人结伴,一路朝西行进,途中闲谈畅聊,更添几分熟络。提及血蛊一事,三人心里都存了一团疑云。
行至灵阙地域附近,云、萧二人向洛君良辞行。
云忘忧道:“此去梵音神山尚有些路程,洛公子一人保重,忘忧与师弟就此别过。”
洛君良颔首施礼,宽大的袖袍在春日和煦的风里翻飞,额前的碎发轻轻拂过剑眉朗目,半是英挺俊秀,半是温润素雅。他温和道:“忘忧姑娘,叫我君良即可。保重,后会有期。”
语罢,负剑而去,月白的背影,墨发披散,如神祗般静穆。
云忘忧与萧怀奕也向着云雾缭绕的灵阙行进,两袭青影逐渐隐没在薄雾里。
眼前翠峰如簇,烟笼雾罩,仙气缥缈。青石长阶自山脚延伸至灵阙山门。从山门极目向下望去,云海翻腾,雾气深笼,仿若置身云端之上。灵阙建在山壁上,被云海包裹,若隐若现,似空中楼阁一般,故名云海之涯。灵阙自开山立派起,阙主便也传承了云姓。
两人信步走在石阶上,青衫都氤氲了薄薄的水汽,萧怀奕看着长长的石阶,延伸到很远处才隐隐可瞥见灵阙的飞檐一角,无奈道:“忘忧,怎么每次你都要一步步爬这又硬又长的石阶,你不嫌累吗?咱们御个剑,运个灵啥的,不是眨眼就到了?我腿都酸了……”
云忘忧看着边走边唉声叹气的萧怀奕道:“不累,若是你累了,便先行御剑回去吧。”
萧怀奕看她雪白的脸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仍是步伐稳健的走着,叹道:“我可不,要是被师父看到我‘嗖’一下的进了灵阙,靠灵力省事儿,而咱们的大师姐却那么辛苦地攀登,又要骂我不长进了。本来师父就偏心,嘿!我可不让他逮着机会!”
云忘忧知他又在玩笑,浅笑几许:“我爬这石阶非是为磨练体力意志,我只是,很喜欢这一路的风景。”
她看着山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以往每次下山历练回来,烟织总会等在那里,远远地看见她了,就提着裙摆一路快跑着,撞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地一遍遍喊着阿姐,阿姐。撒娇地说着,阿姐,我可想你了。
每每云忘忧都抱着她,捏捏她天真可爱的小脸,拿出给她带回来的小玩意儿。那娇俏的少女便开心得蹦蹦跳跳,不肯好好走路,一会儿便高兴得累了,嘟嚷着坐在石阶上不肯走。于是忘忧每次都把她背在背上,缓慢地拾级而上。
云雾缭绕的灵阙,三千长长的石阶。每一年,她都是这样,不用灵力,而是用脚步一点一点去丈量攀登。背上是甜蜜的负担,心里是姊妹情深的欢喜。
后来烟织长大了,自然,她也一样。身为灵阙首徒,师父对她十分严厉,她也从来严于律己,担起了很多责任,能够陪烟织玩闹的日子越来越少。她都没注意到那个小姑娘已悄然长成,有了自己的心事,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感情,不似从前那般亲昵无所顾忌。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山门口的石阶,已没有了那个明黄衣衫的少女。
可不是吗?她如今给烟织带回来的礼物不也是从糖葫芦草蜻蜓之类的小玩意儿变成了钗环珠翠吗?云忘忧笑了笑,心里的失落减了几分。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就意味着总会失去一些东西。大抵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失去或拥有,变或不变,都是人生常态,都有它的道理。
只要,尚懂得珍惜。
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轻松,一个笑容舒展开来,纯粹而赤诚,连带着脚步都轻盈起来,将萧怀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萧怀奕弯着膝盖叉着腰,望着那抹清瘦的灵动背影抹了一把汗,连连喘气。
“师弟,我不等你啦……”忘忧带着笑意的声音回响在云烟迷蒙的长阶尽头,空灵而清澈。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继续码字码字!看着一个个人物从自己手下创造出来的感觉很神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