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 第24章 献舞

“皇后娘娘到——”

一声唱喝, 袁皇后携着众女官到了画舫上。几艘画舫慢慢靠近, 将船头连为一线。如此, 在船头最上首的皇后，便于另一艘船上的皇帝相对而坐，只距三四人之遥。

“参见皇后娘娘。”

齐齐的见礼声后, 宴席便开场了。湖面上倒映出画舫里的玉笼光转，暖灯生辉, 一片皇家旖旎气派。

晴若坐着孔氏身后，慢条斯理地用了一口淡酒。她不常喝酒，这清酒的滋味在她唇齿间泛起了一阵苦涩。

“郁大小姐, 今日令妹不在？”一道悦耳女声响起，晴若抬头一瞧, 原是潘家的嫡女潘芷萱过来与她说话了。

若说荣福郡主是妩媚凌厉, 潘芷萱则是温柔宁静，反倒与晴若有几分相似。潘芷萱着一袭嫩妃色衣裳, 梳望云鬟, 流袖如飞, 气质娴雅文静。

潘芷萱与荣福郡主是好友，她二人都不大喜欢晴若。再加之先前遇袭又不了了之的事儿, 晴若在潘芷萱面前, 并不敢放松警惕。

“琳琅身子有些不适, 母亲让她在簪笏台中休息。”晴若答道。

“原是如此，我还道是她又惹了祸呢。”潘芷萱嫣然一笑，说, “无缘见到今天的好戏，这可真是可惜了。”

“好戏？”晴若略有迟疑，“潘小姐是何意？”

“你看着便是了。”潘芷萱瞥她一眼，笑意流连，慢悠悠地走开了。她本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又与荣福郡主交好。一离开晴若面前，自有一群人围住她奉承不止。

晴若望着潘芷萱的背影，略略察觉到一丝敌意。

潘芷萱远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温情款款、平易近人。同为四大贵姓之女，晴若早就听过她的种种传闻。

潘芷萱走后，裴瑾瑜便小步跑了过来，在晴若身旁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她偷眼瞄瞄潘芷萱的背影，问道：“晴姐姐，你与那潘芷萱关系好不好？”

晴若摇摇头：“不熟。”

裴瑾瑜略苦着脸说：“晴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和她走太近。那潘芷萱瞧着柔善文静的，实际上满腹弯弯肠子。瞧她将荣福郡主耍的团团转，郡主还不当回事呢。”

晴若笑问：“瑾瑜妹妹这么气恼，可是在她手上吃过亏？”

裴瑾瑜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我算是栽过一回了！从前我与几个表姐妹去宫里，她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污蔑我推她摔倒，偏生贵人们还都信了，害的我被母亲禁闭一个月整。”

晴若闻言，略有惊奇：“推人摔跤这么大的动静，也能有错看的时候？”

“我哪儿知道她耍的什么把戏。”裴瑾瑜懊恼，“我一贯粗心大意，不会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倒叫她钻了空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画舫的另一侧忽而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郡主…郡主的脸，这是怎么了？”

“这么大一片红疹子，莫不是吃了什么相冲的东西？”

“快去禀了皇后娘娘，速速去请个大夫来！”

晴若循声望去，便看到荣福郡主正捂着脸，恼怒地大骂着什么。手掌的缝隙间，露出大片大片的红疹子来，好端端一张妩媚的脸，现下瘆人极了。

这症状，瞧着倒像是起癣了。

荣福郡主发了会儿怒，忽而起了身，几步跨到了郁晴若面前，怒道：“郁晴若，是不是你偷偷动了手脚？！”

晴若不明所以：“什么手脚？”

荣福郡主扯下额头上的花钿子，怒摔在她的桌上，冷然道：“你不满本郡主问你借人，又觉得先前本郡主在击鞠场上故意伤你，以是，你怀恨在心，在这花钿上动了手脚！”

郡主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冷哼一声，道，“难怪我问你要钿子的那天，你和你的丫鬟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果真是要谋害本郡主！”

听荣福郡主这么说，晴若真是哭笑不得。

晴若尚不生气，孔氏已恼了起来，道：“荣福郡主，凡事要讲究道理。你无凭无据，便污蔑我们郁家的女儿。怎么，是当我们宛南郁氏好欺负不成？”

孔氏是长辈，面孔又生的严肃。在她面前荣福郡主的气焰小小地矮了一头。但她跋扈惯了，便是在长辈面前也要逞强：“郁夫人，你可不能包庇女儿！本郡主的吃穿用度，皆有人仔细检验。独独这个花钿，是直截从郁晴若那儿拿过来的。”

孔氏冷笑道：“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半个证据都没有，只凭自己臆测，就想问我郁氏女儿的罪。本夫人尚且不知，四大贵姓已是任由你韦氏宰割；本夫人更是不知，你一介小辈还可在我堂堂一品夫人面前大放厥词！”

饶是郡主嚣张，但孔氏的辈分压在那儿，一个“不敬”搬出来就叫人难熬，郡主不由咬了咬唇，不甘地垂下了头。

真真是气煞人！

只可惜她的母亲去的早，以是没人会如孔氏护着晴若一般，来替她说话。

潘芷萱在一旁笑道：“郡主歇歇气，这一定是误会。郁大小姐是菩萨似的心肠，怎么会来害你？谁不知道她为人良善，太子殿下都为之倾服呢。”

荣福郡主克制着用手抓脸的冲动，狼狈地用面巾将自己挡起来，对潘芷萱怒道：“芷萱，你每一回都为这些人说话。那郁琳琅在背后骂你狐狸妖精，你还夸她真性情！这郁晴若和那郁琳琅是姐妹，想必也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的！”

“郡主，请慎言！”孔氏蹙眉，一副不悦的样子，“堂堂韦氏，竟然这么不知礼数！”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荣福郡主不敢再多言，委委屈屈地退后了，与潘芷萱小声地讲话。

大夫很快来了，替荣福郡主仔细看了看症状，果真是过敏起癣。袁皇后关切她身体，便叮嘱几个女官好好查查，是哪里出了差错。

荣福郡主不依不饶，恶狠狠道：“一定要查出来！我看那郁晴若还怎么假装温柔善良！她真是虚伪得很！”

潘芷萱扬起玉白手指，向其中一个女官递过郡主的花钿，笑若春风，道：“兰姑姑，还请好好查查这枚花钿上有什么手脚。”

那被称作“兰姑姑”的女官接了花钿，仔细查看，面孔上忽然泛开一阵古怪之色，欲言又止。

这场宴会的主角可不是闹矛盾的荣福郡主与郁晴若，而是袁皇后的侄女。皇后生怕喧宾夺主，忙挥了挥手，叫众人忘记方才的争执，继续饮酒作乐。

但见袁皇后起身，朝着对面皇帝所在的画舫遥遥举起了酒盏，笑道：“陛下，有良辰好月如此，却缺了美人一舞，难免有些遗憾。”

皇帝问道：“不知梓童有何良策？”

袁皇后饮酒杯中酒，道：“袁氏有一女，擅舞艺琵琶，才貌风流，冠绝京城，与吾儿重华恰好是相配之龄。若陛下不嫌，臣妾便让她献上一曲。”

袁皇后说的这般明显，皇帝心底自然明白。他意兴寥寥，摆了摆手，敷衍道：“皇后做主便是。”

袁皇后拍了拍手，几艘画舫上的灯光便暗了下来，只留照亮脚下路的几盏。茫茫的湖波上，则倏忽点亮了一串灯火。不知怎的，那灯火悠悠浮现在水波上，恍如仙境萤火一般。

旋即，琵琶声清冽响起，一道纤细人影自那灯火中现身，竟是浮于水波之上，盈盈而舞。这舞者抱着一把琵琶，柔美腰身款款而折，时而拨弄一番弦音，恍惚飞天之姿。

这舞艺确实是绝妙，一时之间，众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真是绝色…”

“难怪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果真是个不俗的人儿。”

“兴许，当真能成了东宫的主位……”

袁皇后为了让侄女惊艳登场，也算是费尽了心思。想来她花费了多日功夫在湖下打桩铺台，这才能让袁妙意于水面起舞。

袁家门第二流，这袁妙意更是生母卑微，根本配不上天家血脉。从前袁后底气不足，根本不敢将袁妙意堂而皇之地引荐给四大贵姓；如今则是做足了功夫，定要袁妙意一舞倾城了。

晴若正抬头望着那水上的舞者，忽察觉到旁边有人正在推挤着自己。她本是在船舷边，要是再被推，恐怕就要坠落水中了。

船上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是谁在推她。晴若挣扎了一下，力气却斗不过对方。幸好，她的脚后便是通向另一艘画舫的长板。她顺势往那长板上一歪，下一刻，推搡着她的人误以为自己得手了，拔腿便跑。晴若连呼喊都没出声，那人便摸不到了。

是荣福郡主心有不甘，指使人来报复了罢？

郁晴若半跪在长板上，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旁道：“晴若？”

四下黑漆漆的，水波倒映之下，晴若隐约看出，那是一个男子，站在长板另一侧的台阶上，两人相距不过数步。

“裴公子？”晴若听出来了。因天黑，画舫之间的长板又狭窄，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水中，她不敢走动，只道，“方才有人推搡，我才跌到了这长板上。”

下一刻，长板咯吱一响，竟是裴璧云走了上来。他两步行到郁晴若面前，牵起她的手，道：“来，跟着我走。”

晴若微微一怔。

四下一片黑漆，唯有袁妙意的身旁有灯如月。所有的人都在袁妙意的舞姿和琵琶中如痴如醉，无人注意到他二人的响动。

不自觉地，晴若便跟着他走了两步，下了长板，到了船舷上。

“在这里看舞，会更安全些。”裴璧云声色淡淡，“我护着你。”

他不但没有松开晴若的手，反而扣得更紧。十指挤入了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现下，晴若终于看清了一点儿他的轮廓。月色波光倒映在他的眸中，温柔清冽。

作者有话要说： 晴若：裴公子，那个……我上一章掉的手帕……能不能…

璧云：不能。

晴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本以为今天能写到小裴的内黑，看来是高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