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芝下意识抬手正了正头上的玉冠, 望着林斓就情不自禁笑弯了眼, 一双桃花眼中似有星河蜿蜒闪烁。
谁知乐极便生悲, 他一双手臂还没放回身侧, 右侧的衣袖突然从中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锦缎撕裂之声响彻回廊,衬得他内里露出的一截雪白中衣更为可怜。
贺芝整个人都有些懵, 直到林斓在不远处噗嗤一声笑弯了腰,他才醒过神来,手足无措的抱着半截袖子按也按不回去、捂也为之晚矣, 又是羞愧又是气恼, 露出的脖颈都红透了。
他满眼的委屈都要溢出来,可林斓就在面前,他抿了抿唇还是撑住了面上的笑意,配着那一身破烂衣衫竟别有一番可爱。
林斓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终于后知后觉生出几分赧然与心虚, 轻轻旋过身走到海棠树下, 借着斑驳树影只留下一抹碧色衣裙, 隔着花窗曳地生姿。
贺芝晓得林斓这会儿正背对着他, 不禁悄悄松了口气。他随便在袍子两侧蹭了蹭掌心的汗水, 又拿眼角瞄了下安静垂手侍立在一旁的老嬷嬷, 犹豫片刻后咽了口唾沫, 突然就抬头挺胸正气凌然地大步跑到海棠花窗前,手臂一撑直接翻了过去。
领路的嬷嬷也在罗夫人跟前伺候了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人手脚这样麻利又这样惫懒, 一时竟忘了出声阻拦。她急忙上前两步,隐约瞧见花窗外头几个老姊妹还好好的守在二姑娘身边,才总算放下心来,快步回去给罗夫人报信。
毕竟这位殿下虽满心满眼都是他们姑娘,可这性子也太憨了些,且急躁的很,天底下能当着下人面翻窗寻人的王孙公子怕也唯有这么一位,她可不敢瞒下这么大的事,总要报给老爷夫人知道才好。
贺芝翻窗时笑得宛如偷着了蜜的熊崽子,哪里还顾得上一个老嬷嬷去了何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落地时佳人尚在五步之外,倒是两个银发嬷嬷恭恭敬敬守在花窗一侧,见他看过去还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
再仔细一瞧,这庭院一角竟或近或远守了六七个嬷嬷丫头,虽都是一副鼻眼观心恭顺守礼的模样,可仔细看去,少说有两个年轻面嫩的丫头悄悄红了耳朵,显然是将方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贺芝多少年不曾如此丢脸,他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上头,深吸了几口气也依旧做不到若无其事风轻云淡,若不是还记挂着林斓他都有心夺路而逃。
在原地僵立了片刻,贺芝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当这一群丫头嬷嬷全都是虚妄,绷着脸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林斓。
林斓侧过身歪着头偷偷瞄了贺芝一会儿,唇边的笑意不知为何越来越深,心头好似有人轻轻拂过,四肢百骸都透着暖意。
眼见贺芝面上的忐忑之意色渐浓,林斓藏在袖中的手拧了拧帕子,忽而对着身边眉头微蹙的林嬷嬷吐了吐舌头,一扭身小跑两步就迎到了贺芝身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贺芝瞬间化作了泥塑,瞪圆了眼睛仿佛都忘了如何眨眼,林斓也忍不住面上发热,可她这会儿心中溢满了欢喜雀跃,连身边连声轻咳的动静都恍若未闻,又哪里会因为一点脸红手抖半途而废。
“你说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儿?莫不是让二哥他们敲坏了脑壳?哪里有上门做客还跳窗户的。”林斓心跳越来越快,朦胧中觉得自己应有万语千言想同贺芝诉说,可却又慌乱不安到几不成言,攥紧了贺芝的指尖也只说出这么几句不相干的话来。
林斓险些叫自己气得跺脚,可贺芝精致明艳的眉眼尽在咫尺,林斓满腔的气恼便不知不觉悄然散了个干净,只余点点羞涩,令她想要松手退后,偏偏贺芝如同磕了仙丹一般忽然开了窍,反手握住林斓的手便再不肯松开,咧着嘴笑得又憨又傻。
“阿斓,”贺芝嘿嘿傻笑几声,白玉一般的面庞红若胭脂浓妆,琉璃瞳眸中尽是林斓的身影:“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能来见我,是不是我以后就能天天见你了?”
他原本以为总要让林文兄弟几个打上十次八次,再让林相考究个大半年学问才能过关,这会儿能见到林斓不就说明林家长辈已经松了口?这可真是天降之喜,让他忍不住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臂,疼得嘴唇都抖了。
林斓眼铮铮看着贺芝把自己掐得眼圈发红,惊诧之余竟有几分心疼,急忙皱着鼻子退了两步,唯恐叫贺芝瞧出不对来。
贺芝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自己行止不庄重招了林斓嫌弃,抬手就想去拉她的袖子,两人一时挨得极近,四目相对之下竟都有些痴了。
不等贺芝抖着唇说出句囫囵的话来,守在近处的三个嬷嬷便一拥而上,一个恭敬的把林斓请远了些,两个连声请贺芝小心脚下,力道却大得差点把他推搡到花窗里头去。
贺芝方才那般孟浪,心中窃喜之余虚的很,哪里还敢还手,老老实实顺着力道退到墙根下。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再一抬头时眼前只剩下几个虎视眈眈的嬷嬷和一碗润喉的汤水,哪里还有林斓的影子。
大失所望之余,贺芝也只能乖乖用了汤水,又神色乖巧的由人领着过去正院给林相罗夫人两人请安。
可惜他方才的惊世之举传得委实快了些,他人还没进正院的门,林相就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他与林斓见面之事,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来,顶着罗夫人森然的目光连翻了几个白眼。
这样觊觎他爱女的宵小之辈林相自是不肯见,他闷声坐了片刻,一咬牙干脆又换上了官袍,推说自己还有公事亟待处置,从侧门骑马跑回宫中去了。
罗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略一思量后心头微动,自己也消了见贺芝一面的念头,只让人出去传话道是相爷已经去了宫中议事,家中无人主事,不好招待殿下。
贺芝人都要进门了却吃了个闭门羹,他愣了片刻后才听明白罗夫人话中未竟之意,眨了眨眼睛猛地跳了起来,扭头就一路狂奔冲了出去,恨不能肋生双翼直接飞进赏心殿。
只是他紧赶慢赶,闷头冲回宫里却没能见到显德帝。
赏心殿几年来头一回宫门紧闭,贺芝问了大总管张明明的徒弟几回,也只知道他二哥贺清屏终于回到京中入宫面圣,而谢家几位老爷并王家大老爷也被一并招到了御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贺芝:为什么我还不能拜见岳父,岳父见不到我怎么打我,我怎么做他的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