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冬季就像是垂暮的老者,遍地的荒芜掩不住岁月的沧桑。
入冬之后,西北军户人家纷纷开始囤积干草、枯枝、落叶等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以备冬季取暖,冯家也不例外,几乎不需要冯氏父女忙活,李琰泽就带着他的手下早早的给送来了成堆的柴禾。
“我们这儿的冬天可冷呢!”熊孩子李旭阳挽起衣袖抹了抹鼻涕,“我家都是进了屋便上炕的,怎么来你这就让我坐凳子上?真是冻死我了。”
冯少棠正忙着誊写帐册,父亲的眼睛越发不好了,小字的帐册看起来十分吃力,冯少棠没事的时候就帮着誊写成大号字,顺道也练练馆阁体。
她闻言用笔杆指了指热炕:“上面堆着书呢,地上潮湿,我爹怕书霉坏了,就搁炕上烘着。晚上才会搬到桌上腾出睡觉的地方。”
李旭阳吸溜着鼻涕感叹道:“真是人不如书啊!”
“怕冷你就别来呗,大早的奔我这蹲着干嘛?”冯少棠翻了个白眼道。
李旭阳扭捏了片刻,最终在冯少棠威逼的眼神下招供了:“昨儿我缠着小叔去套鸟,他说没空,还说要带你去寨市上买东西,所以我就……”
“蹲我这儿守着来了?”冯少棠笑着把他的话续完了。
“我也想去寨市啊!啊!啊!”男孩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一脚踏着矮凳激动的嚷嚷,“你还不知道吧!寨市三月才开一次!可热闹了!皮袄,羊角,牛骨头弓要啥有啥!”
“交易市场?”冯少棠挑起眉,来了兴致,马上就要入冬了,她也想给父亲添置件皮袄呢,先前国子监书生们送的袄子在路上当的当、丢的丢了,父亲如今穿的还是李大帅匀出来的袄子,宽大的能拖到膝盖!父亲干脆在腰间扎了根带子当袍子穿,可终究难看的紧。
“我不懂你说的啥,反正寨市就是换东西的地方。”李旭阳道,“而且是蛮子们换东西的地方,我们西北军里胆子不够大的都不敢单独去!”
冯少棠笑道:“那可不是,前儿才和蛮子干仗,这会儿又要去和蛮子换东西,难道不怕被人家就地按住,摘了脑袋?”
“只要扮成南边来的商人就不会,我爹说过,大佑的东西可抢手呢!蛮子可不傻,若是伤了我们大佑的商人,下回可就换不着东西了,所以大佑的商人在寨市上是最安全不过的。”
“哦?那什么货物最紧俏啊?”冯少棠问道。
“这个……那个……”男孩搔搔脑袋答不出来了,“问这么多干嘛?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李琰泽也来了,进门就问:“先生呢?”
“被你爹喊去了。”冯少棠头也不抬的道。
“哦。”李琰泽顺势坐在她边上瞅了瞅她的字,“那……早上的课停了?”
“停了啊。”冯少棠猛踩了急于开口的李旭阳一脚,暗示他闭嘴。
“若没课……不如我们出去逛逛?”李琰泽拿出建议。
冯少棠搁下笔,笑道:“大冷天的,上哪儿逛呢?”
李旭阳想插嘴又被她狠狠拧了一把,到嘴的话变成了哀嚎。
李琰泽撇了眼李旭阳,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笑意:“旭阳这小子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冯少棠大笑:“都说了,那什么寨市我也挺感兴趣的,只是不知道该带什么去换,你知道的,我和我爹身无长物。”
李琰泽倒了杯茶,晃荡着杯子,看着里面翠绿色的茶道:“茶叶就很抢手,你什么都不必带,只要带上茶叶,我保管你想换什么,都有人上赶着送来。”
于是半个时辰后,三人就出发了。外面北风呼啸、冰天雪地,呼出的气都能挂霜,但再怎样都挡不住李旭阳的兴奋劲,他骑了匹小母马跟在李琰泽的坐骑后面,一会儿摸摸包裹,一会儿摸摸腰间的匕首,一刻不得停。
冯少棠照例是与李琰泽共骑,虽然已经学骑马三个月了,但不知怎地,也许是天生与马犯冲,只要她单独上马,马就像被人戳了屁股般拼命挣扎,无论是李琰泽的名马还是全大营最温顺的母马都一样,在她几次差点被马甩下来后,李琰泽就放弃了教她骑马,改为带着她共骑了。
三人两马往西行了约一个半时辰,便来到一处山坳。远远的就听到了风中传来嘹亮的信天游。
响遏行云的歌声令人荡气回肠。“今儿的收获看来不错。”李琰泽轻声说道。
“欧耶!我们也会不错!”李旭阳从马背上站起身,兴奋的搂起包裹甩了个圈,接着应和了信天游的下一句。
可惜,稚嫩的童音彻底将这首信天游给毁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