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多湖泊河流,实属水土风貌之地。
秋末时,市场上绢布蚕丝忽然吃紧,价格一涨再涨,甚至有短短一日就暴涨十数倍。
一时间蚕丝布匹市场水涨船高,一个个商人老板们都捂紧了自己手上存货,轻易不敢随便卖出去,就怕自己前脚刚卖,后脚就又猛蹿好几个高坡。
于是恶性循环,布匹市场的价格更加稳不住,直线上升之势谁都压不住。
上面的需求带动下层生产。
见有利可图,养蚕大户或散户们当机立断,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在秋日结束之前种去更多桑树,准备来年养更多蚕。
要种桑树,自然就要占去原本用来种粮食地。
可想到现在比粮食不知高出几十倍蚕丝布匹,有人内心都是火热的。
种不粮食能如费心费力地种粮食,还不如多种几棵桑树,来年多养几簸蚕,挣来的钱可够你买满仓粮食哩
但凡有点脑子人都不会为想要种几颗粮食就错过样挣钱的绝佳机会。
商人百姓们能挣更多钱,交更多苛捐杂税,官府自也乐得轻松自在,还有更多油水可拿,乐而不为
一时间,整个吴国的桑树种植面积骤然增加。
隔壁郑国看得眼热,可看人家,山清水秀土壤肥沃。
再自己,漫山遍野都是些黑疙瘩硬石头,便是铁矿铜矿丰富,也不能全都弄出来变成钱啊
正当郑国眼红时候,他们国内来了一队据说是来自大洋彼端“洋人”,些洋人忒是古怪,长得跟北方的蛮子似的,眼睛头发却是五颜六色的,一嘴叽里呱啦的鸟语没人能听懂。
好在其中有个洋人颇有缘,曾学习过中原人的语言。
些洋人是从什么鹰什么哇地方来的,说是想要来一次全球旅行。
说到这里,郑国人就不由得一巴掌拍在矮桌上,来了吹牛兴致。
你说奇怪不奇怪,群叽里哇啦的洋人居然说咱们脚底踩着是个大圆球
是圆球咋就没人掉去呢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群洋人疯疯癫癫的,可他们也带来了许多神奇东西。
什么完全透明的“玻璃”啊,什么能搓出泡泡,还能洁净身子长留芳香“香皂”啦,还有用铜铁打造有九个格子“火锅”,能冲上天空开出花来的“烟花”,等等等等。
些个“西洋货”闹得整个郑国都沸腾起来了,再也没人计较些洋人疯不疯怪不怪的。
有那聪明的人物,立刻就从其中发现了无限商机,连忙上门求合作。
当然,刚开始肯定是怀着“强龙要压外来蛇”想法,想要不费丝毫钱币就直接把方子抢过来的。
可惜那几个洋人也不是傻子,囔囔着如果不尊重他们的“科技成果”,他们宁愿带着自己那颗宝贵的大脑共奔“天堂”。
鬼知道什么叫“科技成果”什么叫“天堂”,反正就是不正儿八经合作共赢,人家就要死要活
没办法,些都是独一份儿的,更鸡贼的是这几个洋人根本就不把方子记在纸上,都留在大脑里。
等到开始生产的时候鬼心眼儿贼多洋人们也要求建立单独的“厂房”,然后分流程让“应聘”老百姓单独做一个活儿。
老百姓们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连自己字都不会写不会认,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个什么东西出来,想要套秘方的人根本就没辙
也不是不能徐徐图之,比如说安插些自己人潜伏进去,挨个挨个“厂房”偷师。
然而几个洋人心眼儿不是一般的多,人家就坚持只要穷得抠脚贱民
可把有独占心思人给气坏了。
有歇心思老实合作者,着日入斗金收益,乐得笑开花。
有还不甘心合作者,着每个月收入囊中的红利,想着那几个洋人要去一多半,心都在滴血
无论是餐饮业火锅、卷饼等新鲜吃食,还是奢侈品行业“香皂、洗发水、香水、玻璃”等物,都是郑国独一份儿的。
为郑国带来了难以想象巨大收入。
一时间,之前还在眼红吴国的郑国上打鸡血一样,工厂不断的扩建扩建再扩建,老百姓们都进工厂,吃上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稳定工资”。
至于没人种粮食嗨,一个个都有钱了,直接买来吃它不香吗
同时,郑国的大动作也引来各方觊觎,已经吃上红利的郑国想要一家独大,眼红想要自己也吃一口的另外四国蠢蠢欲动想要一杯羹。
新鲜事物对原本市场的冲击是难以想象。
各国商人的矛盾频频发作,一时间商场带动政治,五国之间的气氛渐渐紧绷起来。
与之相对,则是漠北过安定氛围。
入冬前,梁国送来第一批岁贡,其中布匹与粮食是两大重头,让漠北停战后的第一个冬季并不算难过。
人吃饱了,又没事干,少不得就要动点什么歪歪心思。
原本就是被楼岚强行统一草原各部开始有小动作。
清雅是第一次看见草原上大雪。
草原上一切似乎都沾染着它独有豪迈奔放,无论是天空大地,还是人畜雪花。
第一场雪下来时,雪花就大若鹅毛,洋洋洒洒,像有位天神在看不见云层之上,用他巨大手掌,抓着一把一把鹅毛豪迈地往洒。
有人都呆在帐篷里烤火,对于雪,漠北人已经不稀罕,只有调皮的孩子与同伴一起奔跑在大雪中嬉笑打闹。
清雅穿着厚厚狼毛大氅,戴着兔皮帽,悄悄避开他人的视线,去营地的边沿埋头踩雪花。
刚落下雪花铺在地上,很蓬松。
等到积累得多,脚踩上去,就是一阵轻微的嚓嚓声。
踩起来很舒服,心情不自觉地就变好了,嘴角弧度越翘越高。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性命危机。
身后的营地里,有她可以回去的家,家里有温暖火堆,有埋头认真给她缝制过冬衣裳的屏锦,有足够多食物。
很惬意,很安逸。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1”踩够雪,回头看着被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一道长长的单行小路,清雅心满意足地揣着手,昂则脑袋垂着眼帘瞅着几簇灌木颇有兴致地吟诗应景。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接道“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熟悉声音让清雅并未感到不安,而是悠闲地扭头过去,就看见某人依旧穿一身劲装,从身后追上来。
恰逢一阵北风卷着大雪刮过,白茫茫帘子似的扑得人眼睛都看不清。
清雅还未询问对方怎地不多穿一些衣裳,难道不冷么
就听对方“嘶”一声,感慨“好冷,忘记穿裘衣了。”
清雅失笑,“那你还不快回去”
楼岚搓搓胳膊,抖擞精神摇头“算,忙好几天,忙得头昏眼花的,刚好出来吹吹北风吃几口雪清醒清醒。”
哪有人这般清醒头脑。
清雅笑他懒惰,明明是怕麻烦,不过人家要硬撑着她也没办法,“吹风吃雪在哪里都可以,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楼岚顺嘴开个玩笑“风太大,把我给吹过来的。”
就他个块头,也不知要多大的风才能把他吹过来
说笑两句,又日常互相问候一番,两人到底还是寻个背风的地方说话。
“一直都想问你,如果我们王决定以后都不管你,任由你自行选择,你会想要过怎样的生活”酝酿了么就的交情,楼岚会儿才有机会跟位任务对象“谈理想”。
清雅生自王宫,自幼又受诸般苦难,加上和亲路上发生那些事楼岚也早就知道。
正式接触后,楼岚便知道她是个起来温软柔弱,实际上却冷静理智,防备心极重人。
浅交言深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以想要聊人生聊理想,从人生哲学到胸怀抱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他需要是循序渐进,一点点营建起一份相对恰当交情。
清雅没防备他会忽然问自己个问题,愣了愣,而后脸上轻松的浅笑渐渐收敛,意识垂眼脸,遮挡住眼底情绪。
沉默良久。
楼岚笑着转身,冲她摊手“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只是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个问题。”
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如平凡女子那样找个如意郎君,就此在漠北嫁人生子,我跟阿阔在王那里多少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你想要嫁给王,成为我们漠北第一位王后,相信王也会有方面的考虑。”
清雅默默听着他说的话,忽而抬眸,仿佛玩笑般问他“那我要是想离开漠北,回到中原过普通女子生活呢”
意思就是要像平凡女子那样嫁人生子,但不是在漠北
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出乎意料,楼岚还是认真考虑一“其实个想法,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愿意抛弃以往身份,作为平凡女子隐姓埋过一辈子”
如果她是不顶着和亲公主身份选择回中原生活,可操作法子还是挺多,甚至楼岚还能凭借现在自己铺展在五国的人脉,保证她余生衣食无忧。
样的未来,对清雅来说确实有些吸引力。
不过在稍稍动摇后,清雅还是笑着摇头“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天局势并不稳定,若真要选择,还是留在漠北当个小老百姓最是安稳。”
楼岚若有思“作为梁国人,你对梁国,是何法”
若是对方对梁国怀有很深的忠诚,那还是早做打算,一点点给她敲碎为妙。
顶多就是以后灭了梁国,给她把整个王室族亲都保留来,允许建个只有纪念意义小梁朝廷以作慰藉。
为了她放弃南征北战一统天下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任务对象也没得商量。
楼岚思绪已经拓展到任务对象寻死觅活阴谋阳谋施展诸多手段保卫家国了,清雅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个问题有什么好探讨的。
“自前朝覆灭,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中原诸侯国家打打杀杀么多年,其实谁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国人。像我父王,母亲是郑国人,祖母又是吴国人。便是我,母亲祖上也是从乾国迁来的。”
稍稍吐出一口白雾,清雅神态淡漠,语气轻巧“至于法,不外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积重难返、病入膏肓。”
要灭,那是迟早的事。
没什么好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