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星同志到底需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绝非朱局长一个人的烦恼。
事实上许教授和科技大学的一众领导们, 已经私下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多回,可每回讨论到最后,总会发现很难得出一个答案。
从朱局长到科技大学的领导们,大家对如何关照一个科学家都很有经验, 无非就是先解决衣食住行这样的基本需求, 再然后从精神需求上下手, 他们只要想照顾,总归是能解决问题的。
可这些司空见惯的操作,却独独在宁知星身上派不上用场。
衣食住行, 这说到底了无非就是和钱有关, 可问题是宁知星真不缺钱。
她是被审查过背景的,她的家庭情况大家都倒背如流。
她全家上下,每个人身上好像都自带着会赚钱的buff, 说是闪着金光都不为过。
谈到她家, 首先就必须得提到她那位二叔宁振强, 宁振强在海外的那一番操作, 那是看得了解情况的领导们都为之咂舌, 他自己赚钱不说,暗地里还为国家行了不少方便, 替国家队避开了不少陷阱。
这回受侄女牵连回国前, 他都不忘转了几手将一些要紧的资源免费让渡到了国家手中。
上面的领导对宁振强的行为很是赞叹,他们不愿让宁振强吃亏, 私下已经商量好了, 只要宁振强愿意, 他回国以后就可以来商务部门开班授课,专讲国际经济形势、对外经济运作。
到时候薪资方面自然不用多说,一定是按国家能给的顶格给的, 若是宁振强想继续在国内运作他的那几家企业,只要对国家经济没有妨害,那方便之门一定大开。
再说他那小叔,虽说级别只是厂长,可也要想想好食记是什么级别,不少人挖空心思想进好食记都不得入内。
宁知星的父母呢,一个手握专利,一个有稳定工作,虽不像两个叔叔那么在商场如鱼得水,可平日里的存款那也能说上一句充裕。
就连她奶奶,那也是在一亩三分地婚丧嫁娶宴席服务上“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
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手里握的专利正在源源不断地赚取着利益,饶是她屡屡让利于国家,她本人和实验室的小金库也还是迅速地丰盈了起来。
有了钱,这百分之八十的问题都能被轻而易举的解决,她家人完全不是她的负担,那些个帮忙家人解决工作生活的手段也一样用不着。
大家在这帮不上忙,便只能转向了宁知星的精神需求,也就是科研上头。
科研有几大难关,钱、人、技术。
好吧,说到这大家就又哑巴了。
这三者宁知星自个儿打着包全解决了,甚至还能“满溢”出来帮助他人,就比如她实验室淘汰下来的那一批设备,现在便放在科技大学的实验室内。
朱局长和陈博学、许教授对视着,三人同时长长地叹气。
宁知星按说是最好照顾的,因为她“无欲无求”,可正因为这份无欲无求,他们便陷入了目前的僵局之中。
朱局长也是哭笑不得,他总不能跑到宁知星面前劝这个孩子任性一点、无理取闹一点吧最好是能天花乱坠地提一些不可理喻的要求,这样他们忙忙碌碌,便也就不会愧疚了。
愧疚,这个词用来形容大家的心态再恰当不过。
这个孩子过得“苦”啊
他们苛刻了这个孩子
朱局长“再想一想,我们再想一想”
只要不是之前那种攻坚若干天的情况,宁知星是从不加班的。
在这方面她还是很有原则的,这是后世社畜生活给她的惨烈经验。
宁知星这么要求着自己,也同样这么要求着实验室的其他人员。
只是这样的想法和当前研究人员的主流风气不符,相比于好好休息,大家更推崇的是,时间是靠压缩出来的,人类的潜力是极限的,像是何所长他们之前在做研究的时候,临近突破期,那是能半个实验室都带着被褥到实验室里打地铺。
宁知星退而求其次,限制了大家的加班时间,她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在七点半之前离开实验室,除非是有需要彻夜进行的实验,但如果夜间在实验室的,第二天早上需要补上对应的休息。
对此,宁知星也给了大家合理的解释。
“做研究是需要输入的,闭门造车,大概率会被时代淘汰,如果把过多的时间安排在实验室内,就会影响大家阅读学习加以输入的时间,不要说你可以在回去继续压缩自己的时间,人一天能保持精力的时间很有限,长时间工作后的输入一定是抵消了的。”
她将不能加班,转化为了鼓励大家早点下班回去学习,这说法便更能让教授们接受了。
宁知星双管齐下,同时进行了严格的限制措施,她和强身社达成了长期的委托,每天强身社都会派学生到他们实验室门口坐班看人签到签退,若是超出时间又没正当理由的,便会被拒绝入内,给予惩罚性的双倍休息时间。
由于签到人员是流动性的,宁知星还特地要求尽量派了和实验室老师们专业不搭边的学生,这大大提升了收买威逼的难度,这项举措目前为止,贯彻得很好,像是许教授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实验室现在的节奏。
到点,实验室的铃声一响,宁知星便立刻起身,她甚至连东西都不用收,事先放在旁边的袋子一拿,便轻装出行,中午已经同何教授他们吃过饭了,晚上说好要回家吃饭的。
经历了早上加下午这才稍微进入状态的何所长看得一愣,不过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
还是成长期的孩子呢,确实不应该太辛苦,该回家的时候得回家,多吃点。
何所长这想法刚闪完,自己的肩膀便被拍了一下。
出现在身后的是他之前便认识的一位老教授,对方年纪挺大,之前很是稳重,来到宁知星团队后都变得活泼了不少。
“老何,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刷我的卡,之后你要是想在实验楼吃晚饭,可以去登记一下。”他亲切地同新来的同志分享着心得,“他们这里的口味挺咸口,不过食堂前段时间请了个z省厨师,那鸭子做得一流,好吃得不行,炖得软香油烂,我的这牙口都吃得顺嘴。”
“你应该最近的期刊都看过了吧”他略一沉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知星关于光刻机部分的研究论文目前还没有足够多的备份,不一定能借出去,要不你就借她之前红外的材料可以公开的部分应该是能借的。”
迷迷糊糊的何所长愕然发现,实验室里现在已经是泾渭分明,和他一道来的半导体所的教授们现在都是一脸茫然,已经来了两年的老教授们则个个神情淡定,已经收拾着准备下班。
何所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入乡随俗。
他这就有些后悔了。
今天早上宁知星和他说了,要派人为他们介绍实验室的规章制度。
当时何所长想的挺简单,他心里寻思,这实验室的规章制度都大同小异,他带来的这些人都在实验室里呆那么长的时间了,哪用得着专门学习规章制度,可别耽误了宁知星等人的研究进度。
这么一想,他便直接拒绝了,只说之后可以慢慢了解,现在想来,他还是傲慢了,两边的实验室现在看来,确实完全不同,从风格到制度再到管理人员,久违的新奇感填满了何所长的心。
跟着人走,何所长不耻下问,在了解到实验室的一系列制度时,他好几回都欲言又止。
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松太多了,从理性的角度来看,这明明该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的
可偏生之前他了解到的是,宁知星项目组的效率是超乎想象的高,这一切和他认知的常理出现了冲突。
很快他们便到了刚刚教授口中可以借“书”的地方,这里的空间很大,是直接打通了两间小的实验室,里面书籍的比例不多,大多是期刊、报纸还有实验室成员的个人整理的材料和论文。
正如老教授所说,何所长看的期刊和论文很多,他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宁知星对于知识的重视。
因为这里放着的期刊何所长大多已经看过,他便自然而然地略过,直接走到了实验室成员的材料、论文专柜。
这些东西整理得很好,每个部分都有用专门的硬夹子夹住,看得出借阅的人都很爱护,连边角都不带褶皱。
他正打算挑,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小小惊呼。
惊呼的人是何所长之前一起在半导体所共事的同事,何所长眉头紧锁,不甚赞同的靠近,他这位前同事性格比较不内敛,可这并不是犯错的理由,“图书馆”、“借阅室”这类的地方,哪怕没有明文规定,那也是有约定俗成的说法的,要控制音量、保持安静,怎么能大呼小叫。
他走过去想压低声音暗示对方保持肃静,却被对方手上的那本他已经看过的期刊吸引了注意力。
这本期刊居然是双语对照版的
全英文的期刊后夹着一本装订看上去简陋很多,厚度也略有差异的薄本,打开对应着一看,就会发现是翻译过后的中文版本。
看得出这本已经被借出过几次,中文译本上贴上了应该是可循环利用的贴纸,上面写着的是借阅人对于这篇文章或是翻译的不同见解,这是实名制的。
“出门登记的桌子下面柜子里有循环贴。”老教授凑过来解释了一下,“这间房间只借书不看书,说话也没关系,但不要太嘈杂,这个循环贴是阿星提出建议胶水工厂开发的新胶,质量不太稳定,所以我们是建议只贴在译本上,如果有问题重新打印就好。”
“有见解可以留下,但如果别人觉得你见解有严重错误的话,他会直接来和你本人沟通,你要是认可他指出的错误,那就得把你贴的贴纸撕掉,避免给其他人造成错误的引导。”
何所长“你们的期刊都有中文版翻译而且复制了这么多份”之前听到那一番谈话时产生的疑问现在已经有了答案,宁知星实验室还真的做到了每个人都看期刊,而且绝非浅尝辄止。
“有,这是和强身社合作的项目,学校的学生和老师都会参加,咱们实验室定期会拨钱,不过中文译本仅供参考,像是知星,她一般都是直接阅读原文版本的,她说译本的存在,是用来偷懒的,比如说有些文章,如果不感兴趣的话,便可以大概看一下中文译本,了解一下文章的内容。”
“她看书很快,每周的组会上都会推荐她觉得很有价值的文章,基本上她推荐的文章都很值得一读,如果有你觉得适合大家一起讨论的论文,那么也可以在组会上推荐。”
何所长陷入沉思,阻碍着国内不少科研人员阅读期刊的障碍便是语言,大家手里可供使用的道具只有词典,每次解读一篇文章,都需要查上不少词汇,不好理解的语法问题,便只能大致上下文推测,何所长本人算是语言天赋好的,他阅读不算废力,可一本期刊看下来也得花不少功夫,可他们半导体所里,绝非每个人的外语功底都好。
“知星还说了,以后微机发展,大家看论文就简单了,到时候单词直接在微机上一搜,就能搜到释义,再往后发展,没准还可以在微机上直接做简单的翻译,大家阅读障碍变小后,看论文就是常态了。”
何所长默默的挑选起了自己之前因为时间有限没能认真看完的期刊,这时候的他就像是进了宝库的寻宝鼠,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回宿舍。
他再度感知到了早上忽然出现在了脑袋的那个字
“新”。
这是宁知星实验室带给他最大的感受,从上到下,一同前进,没有人停留在“过去”。
宁知星并不知道何所长在实验室内感受到的震撼,她一出实验室,脚步就不自觉地加快了,她下楼的速度比上楼时要快至少一倍。
做实验很快乐,但回家更快乐。
有句话说得对,工作能让人更好地体会到放假的快乐,宁知星感觉这句话很对。
才出实验大楼的门,宁知星便瞧见了熟悉的车。
这辆黑色的红旗小轿车是学校特地给她安排的,听说是陈博学教授和学校领导特地去省政府那以新换旧置换来的款式。
之所以会拿新车去换,主要是因为这辆生产于十年前的小车是做的防弹改装,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它重点就突出一个安全,而这样的车最合适宁知星使用。
只是学校换到了这辆车还不满意,他们认为这辆车使用的年限有些久,担心因为用久了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这就和工厂那边重新定制了一辆,不过目前还在更换内外的硬件,没有送来。
宁知星对此是没有发言权的,否则她是真想说一句大可不必。
从学校到他们家,走路也就二十分钟不到三十分钟的距离,开车不能抄近路,再加上学校人多,可即便如此开过去也就十分钟出头,说实话,就是眼下的这辆车,那都能说一句绰绰有余了而且这辆车实际使用次数并不多,加上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出厂了十年。
负责给宁知星开车的是安全人员叫郑婧婧,她是国内最顶尖的那批安全人员之一,之所以委派她来,一是因为她能力卓绝,表现一骑绝尘,二是因为国家考虑到她和宁知星同性,能够更好的了解宁知星的需求。
“下午好,今天你看上去心情很好。”郑婧婧发动了汽车,她驾驶水平很高,开车的时候很平稳。
车窗上的贴膜是单面的,看不见外部的景象。
这样的环境对于宁知星来说很舒适好吧,她承认,这种上下班不用走路只要眼睛一张一闭就能到家的感觉确实很好。
通勤时间过长就是社畜永恒的敌人。
“是挺好的。”宁知星点了点头,“今天何所长他们到了,实验室人员到位,仪器要到位,明天开始就能正式地投入研究了,项目已经耽误了挺长一段时间。”
郑婧婧不由地一滞“”
她很无奈,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宁知星这哪能叫做“耽误”
再说了,之前宁知星研究的机床是个多么重要的项目,单单看境外势力对她的重视就可见一番,为了低调行事,宁知星没能接受官方的公开表彰这点已经挺委屈了,怎么连多休息一下也不肯呢
郑婧婧跟在宁知星左右已经有挺一段时间了,最开始为了担心宁知星介意,她更多的是低调随行,直到最近开始担任宁知星的司机,她才真正意义地开始和宁知星本人接触。
距离拉近,郑婧婧的滤镜却没有因此碎掉,她反倒是愈发地发现,宁知星比她之前认知的还要更好。
待人客气,从不提无理的要求好吧,其实几乎可以说一句她没有要求,对于生活被人干涉、监管,她也没有怨言,唯一要求就是在家期间不要影响她和家人的相处,就连他们要求宁知星只能两点一线这点,她也毫无二话。
郑婧婧通过后视镜看向那个正在放空的孩子,这孩子一定是今天研究了一天很累了吧小小的孩子就这么担起了一整个实验室,在实验室内一刻不能放松的她,估计也就在车上和家里能够这么松快一下了。
她很心疼这个孩子,郑婧婧偶尔瞥向宁知星的眼神全是慈爱。
很快这辆车便开到了目的地,市政规划时,宁知星的家门口被规划出了足够的停车空间,能够正正好把这停在门口直接进入院门。
郑婧婧和几个同事都住在宁家周围,他们会轮班确认宁家的情况。
“到了。”她声音温柔地打断宁知星的放空,“宁知星同志,我今天买了两份糖炒栗子,你带回去和吴姐他们尝一尝吧”
她从前面的座椅那拿起保温桶“你放心,我留了,会去实验室报销的,不会自己出钱。”
说起这事她有点拿宁知星没办法,怀揣着对宁知星的心疼,郑婧婧能做的事情不多,她在发觉宁知星身材纤细后,便想到了投喂这一点,只是头一次投喂,宁知星便提出了一定要她自己出钱不能让公家吃亏的说法。
郑婧婧说不过宁知星,只得答应,只是既然连出钱都不行,她便更为卖力地打听起了本省美食的消息,像是这糖炒栗子,便是这两天才开门的一家,郑婧婧特地去排队买的。
“谢谢婧婧姐。”宁知星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对郑婧婧予以反投喂,这糖是肖烨从国外带来的,说实话,除了外国产这个特色以外,宁知星并没有感觉到这糖果有什么特别的特色但总归,糖都是好吃的
郑婧婧目送着宁知星下车,她从副驾驶座的柜子那拿出自己特地选的玻璃瓶,里面已经塞了好些五颜六色糖果,她看着这颗新的糖果落入瓶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随着轿车发动,郑婧婧的神情便迅速地转为严肃,刚刚的柔软不翼而飞,眉宇间是满满的英气。
之前藏好的无线电对话机被启动,发号台就在宁家周边,这周围信号都很好。
“宁知星同志回家了,我现在开车绕圈确认周边情况,今天是否有异常情况”
“报告,本日情况如常。”
宁知星才进家门,便闻到了铺面而来的香气。
“好香。”她拿着保温桶绕到厨房,便看见了围着围裙的小叔。
“大嫂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宁振涛迅速打着小报告,手里的动作还没停,正在撇着汤上的浮沫,“她说今天下班得晚一点,你注意一下。”
宁振涛煮的是羊肉汤,里面放着从药店抓来的药材,烧滚的白汤翻涌,微微的奶香味和药材味交混在一起。
“所以你今天可不能说自己不想喝汤了。”宁振涛强调道,“你放心,这是大嫂调味的,我试过了,味道很好,一点味道都没。”
旁边盖着的饭斗里有事先烧好的饭菜,都是处理起来难度小的,吴凤英每天中午回家会把晚饭的材料准备好,晚上如果是宁振涛或宁知星先到家,他们便会动手煮饭。
如果是平时的宁振涛,他肯定会故意慢腾腾地干活,需要干的活是定好了的,干得越慢,平均下来每个时间段干的活就越少。
可是吧,偷懒的前提是好脾气的大嫂心情好,这要是遇到大嫂心情不好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
宁知星脸色迅速黯淡,看着那锅分量不小的汤,宁知星感觉到了压力。
吃不胖不是她的错她去医院检查过的,医生也说了,她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也没有缺乏营养的表现,身高发育情况比同龄人还要明朗许多。
可就是因为她瘦,她便成了小叔和妈妈,乃至于周遭所有人眼里的“珍稀保护动物”,每天到晚投喂从来不停,相比之下,只会投喂糖果的肖烨简直是救命恩人级别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的话音刚落,吴凤英就进屋了。
听到吴凤英走路的声音,宁振涛便迅速地和宁知星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这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是如此,哪怕一个呼吸重了,那也能一眼看出情绪的不对劲之处。
宁知星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迅速地跟在小叔身后乖乖出门“妈,你回来了。”
吴凤英心情不好,可没有和女儿、小叔子撒气的想法,她挥挥手示意着拿饭上桌,便准备开始吃饭。
宁奶奶所传承的家族传统这是刻到了全家人的骨子里,吃饭的时候绝不能带着情绪,要珍惜眼前的饭菜,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段饭倒是吃得一切如常。
除了宁知星。
喝到第二碗汤的时候,宁知星便怀念起了二叔和哥哥。
妈妈喊她喝汤的时候,爸爸和小叔总是毫无反抗之力,跟着赞同。
可二叔和哥哥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帮他一起喝,或是想着办法说服妈妈放下这种执念。
吃过了饭,大家收拾的动作都很迅速,三个人一人干一点,没一会家务便告一段落。
干家务也是需要技巧的,妈妈刚来那两天,小叔那粗糙、随意地干活模式是被妈妈说教了好一阵,不过现在随着小叔干家务能力的突飞猛进,妈妈已经越来越少做出点评了。
宁知星私下听妈妈说过一回,按照妈妈的评判标准,小叔这是以后单身一辈子都能把自己照顾好的水平了。
想起母亲当时那春风拂面与有荣焉的表情,宁知星就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和妈妈就一致觉得小叔要单身一辈子了,而且还是会过得乱七八糟的那种单身一辈子。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小叔知道好了,宁知星有预感,小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成河豚的。
吴凤英“我有点烦恼。”
宁家人对于把烦恼放在台面上说不太介意,只是烦恼也分轻重,如果心里确实觉得家人帮不上忙且只会横增负担的,那便也会瞒着。
吴凤英自诩自己目前遇到的并非天大的烦恼,她对于解决这个问题很有信心,只是心里有想吐槽的想法,便把这事拿出来同小叔子和阿星分享了。
“你们说省城的妇联工作怎么会比咱们老家还烦人呢”她颇有微词,“明明这里的人更有钱,也更有出路,怎么就过成这样呢”
吴凤英刚被调任到这的时候,最大的感受是这里居然只有文书工作,好像只要坐在办公室盖章就能解决问题。
她放心不下,便开始四处调查,吴凤英在和人聊天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总能不知不觉地套出别人的八卦,她拿着小马扎四处找人扎堆聊天,越聊却越觉得不对。
省城的妇女儿童遇到的问题完全不比村里和县城里少,可偏偏他们一个不说,一副家丑不肯外扬的样子。
而且都闹得不可开交了,他们居然还能这么打着圆场过下去。
最让吴凤英觉得神奇的是,省城这到处是黄金,现在赚钱的机会越来越多,可偏偏却还个个以“没钱解决不了问题”为由逃避问题。
宁知星听着听着有些懂了,这些问题其实再过若干年也同样存在。
其实吧这些情况,在村里或者县城也同样存在,只是母亲常年处在那个环境,她便觉得那里的问题都很好解决,也对那些情况的来龙去脉很了解,到了城里,思维模式不加以转变便会觉得这些情况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我只是想不太通,解决肯定还是要解决的。”吴凤英拿出了自己的本子,“我已经找到了一部分突破口。”
宁知星探头去看,母亲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用的都是只有吴凤英自己才看得懂的代号。
“我按照你小叔和二叔以前讲过的开店辐射范围的说法大致把地图画圈做了区分,在每个区都找出了几个情况比较严重,亟需解决的例子。”吴凤英很自信,这些都是她通过走访一个个问出来的,有些人还想瞒,可她是那种能被瞒住的人吗看一看脸色,问一问周遭情况,那就立刻能判断出来了。
同样是需要帮助的对象,她还分了级别,有她认为干涉后能迅速解决问题的,有很明显抗拒干涉但再不解决要出大事的按照轻重缓急,她都做了备注。
“除了有些需要和公安合作的外,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让人赚钱。”她很笃定,“还是老家的那套,赚钱、教育,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我都想好了,首先就要从开讲座开始”吴凤英兴致勃勃,之前县城里和村里的工作对她来说早就没什么挑战性了,现在省城,既是新地图又是新情况,她都迫不及待了。
“开讲座”
“嗯我这还是从你哥那得到的灵感,等等我得给你哥打个电话取经。首先就是要普法、普及妇女也是半边天的知识村里哪家少得了女人了”吴凤英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绝对,她迅速地看了眼小叔,“嗯,也不是说非得要女人,我的意思,我们可能干了”
“我想过了,这无论是城里还是村里,那都一样,爱占小便宜我已经打报告申请经费了,一开始的讲座,只要来的,那就发免费的鸡蛋和零食。振涛,你等一下给我个报价单,就选那种看起来量大又便宜的”
宁知星
这不是给老年人卖保健品的套路吗
免费给油给米,骗来听讲座能留下一个是一个。
“不过只解决思想的问题还不够,还得要解决教育和工作。”吴凤英很不爽,“我和你们说,城里和咱们村里不一样,他们上工是老的退了孩子上,可问题是好些人家里不止有两个孩子,这一般就只给儿子,有时候就是有两个岗位,那也是先给媳妇不是给女儿,可女儿嫁出去哪里一定能有工上呢至于单位分配的房子,那就更是如此了。”
宁知星知道这些情况“确实。”好在现在已经开始计划生育,只是他们省份抓得还不是特别严格。
“不过现在不是有不少人辞工去经商了吗”宁振涛举手道,这个情况他很熟悉,好食记都有不少人辞工离开,甚至还有员工直接开了个和好食记品类相同的工厂,“据我所知,现在市里的工作岗位也多了。”
吴凤英叹了口气“那你们怎么不想想,夫妻俩总不能都辞工吧一个辞职,另一个留着养家,那才正常呢,我都不爱讲,里面还有人辞工下海,混了一圈混不好的,回来工作也没了,你说这情况好不好”
宁知星沉默了,妈妈讲的还真是她不清楚的情况,她以前常常看到新闻说,这个年代遍地是黄金,再加上二叔那顺风顺水的经历,她便总觉得这个年代想要捞金需要的只有勇气。
但想想,这也是幸存者偏差了,只能说,这个年代发财的概率比从前高。
宁知星眼神忽地一亮,看了眼小叔“妈,之前小叔不是提到了这个家居的情况吗”
“那么开一些相关的工厂如何”宁知星迅速地在脑海里做好了规划,“资金可以先从我这出,或者是借也行,这不打紧,具体的生产方案可以研究,二叔不是快回来了吗到时候可以问一问二叔。”
清洁用品公司,这个方向就很可行,而且并非重工行业,也不需要太多的劳力。
“如果是担心利润的话,在能确保产品质量的前提下,可以试试给政府供货的路线,这样就有一个稳定的收入。”宁知星继续提着建议,“至于教育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和强身社合作,这个可以和学校沟通,借用教室,学生充当老师,证书的问题还要斟酌一下,强身社有很多类似的合作项目,学生们有固定的薪水肯定是愿意去的。”
宁振涛也很赞同“只要能保证质量,我们工厂也可以优先采购一批给员工,不止是政府,和这些工厂合作做员工福利也是一条路子,最早我们好食记发家就是先做的工会福利。”
宁知星和宁振涛熟练地凑在一起,将纸张对折,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是吴凤英提出的需求,另一半是可以用来解决问题的途径。
吴凤英看着问题被解决,脸上既有笑意又有无奈。
“这倒是也让我多出点力呀”她忍不住说了一句。
宁知星看了眼母亲,立刻顺毛安抚“那你就错了妈,这件事没有你真不行。”
她一摊手“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可能上街逮人就来当学生吧就算是公开报名,也不定是谁来报名呢”
“有妈您的调查,这到时候参加这个项目的都是最需要帮助的人,这才真的能够把问题解决呢。”
宁振涛点头“是的,如果让我来,我肯定把方案一做,就让人直接招工,肯定不会想到可以这想法能帮上人的,而且我老实说,真要是我自己招工,可能我还会担心有的人家里人来闹事呢,不过有嫂子把关解决,那你看多轻松。”
他喜欢看着自己的设想实现,那时候随口一提的家居用品、清洁用品现在一看,还真是个好主意,他果然是天才
嘿嘿
吴凤英看着小叔子和女儿脸上的笑,默默起身“说起来我刚刚下锅的瘦肉汤应该炖好了,你们俩整天想事情,肯定很辛苦,得好好地补一补。”
宁知星“”
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报答
距离宁家和科技大学颇为遥远的民房内,一家三口吃着饭,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这房子还是太远了,每次调查情况,我都得走好远,还不敢骑自行车,怕太显眼。”看上去像是儿子的年轻人率先抱怨,脸上很是不满。
他每天走过去就得快一个小时
“没办法,那里前段时间修路,大家都传以后市中心要往那边挪,原先的房子主人个个都不肯卖,租房的价格也高了。”
“不要老抱怨,你说一说最近你观察的情况。”
男人一脸无言以对“能有什么情况没有一天,她的行程是有变化的。”
“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八点前到实验大楼,然后从早到晚,绝对不踏出来哪怕一步下班就回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才会再出门。”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有时候他恍惚间都感觉时间根本没有流淌了,他好像在重复地过同一天。
“你又不能进学校,怎么说得这么绝对”像是一家之主的男人皱着眉头道。
“还用进去我买了至少四个人的情报,没要对方做别的,只要对方报信,四个人每天给我的情报都一模一样。”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