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戏弄
一回到酒楼, 我就给梅濂下了帖子,让阿良亲自去送,果然得了回信, 他亥时初刻会来。
入夜时候, 下了好大雨,倒也凉快。
因要见客, 我稍稍梳洗了番,发髻上戴了珍珠步摇, 穿了银红色绣黑牡丹抹胸,黑色绣大红牡丹宽袖纱衣,淡扫峨眉, 轻朱唇,化了个桃花妆
等拾掇得差不多时, 阿良敲门,梅大人来了, 已经上了二楼,进了包。
听见这话, 我施施然出了门,轻提纱裙,以免被地上泥水弄脏, 快步往二楼行去,暗道这个时候, 李少应该到教坊司了吧,希望他一切顺利,今晚就把赵姑娘赎出来。
二楼很安静,落地宫灯摇曳昏黄之光。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梅濂心腹侍从顺子站包门口, 他瞧见了我,满脸堆笑,恭顺地给我行了礼,侧身将门推,“大人早都等夫人了,您快请。”
我头微笑,让阿良待会儿拿壶酒给顺子尝尝。
火锅麻辣鲜香飘出来,让人口舌津,我笑进了包,桌上早都摆上了锅子,一应荤素菜品也布好。
而梅濂呢
他原本翘二郎腿,坐窗边往外看,不知发什么呆,看见我来了,立马站起,微笑冲我头。
趁烛光,我斜眼打量过去,他今儿穿了淡紫色燕居常服,腰悬玉佩和香囊,长安养人,他来了这么久,竟也养出些儒雅,加上身段修长,整个人显得越发俊美,哪里还看出,他曾是个狠辣歹毒山匪。
“等久了吧。”
我笑走进去,顺便将纱摘了。
果然,梅濂只是迅速地看了眼我,立马低下头,笑得温和,搓双手“也没有很久。”
“快入座吧。”
我招呼他坐下,端起瓷壶,给他和我各倒了杯冰镇酸梅汤,趁他分心时候,我把藏指甲缝里巴豆粉下汤里。
“夏夜炎热,喝这个最解暑了。”
我把酸梅汤给他递过去,拿起筷子,往锅子里下了几片羊肉卷和鱼丸,睛瞧去,炭火正热,锅里红油、花椒和辣椒上下翻滚,咕咚咕咚泛香辣鲜美,我将烫好羊肉夹他碗里,笑道“尝尝味道。”
“哎,好,好。”
梅濂稍显局促,忙吃了羊肉,哪知吃太急,被呛到了,辣猛咳,仿佛不我失仪,他侧过身、捂住口咳,用帕子擦了后,这才坐正,咕咚咕咚把酸梅汤全喝完,笑道“让你见笑了,你这吃食实新奇,辣很。”
罢这话,他斜眼朝我觑来,低头,沉默了良久“因为孩子那事,我还当你也不愿见我了。”
“都过去了。”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茬,起身,亲手调了芝麻酱和香油蒜泥料碟,给梅濂放跟,教他怎么蘸吃。
我往锅子里下了些毛肚和黄喉,笑道“我这店马上业,这些日子一直请人试吃,不怕你恼,原本打算等业后请你来,给我这酒楼造造势,但你贵人事忙,又怕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就提请你来。”
“原来如此。”
梅濂默默吃菜,眉头拧提防小心卸下些许,笑道“难为你还愿意请我。”
我给他倒上花雕酒“以后街上做意,肯会和同行起争执,有些事那位爷不好插手,便只请大人帮忙了。”
我冲他眨眨眼,笑问“你会帮我吧。”
“肯。”
梅濂端起酒杯,我碰了杯,嗞一声饮尽。
许是见我态度比较好,他也放了许多,主动将荤素菜品夹进锅子里涮,上下打量了我眼,笑道“丽夫人,你变了很多。”
“老了么”
我手附上脸。
“你那么爱美,怎会老。”
他笑笑,没有我到底哪儿变了,很认地吃菜,冷不丁问我“你和主子爷”
“别提他。”
我翻了个白眼,连喝了两杯酒。
“哦,不提、不提。”
梅濂埋头吃,眼珠左右乱看,不知盘算什么,他好似犹豫了很久,才给我碗里夹了只鱼丸,冲我莞尔浅笑。
我忍恶心,吃了半口。
“你觉得味道怎”
我皱眉问。
“很好吃。”
梅濂冲我竖起大拇指,他抹了把额上热汗,笑道“头些日子就听见同僚议论,朱雀街出了个丽夫人,要做个火锅意,每日家都请豪贵公子和三教九流去试吃,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香了半条街。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怎么好吃法,你、你很会做意。”
“是李少教好。”
我谦虚一笑,心跳得极快,看来第一波宣扬造势已经起了效果,业那天应该会爆满吧。
正我偷乐时,我发现梅濂正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张了几次口,仿佛有话要。
“大人要对妾身什么”
我笑问。
“那个”
梅濂笑得极尴尬,筷子搅动碗里芝麻酱“我还听,你、你和朱九龄牵扯不清”
“坊传闻罢了。”
我喝了口酸梅汤,挑眉一笑“怎么,大人竟信这些捕风捉影事”
“不不不。”
梅濂忙否认,警惕地下看了圈,眼里闪过些许暧昧“我这不是怕主子爷心里会有什么。”
“没事儿。”
我忽然作弄一下这小子,吃菜,漫不经心道“我和他已经掰扯了,他知道朱九龄这事,还嘲笑我看上个老,建议我找个年轻些,对了大人,我若是跟你,你要不要我”
“啊”
梅濂“吓”得将鱼丸咽下,哪知卡住了,直接抓起酒壶猛灌了通,手一个劲儿抚脖子,试图往下顺,他俊脸涨红了,喘过气后,笑嗔我“你是变了,这种玩笑都敢。”
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习惯性地要抓我手,忽然反应过来不合适,胳膊悬半空,尴尬地收回去,笑道“你呀,别太恃宠而骄了,男人都希望女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其实主子爷不是很喜欢你抛头露,就是太、太乎你了,这才纵你,你要安分些,别让主子爷脸上难看。”
“哎呦。”
我凑近梅濂,坏笑“大人这是关心我哪。”
梅濂呼吸一窒,忙避我目光。
而就此时,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好似咽了口唾沫,而手也不禁攥成拳,南方丹阳话竟脱口而出,嗔我“你就不要作弄我了嘛。”
他叹了口气,问“看你脸上有疲态,是不是外太累了可有遇到难事”
我装作不好意思,低头偷偷吐了下舌头,眼圈一红,诉苦“那晚和他决裂,一气之下把他给五千两银票给扔了。如今出来做意,才知道用银子地方多,给宋妈妈送了两回极品燕窝盏和珍贵补药,出去了快一百两,算上酒楼这边支,加上我还准备给丽人行弄个作坊,银子流水似往外花,我又不好意思管李少和袖儿借,而今已经捉襟见肘了”
“我呢,你哪有那么好心请我用饭。”
梅濂摇头一笑,眼里竟含股宠溺。
他转身,从身边小凳子上拿起个锦盒,给我推了过来,笑道“上次给你银票,你不要,拿吧,里头还是三千两,若是不够了,只管使唤下人来我府里要。”
我抿唇一笑,将银票收下,辜地问“莲不知道这事吧。”
“我事,她管不。”
梅濂莞尔。
就此时,我听见他肚子发出阵响动。
我佯装没听见,愉悦地给他倒酒,偷摸瞧去,他果然有些不自了,背忽然挺直了,深呼了口气,仿佛憋气。
“你怎么了”
我忙问。
“没事没事。”
梅濂笑了笑,筷子夹了片笋,吃了口“我肠胃不太好,你、你家这火锅挺辣,天太晚了,”
我知道他要溜去找茅厕方便,可我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打断他,笑道“没事儿,我家火锅还有三鲜,那个不辣。”
我一直往锅子里煮菜,给他碗里夹菜,手拍了拍那个锦盒,笑道“起也好笑,我这酒楼都快业了,还没个正经名号呢,既然大人慷慨解囊,那好人做到底,帮妾身一个呗。”
梅濂拳头紧紧攥住,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细思了片刻,笑道“你化名丽夫人,另外一个铺子叫丽人行,这个酒楼便也落丽字上嗯我希望你同主子爷以后和和美美,和、丽莫若叫丽和酒楼,也有风和日丽之意。”
“这个不错。”
我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有你啊,这时候都不忘恭维李昭。
我笑给他满了杯酒,举杯,敬他“妾身多谢大人赐名,愿今后日子如大人所愿,风和日丽,请。”
“请。”
梅濂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而此时,他肚子里声音已经始翻江倒海。
我憋住笑,趁喝酒空耳偷摸打量他,他额上大汗淋漓,俊脸憋得绯红一片。
“那个”
梅濂次口,笑道“我还有些公务”
“大人待会儿回去时候,给莲带套美体护肤膏子吧。”
我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笑道“我也不好白拿你银票,阿良,快去库里拿一套虞美人。”
我故意拖延时,给他倒了杯花雕,挑眉一笑“跟你个好事,我今儿同教坊司做成了笔大意,不仅将我库里存货全都清了,而且明年买卖都有了落,教坊司果然是销金窟,宋妈妈出手就是阔绰,一下子买了二三十套。”
“哦,是嘛。”
梅濂举杯,唇已经变了色,一直发发颤,可人却坦然自若,笑我碰了杯“是恭喜你了。”
忽然,他像起什么似,试探问我“你教坊司可曾见过一个叫赵燕娇姑娘”
我心里一阵恶寒,但没表现出半厌恨,叹了口气“见过,是个貌美又可怜丫头,同我当年遭遇很像,那日我和李少谈完意从后门离,看见她和未婚夫话,哭得好伤心,今儿又听见消息,那五公子要成亲了。”
“是么。”
梅濂脸色越发差了,双腿紧紧并住,强忍,眼里恶毒遮掩不住,他轻抿酒,淡淡一笑“人各有命,也怪不了谁。”
“对啊。”
我摇头一笑,留心这畜一丝一毫表情,叹道“还呢,昨儿谈意,我看见赵小姐站湖边,仿佛有轻念头,宋妈妈,这丫头刚小产,心情抑郁”
到这儿,我扭头看梅濂,佯装好奇,凑近他,轻声问“大郎场上混,你可知她怀孩子是哪个官人”
“这我怎会知。”
梅濂脸色越来越差,唇角噙抹难以琢磨坏笑“她教坊司已经有三个月了,迎来送往,入幕之宾不计其数,兴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吧。”
“可怜哪。”
我鼻头发酸,垂眸,盯杯中之物,没言语。
“对了。”
梅濂轻咳了声,小心翼翼地下观察了番,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到声音,操难懂南方话,小声问“你可曾听过陛下过赵童明这个人”
“谁”
我故作不解“赵童明是谁,朝中哪个官员么你要我帮你打听么”
“你小声些。”
梅濂冲我挤眉弄眼,随后默然,指头桌子上来回磨,不知盘算什么,忽然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我就随口一问。”
“这啊。”
我微笑头“我对朝政不懂,那个讨厌人跟也不敢多问。”
我知道梅濂已经快要憋到极致了,几次三番提出离去,我偏不让他如愿。
“你怎么不吃呢”
我将盘中肉全都下进去,连声劝梅濂多吃,而此时,去库里找护肤美体套盒阿良来了。
我忙放下筷子,兴奋地当他打盒子,将里头巴掌大小瓶瓶罐罐取出来“这些膏子不错,但还得用特殊手法使用,我现给你示范,你回头教给莲。”
“那个夫人哪”
梅濂嘴都白了,眼神飘忽,呼吸短促“我实是”
话还未完,他忽然弯腰,哇地一声吐了,秽物溅了我一裙子
我哎呦尖叫了声,下意识往后躲,捂住鼻子,忙问“你怎么了”
梅濂手紧紧抓住桌子沿儿,一直吐,他将侍从顺子唤进来,抓住顺子胳膊,颤巍巍地站起来,整个人仿佛被暴打了顿似,冲我虚弱一笑,致歉“对不起了,我实是不适”
“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担忧地看他。
“不用不用。”
梅濂脚底发软,整个人靠侍从身上,拼最后精神,次笑给我道歉“让你见笑了,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我一把抓起纱,戴上,让阿良赶紧去背梅大人,小跑将他们主仆二人送到后门。
我一脸焦急,嘱咐梅家侍从,让他赶紧去请大夫瞧瞧,梅大人突犯急症,兴许身上出了大问题。
我担忧地站后巷,目送梅濂上了马车,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笑出声。
我回头,看了眼守我跟阿良,嫌弃地瞧了眼他手,笑催促“脏死了,一手臭味儿,赶紧洗去。”
罢这话,我轻松愉悦地往酒楼后院走去,进门后,发现李少此时坐院当中小凳子上,他脚边放壶酒和一盏烛台,手里拿杆长长烟枪,正抽不亦乐乎。
“什么时候回来”
我笑问。
“就刚才。”
李少狠抽了口,噘嘴吐眼圈,斜眼觑我,挑眉一笑“你也够坏,竟敢这么欺负他。”
“信不信,他乐意让我欺负。”
我撇撇嘴,踏小碎步上,将梅濂给锦盒打,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手指弹了下,笑得意
“今儿可算出了口恶气,里外里又挣了三千。”
话,我将银票递给李少,下巴高昂起“喏,这是赎赵小姐银票,总不让李哥你放血嘛。”
李少瞧了眼银票,没接,抽了口旱烟,仰头看我,笑得难看“妹子,我没把事办成,宋妈妈她不放人哪。”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