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xpt4 > 科幻 > 一生一世,江南老 > 第2章 楔子 今于佛前,自说誓言(2)

那夜,她经历了一次营啸。

肃杀之地,一声声凄厉的啸音,惊醒了她。带来的都是近身侍卫,帐篷里没人,置身暗夜,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惊。”肩上有柔软的皮毛覆住。

大战在即,夜惊难免,总有新兵经不住生死重压,噩梦喊叫。过去每逢营啸,他都亲自处理,前往兵士们的帐篷,震慑住他们,谨防有人借此私泄恩怨。今夜他在这里,他知道她对夜,对黑暗有无边的惧意。

她在找方向,找他在的方位,凭着自己的想象,想和他面对着面:“哥?”

帐内寂静了。

他的热息在正前方,落到她的人中和唇上。

耳膜被营外的脚步声、呵斥声冲撞着,她的错觉越来越多,像能听到风吹着火把上艳红的火苗,无数营地的火把在狂风下齐齐作响,统统淹没了她。

他为什么没离开,还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敢妄动。

只怕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姨母说,你又推拒了赐婚?”她不舍远离,仍装不觉,感受他的气息。

“怎么?想要个嫂嫂了?”他终于出声。

“是你娶,为何是我想要?”

“娶,也要在临海郡陪你。”

她的心像被刺了下。

“我一人在宅子里住惯了,怕被管束,还是跟你在军营好。”她终于离开他的脸前,去看身边的小小黑影,好似是个凳子。

“不看着你嫁出去,我也不会有什么女人。”他最后说。

后来外头有将军来唤,他命军医进来守着她,军营里,也仅有军医方便出入这个帐篷。后半夜,哥哥没再回来。

沈昭昭知他不日就要渡江大战,军事繁重,也不打招呼,留了一封书信,交代自己要去洛迦山为他祈福后,带人离开。

马队途经柴桑的沈宅旧址,她稍作休息,被人拦下,那人用荷叶捧着一块鲜嫩的豆腐,在马前对她笑着举了举,她认出来是幼时常见的豆腐摊的老板。翻身下马,刚要从身上摸钱币,一双藏青色的靴子出现:“何时需你做这些了?”

那街边立着的人,青衣玉带,眼似点墨,笑里自带三分杀气。

侍卫们的眼中尽是慌张,要行礼,被他以目光阻止。

他摘了她用以遮面的白纱,为她将耳饰发簪都取了,又把她身上的雪貂换作素色披风,由奢转素,又嘱咐侍卫佯作无事发生,原路回临海郡。

而他同她一人一骑,自西至东,去了洛迦山。

洛迦仙山,孤伫海中,彼有菩萨,名观自在。

那是观音大士的修行之地,在临海郡以东,是他常为自己请香的圣地,她时常听说,尚无缘一见。

可惜天不逢时,路途中接连几日都在下雨。

船渡海时,巨浪滔天,风卷云涌。船夫怕船翻,不得不中途折返,将他们送了回来。他们就和寻常香客一般,躲在岸边的草棚下避雨。

一同渡岸,又一同被送回来的是一对求子的年轻夫妇,还有一对婆孙,她见那小孙女穿的单薄,在婆婆的怀里瑟瑟发抖,将哥哥给自己的袍披赠给了那小娃娃。

那婆婆连连致谢,问他二人是否也要求子。

哥哥恍若未闻,而她心慌,不晓得他是否听到。两个穿着雨蓑的和尚走入,为他们解了围,为首的一位老和尚见到沈策,当即合掌:“施主。”

这便是那洛迦山上的寺庙主持,竟也被困在暴雨当中。

“施主可还被心魔所困?”那方丈笑吟吟地望过来,没点破他的身份。

“在阎王殿的人,寻常牵挂都嫌浅薄,”他回说,“有心魔拴着,也不是坏事。”

方丈以观海为由,将沈策邀去草棚外。沈策同这方丈有数年交情,倒没拒绝,一王一僧,冒着雨立在海边,将这雨棚让给了他们。

沈昭昭看波涛翻滚,看他身披雨蓑的背影,想到母亲离开那夜。

临去前,母亲屏退乳母和哥哥,塞给她一个香囊,嘱咐她,倘若日后哥哥沈策待她不善,将这个香囊给姨母,换得庇护。

那香囊里,绣着一个生辰八字和亲生父母的姓氏乡贯,是哥哥的。

母亲来不及给她讲当初发生了什么,是分支亲族对母亲多年无子的嘲笑鄙夷,还是父亲对光耀沈家抱有一丝期望,抱来了这个儿子。但人之将去,母亲挂念的还是亲生女日后的安危,将这香囊亲手交给了沈昭昭。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保命符,却是哥哥的一道催命符。

冒充名门之后,是重罪,更不要说从军。

那时的她虽年幼,却也懂得此物会害哥哥,在母亲安葬后,立刻将香囊烧了。

烧掉的是他的催命符,也是她和他的“可能”。

她甚至设想过,有朝一日沈策被那个多疑的皇帝逼得谋了反,即便她说出两人非亲生兄妹,沈策会信,他的将士们也决计不会相信。那些为他浴血奋战的大好儿郎,是决计不会接受自己誓死追随的郡王是一个和胞妹苟且的人。

柴桑沈郎,可以是无数佳人的梦中人。

独独不能是她的。

天黑前,雨渐小了。

洛迦山不留夜客,眼看要日落,他们这些香客也无法再乘船渡岸。

沈昭昭执意到岸边的岩石上,对着洛迦山的方向恭敬跪拜,为兄祈福。离开草棚前,她和婆孙两人作别,老婆婆塞了一根红绳给她,是从小娃娃手腕上解下来的红绳,趁着避雨编的,编成了一粒落花生。

婆婆不识沈策,更不识沈昭昭。

她以为能冒雨来叩拜观音大士,又如此虔诚的小男女,必是为了求子。所以好心送这落花生,算是寻常人的一种祈愿和善意。她无措地握着这红绳所编的小小果实,见沈策似乎没看到,也就佯作无事,收于怀中。

两人在天黑后,寻到个小镇子落脚。

镇子小,从没招待过外乡人,没像样的客栈。沈策一手牵着两匹马,一手牵着她,在镇子上找住处,见到一叶扁舟在水路上停泊着。船夫见沈昭昭目不视物,好心留两人到乌棚里住一夜。岂料,沈策出手就是一小块碎金,唬得那船夫不敢怠慢,让家人送来好酒好菜,好生招待这两位外乡贵客。

那夜,船夫自觉占了沈策大便宜,一直摇着船,穿行于镇子的水路当中,让他们有景可赏看。

一叶扁舟,行于水上。

她撑着下巴,听他给自己说,过了几个石桥,又有个小佛堂,如此云云。

忽然地,酒香四溢。

是他再开了一坛酒。夜月壶觞,难得好兴致。

她微欠身,问哥哥讨酒喝,唇上微凉,杯口贴过来,一口,一口,是他不厌其烦地喂着她喝。

她直勾勾望着眼前他的黑影,想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回府,我都高兴,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想说,我这脸是故意摔伤的,是不想嫁人,不想被赐婚。

他也像在回视自己:“什么好东西?握了一整夜?”却说得是她手中物。

她手中被握热的红绳被抽走,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也像突然被他窥见心事。她胡乱去抓,想要夺回来:“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人家送的总不会是坏东西。”

他的身影在前,手臂的影子一挥。

她心骤然一缩,听得落水声。

“为何扔了它?”她眼泛酸,没来由的委屈,是喝多了两口酒,也是因为这物事的珍贵。这恐怕是她此生唯一能收到的、关于两人姻缘的祈愿。

可又不能说,只好低头,掩饰低落。

直到手被拉起,那红绳被塞回来。

他扔去水里的不过是鱼骨头。

“你若喜欢——”他漫不经心地哄着,没把话说完。

沈策的妹妹若喜欢什么,照这样子,玉雕金铸,摆上一架子都不是难事。

“不要,”她忙摇头,“弄一屋子落花生像什么。”

那还真是没法见人了。

他笑,是醉了,笑得如此畅快。

时隔两日,他将她平安送回临海郡。

他要走时,她一路跟着,送着,到沈宅的大门前。白日里,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眼见她眼圈红红,哽咽着的说不出话。

沈家大门内外,她怔忡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临别的酸楚如潮涌来,到他迈出门槛,翻身上马,她终于追上去,脱口叫他:“沈策!”

艳阳下,他于马上回头,和她良久对望着。

于战马上的男人曾踏过多少尸山骨海,一贯自嘲在阎王殿的男人被那一双乌瞳望着,许久无法启口,最后也不过是:“天要黑了,快进去。”

他挥鞭,策马而去。

身后,出现了一队精锐骑兵,是这几日跟随他从军营到洛迦山,又到临海郡的骑兵,一直受命在暗中跟随,从未敢露面打扰两兄妹的独处。

半月后,姨母回沈宅,召她入宫。

她记着哥哥的嘱咐,以病推脱,姨母不以为意,笑说她是被哥哥惯坏了,圣旨岂是能称病不接的。姨母责难数句后,不再多言,她以为此事已过去。

未料姨母竟早做了安排,趁她不备,绑缚于木箱内,带离沈宅。姨母是沈家的人,纵使有沈策的叮嘱,谁也不会料到这一箱“加持香”会是郡王的胞妹。

待到临海郡外,王军接应,再无追回沈昭昭的可能。

她被关在东宫偏殿。

姨母声泪俱下,劝她让沈策交出兵权。如今皇帝已决定对沈策下手,姨母和表哥必须站在皇室这一方,才能保命。

姨母料算到了,她于沈策的重要。

可姨母没料算到,沈策的妹妹,怎会受人要挟。

……

殿外的雨更大了。

她五内俱焚,浑身恍若火烧。

手指还在固执地想要找地板上的裂痕,以为这里是临海郡的沈宅,早忘了这是宫里。她柔柔地又问了句:“哥哥到……洛迦山了吗?”

身边的那个不相识的小宫女终于哭了:“姑娘,从柴桑到这里,是不会经过洛迦山的。姑娘你记错了。”

她极慢地眨了下眼,泪水从眼旁流淌而下。

好像上一刻还是意识清醒的,自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唯一的念想也被掐灭了。

其后两日,她只记得洛迦山,气息有进无出。

心头挂念的仅有渡江一战,哥哥是否平安。

弥留之际,殿门似被推开,木头碰撞墙壁。

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香灰味,有水,混着手的温度,落到她的脸上。

那不是水,全是血,小宫女早就吓得瘫倒在地,持剑走入的人浑身浴血,手上全是血。他从知道她被召入宫,就不舍昼夜地往回赶,从在数百里外听说姨母去了沈宅就知道会出大事,一定会出事:“昭昭。”

她努力吸着气,眼泪往下冲,冲掉了脸上的血。

“哥……”

她睁着一双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努力想看清他,都是一个轮廓,一个影子。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滑动着,划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沈昭昭的手在往下滑,又被他抓住,两只手都合在掌心,紧紧握住。

往日脉脉盈盈的眼眸里没了光,全散了。

“去找红布……”他声音嘶哑,在咬着每个字,喉咙里混着血。

身后浴血的将士皆不懂这背后含义,立于殿内,全是无措。

“去找红布!去!”

他知道她要什么,从头至尾都知道。沈策其人,狡诈多谋、能征惯战,能识破敌军的阵法诡计,又如何看不破自己妹妹的心思……

往日他被困于心,受缚于己。而今,他终看破。

谋逆可为,娶昭昭有何不可?

你我自幼孤苦,彼此便是倚靠。

你要我,为何我不能给。

后记

沈策,字牧也。名门之后,姿貌过人。

少时多难,与其妹寄人篱下。凭战功进爵为王,善以战养战,性暴戾多疑,狡诈多谋。后招皇室忌惮,囚禁其妹昭昭,妄以亲眷制之。

沈策兵临都城,其妹吞香而亡。策震怒,焚烧宫室,弑杀天子,海内震动。

更有传闻,宫破之日,沈策一人一马,怀抱一红衣女子离宫。后再无踪迹,江水两岸一时无主,南境大乱。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