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火把燃的正旺, 偶尔爆开的火花一闪一闪的,照映出四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油脂忽高忽低的滋滋作响,更映衬出这一室除了吞咽之外的静默。
在朱氏的注视下, 三个妇人终于吃完了那一罐子粗糙薄粥, 也终于有功夫朝着朱氏探究的看过去。三个人虽长得不同, 可眼睛里那种冷却基本雷同, 只这么一看, 一股子怨恨绝望的气息就席卷而来,让朱氏背脊一阵的寒毛倒立, 有心想辩解一二, 却怎么都张不开口。直到那三个垂下头去,朱氏这才一个哆嗦的醒了神。
妈呀,吓死人了, 这三个,这三个还是人怎么看着冷的和鬼一样呢忒吓人了哎呦, 坏了,这人都成这样了,自己这想头也不知道有么有用了这可怎么好
朱氏将罐子往篮子里一塞,眼睛不自觉地又往那三人身上瞄了去, 这一看,又是一惊,刚才只顾着看她们吃饭, 所以没注意, 却原来这三个, 脚上居然还带着铁镣铐,人直接锁到了床上还是摆在地窖中间的,空空荡荡的木板床上
想想这三个人在山寨里的作用, 想想这现场,这是连着寻死都预防上了朱氏的心一阵的发凉,随即手忙脚乱的开始往地窖上头爬,速度快的都不像她往日的模样,就好像慢上一步,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一般。
等着好容易重新站到了院子里,让阳光一照,脑子才算是重新活络了起来,恢复了几分理智。可也因为这样,她垂头悄然往那地窖的方向看去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几分惧意。
一早就知道这三个活着不易,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不易,求死不能,求生不得,那地窖对于她们或许就是地狱
“怎么还不走”
守着地窖和库房的山匪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着朱氏嚷嚷,朱氏下意识的心跳加速,怕的浑身发,微微垂头,快步的往外跑,直到出了那个院子才缓和了剧烈的心跳。而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短短的一趟送饭之路,在一惊一乍中竟是已经让自己浑身汗头了。
不敢擦汗,朱氏微微扫了一眼周围,看着没人,快步就往厨房去,到了自己的地盘,整个人才彻底的放松下来,然后小心的开始思考,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朱氏一个人努力想拯救自己的时候,沈依依也收到了简放的消息,让她跟着去探路的事儿。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她一听就明白了简放是个什么想法,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可问题是她觉得不错,不代表她家爷爷也感觉不错,她家大郎几个感觉不错。反正简放这话一说,不但是简放,就是跟着来佐证的王捕头和段老大一并让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男人给怒视了。
“不行,太危险。”
大郎第一个窜了起来,整个人蹦的,膝盖都能有椅子高了,可见急成什么样,不过他虽然出头早,可这说话的威力却还是弱了些,不及后头沈清明。
“我家大丫才十二岁啊,这岁数还是个女娃,让她跟着也太不像样了吧,不说这事儿有多危险,只说这传出去先头刚压下的流言可就没法子说了。要是实在抽不出人,要不老头子去”
看看,湖就是湖,这挤兑人的水平厉害吧,一句抽不出人,就将这王捕头和段老大给挤兑的脸都红了,好一阵的咳嗽掩盖尴尬。看向简放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幽怨。可惜简放这混小子打定了主意,就没准备改,还因为这个想头难得发挥了一下他的厚脸皮。
“就是小,才不引人主意,换个男装,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十岁的男娃,这样匪人怎么会上心只有别人不注意了,她那一手弓箭的本事才能更出其不意。再说了,沈爷爷,我们是探路,装作路过而已,秋收的档口,路上税吏往来频繁,这些人不会有动作的。”
简放许是在外头人的眼里说话并不多的缘故,难得来这么一通,倒是让沈家的人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他几眼。用一个男装避开了名声问题还说的这么巧妙,局势分析也十分的到位有理,这样的简放,沈清明的眼里不免多了几分探究,眼角还稍微的往自家大丫头这里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丫头似乎也挺乐意,难道和这小子真有交情
沈清明没觉得自家大丫会有什么情窦初开之类的事儿,缘故很简单,因为即使沈依依再能干,在爷爷的眼里,那还依然是个孩子,更不用说这简放来的这么光明正大了,自然不会想歪了去。
只是自家孩子愿意去这让沈清明觉得有点牙疼。他自觉不是那种喜好冒险的人,就是那失踪的儿子也是个老实沉稳的,怎么留下的孩子里就能出这么一个异类呢弓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说本事就本事了刚开始的时候差点让他惊得下巴都掉了,如今连着衙门的人都觉得厉害,甚至厉害到都能当探马了,这
唉,不管怎么说,既然孩子也愿意去,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多少也知道些大丫的心思,左不过是因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所以她将自己当成了男娃在用呗,肯听衙门的话,不就是想让自家多几分别人没有的底气让人多顾忌些,少些欺负还不是为了多得些银钱
想到这些,沈清明看向沈依依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愧疚和不忍,半响才说道
“既然这样,那大丫,你乐意去就去,只是说好了,先顾着自己要紧,哪怕是没探到什么,也要保证安全回来。”
这话当着衙门的说其实是不合适的,可谁让这坐着的都是认识的人呢,谁让他是个老人呢,这倚老卖老的也不是不行,所以沈清明说的十分的坦然。而王捕头本就是个重情义的,听见人家孩子愿意去,已经很满意了,自然不会在这言辞上计较什么,反而跟着说到
“一次不成还能有第二次,可人的命却只有一次,确实该先顾着保命要紧。”
人家这么体谅了,沈清明后头的话反而不好说了,所以他只能点着头,在简放和沈依依约定好了时间之后,端着淡淡的笑送了人出去。
秋收时节的繁花县少了娇花软玉的媚态,却多了几分硕果累累的憨态,沈依依一身男孩的装扮,跟着简放推着独轮车一路往南去的路上,眼睛总不自觉的往四周打量着,每每看到果子什么的,就心里痒痒的,想要停下采摘一些,看的简放都有些失笑,忍不住给出了许诺
“别看了,这次若是顺利,咱们回来的路上正好采些回去,好歹有车,这会儿还是赶紧的办事儿吧。”
“独轮车空着也是空着,装点东西不好”
“太重了,浪费时间。”
“那咱们先装荷包里,等着快到了在取出来”
“若是有瞭望的岗哨看见了可怎么办谨慎些总不会有坏处。”
咦,她还真是忘了这么一个可能,沈依依心里一凛,忙断了自己的心思,忍不住埋汰自己这是太平日子过多了,忘了警惕。
简放的警惕那真是没的说,也用对了地方,这不是这里他们刚拐过一个弯,进入到南山的范围,沈依依明显就感觉到了不对。总觉得有什么视线盯着她。
你说她怎么知道嘿,你当十年的弓箭手经验假的啊习惯盯住别人的人对被人盯住总是十分的敏感的,更不用说十年经验的人了。
“有人盯着了。”
沈依依知道,在对付山匪这样的事儿上,她所谓的经验其实用处并不是太大,倒是简放,因为他爹就是捕快,简苍头虽然是义庄的看守,也算是衙门出身,加上他自己,勉强也能算是三代衙门胥吏,所以哪怕是日常道听途说的,也比她经验丰富,所以一感觉不对,立马就和简放交流了信息。
而有了她的提醒,简放果然不负众望,借着转身,整理独轮车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就点出了几个可能的位置。
“左前方红树林子那边是不是”
“不是,那里感觉挺好。”
“右前方槐树边”
“对,应该是在树上,感觉一直盯着。”
“知道了,应该是暗哨,一个人问题不大,且不管他。跟着我近点,别让他发现你是女娃。”
“知道了。”
知道自己进入了危险地带,沈依依十分的听话,还知道微微垂着头,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容,走路都跨大了步子,不自觉的还会用上大郎的一些肢体习惯,这遮掩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小心戒备的简放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所以说他要沈依依跟着来嘛,看,多有用这眼神,这敏锐度,衙门里一般的十七八的有哪个能和沈家大丫比简放心下对自己前头有些莽撞的决定十分的得意。
顺带的也鄙视了一番自己大老爷们的,前头还嘱咐人小姑娘谨慎呢,结果真打脸,合着弄了半天自己还是比别人差了一截啊这么算算,这沈家大丫的天分可比他好多了略有些心酸怎么办三代胥吏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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