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谣言
长歌和灵鹊,是亲眼看见皇帝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谨兰苑。
这一举动,被理解成了愤然离去。
初次承宠就被厌弃,秦婈仿佛在这宫里成了笑话。
此事咸福宫是第一个知晓的。
薛妃和李妃在亭子里下棋,薛妃将白子掷入棋篓,疑惑道“你说陛下直接走了”
长歌颔首道“是,陛下走出谨兰苑的时候,已是怒上眉头,奴婢们都瞧见了。”
薛妃蹙眉道“你可听见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一向喜怒难辨,便是文武百官都琢磨不透帝王心思,秦美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触怒圣颜到这种地步
难不成,与那副画有关
长歌攥了攥袖口道“奴婢倒是没听见什么,只瞧见瞧见秦美人追到门口,陛下也没有回头。”
哦,这便是留都留不住人的意思了。
薛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看来,咱们这位秦美人,还真的是福薄。”
长歌继续道“那奴婢还在谨兰苑伺候吗”
“好生伺候着,别让人挑出错处来。”薛妃将满满一袋金叶子放到长歌手上,道“陛下厌弃了,不是还有太妃护着吗”
长歌附身道“奴婢明白,奴婢多谢娘娘。”
很快,秦美人被陛下厌弃的消息,就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蹙眉道“才承宠,就被厌了”
章公公道“奴才听外面那几个小的说,秦美人一直苦苦哀求陛下,但却没留住人。”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道“这种事哀家管不了,让后宫折腾去吧。”
章公公道“是,那奴才便退下了。”
章公公离开后,看着外面两个卖笑的小太监道“此事不得到处宣扬,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太监笑呵呵道“公公说的是,奴才们记住了。”
章公公一走,便有小宫女凑过来道“公公,谨兰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太监甲小声道“能怎么回事,秦美人欲狐媚惑主,失算了。”
太监乙道“对了,你们可别说出去,章公公说了,仔细自己的脑袋。”
小宫女立马道“公公放心便是,这种事,我自会守口如瓶,不然就叫我在大雨天值勤。”
秋末。
尚功局正眼下在做冬装,正是最忙的时候。
尚功局掌制和女史一边绣各宫娘娘的大氅,一边道“听说了吗”
女史道“什么”
掌制道“那天晚上,谨兰苑的秦美人,居然穿了先后最喜欢的缠枝纹中纱,结果被陛下厌弃了。”
女史瞪大了眼睛道“穿了先后最喜欢的款式”
掌制点头,撇嘴道“是啊,也不知秦美人是从哪打听来的。”
女史喃喃道“那秦美人这胆子,也忒大了些。”
掌制道“这后宫谁不想要恩宠,但有些事啊,欲速则不达,欸,这事我只与你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女史颔首道“掌制放心,奴婢若是外传,五雷轰顶。”
“瞧你,我也就是嘱咐一嘴罢了。”
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这六局一司里,能比尚功局还忙的,便属尚仪局了。
毕竟朝见、宴会、音乐、进御之事皆由尚仪局掌管。
掌宾对小女史道“你去问问各宫娘娘,有无要给陛下献舞的,若是有,便同张司乐把曲子备好。”
女史道“那谨兰苑,咱还去吗”
掌宾垂眸道“也不知秦美人的伤,好是没好。”
女史的小脸一下就白了,“陛下,打了她”
掌宾指了一下自己的脸蛋,道“听说,昨日她没去太妃宫里,就是为了养伤。”
女史捂嘴小声道“陛下怎会打她呢这秦美人倒是可怜。”
掌宾拍了拍女史的肩膀,道“她被打自然有她被打的道理,哎,不过秦美人到底还是后妃,过会儿你还是去一趟吧。”
女史点了点头。
一传十、十传百。
三日不到的功夫,秦婈已成了被狂风席卷过的娇花。
花瓣凋落,树叶枯萎,谁路过谨兰苑都要叹上一句,可怜。
孙太妃虽然不会全信那些流言,但心里却清楚,真若是得了宠,绝不会是这般样子。
孙太妃垂眸半晌,看着眼巴巴望着自个儿的萧韫,道“去叫秦美人过来吧。”
一听这话,萧韫便如小跑一般地点了点脚尖。
袁嬷嬷犹豫道“这”
孙太妃道“只要陛下没把话说透,就无妨。”
得了太妃的召唤,秦婈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这两日,众人瞧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奇怪,但偏偏她又解释不了什么。
那个人为何会走,她心里也在打鼓。
难不成他也做了奇怪的梦
秦婈福礼道“臣妾给太妃请安。”
太妃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小脸,不由想到了阿菱,叹口气道“你也别灰心,日后还是每天来我这吧。”
秦婈笑道“多谢太妃。”
“好孩子。”太妃拍了拍她的肩膀,咳了须臾,起身道“你在这陪韫儿说说话,我去歇息会儿。”
太妃走后,屋里便只剩母子二人。
萧韫看着秦婈,只觉得他娘这几日都瘦了,连忙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秦婈看着肉乎乎的小手,道“这两天,你可有好好听太妃的话”
萧韫点了点头,小声道“有。”
秦婈只要看着萧韫,所有的忧愁一扫而光。
萧韫学着太妃平时对自己的样子,捏了捏秦婈的手心,悄声道“好好吃饭。”
秦婈眉眼瞬间染上笑意,道“好,我记得了。”
萧韫已过三岁,太傅已经开始交他写字。
秦婈站在身后,握着他的手陪他练字,可小皇子不老实,横、撇、竖、捺,常常捺还没写完,就要回头瞧秦婈。
人一回头,手就顾不上了。
狼毫飞转,墨汁朝各个方向飞。
不一会儿,这两人的手上、前襟上便缀上了墨点。
但萧韫可不觉得这是犯错,高兴二字简直写在了脸上。
秦婈看着他眼睛怔怔出神。
她知道,她该知足的。
可偶尔还是忍不住遗憾,她错过了这孩子三年。三年,倘若她在,他是不是早就能说话了
不过人生没有倘若。
她不在,才是对着他最好的。
薛澜怡处处与自己不对付,可有一句,她没说错“大周不该有通敌叛国的皇后,皇子也不该有这样的母亲。”
萧韫看着秦婈微红的眼眶,忙小声道“母后,不哭。”
秦婈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她指尖一颤,笑道“不是说了,不能叫母后。”
萧韫道“阿娘,行吗”
秦婈深吸一口气。
这叫她怎么回答
萧韫伸出一根手指扣上了自个儿的耳朵。
这是别人听不到的意思。
秦婈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萧韫蹭了一下。
养心殿阴沉了三日。
盛公公分析了一下,原因有三,其一,河南大旱;其二,陛下主张均平赋役、缓解民困,却与内阁频频争执;其三,大抵是与谨兰苑有关。
提起那位秦美人,盛公公不禁长吁一口气。
果然,生的再像,她也不是皇后娘娘。
陛下可从没摔过坤宁宫的门。
戌时三刻,陆则又出现在养心殿。
这回盛公公看着他,笑不出来了,恭敬道“陆指挥使进殿吧。”
陆则皱眉,“公公今儿这是怎么了”
盛公公跟在陆则身后,小声道“陛下今日摔了不下三张折子,咱家劝指挥使尽量报喜别抱忧。”
陆则一笑,指了指手上的策论,“放心。”
陆则躬身道“微臣拜见陛下。”
话音一落,萧聿把手从额间拿开,抬头道“何事”
陆则将手中的策论呈上去,道“若不是微臣亲眼所言,绝不敢信,这篇策论是出自武举初试,而非科举。”
幔帐后的盛公公竖起了耳朵。
嗯,是好事。
萧聿看了也不免点头,陆则道“此乃秦太史之子所著。”
秦太史长子
萧聿看向题名处,上面确实写着秦绥之三个字。
他记得,这是秦美人的胞兄。
萧聿看着手上的策论,低声道“有如此才能,他为何不参科举”
陆则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大抵还是与秦家内宅之事有关。”
萧聿点了点头,并未再问,而是直接道“道与兵部,要了此人。”
“微臣明白。”
陆则退下。
狂风忽然袭来,小太监们连忙去关窗。
再一转眼,便是倾盆大雨,暴雨击打房檐噼啪作响,地面氤氲出一片水雾。
盛公公拿着大氅,绕过堆积如山的折子,走到萧聿身后,道“陛下身上还有伤,这秋日凉了,还是披件衣服。”
烛火通明,他低头看着折子出神,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
他这两日歇在养心殿,并没梦见她。
同这三年一样,不管他怎么想,她都不肯入自己梦来。
盛公公在一旁伺候茶水,见皇帝神色疲惫,劝道“陛下还是早点歇息吧。”
萧聿瞥了一眼窗外,忽然起身,道“朕今夜去秦美人那儿。”
盛公公愣住,然后道“奴才、奴才这就去备辇。”
萧聿道“不必了。”
乌云低沉,黑压压一片,好几个小宫女都在房檐下值勤。
电闪雷鸣中,她们眼瞧着,有道身影,朝谨兰苑而去。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