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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第203章 有憾生(十五)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雪狼手心里的东西叫“连心”,和玄隐“问天”一样,“连心”是昆仑加密级别最高的通讯仙器,瞎狼王也别想窥视内门专用。

这是雪狼刚升灵的时候得到的。

从小就有人告诉他,剑道至公。

这一道不依靠外物,不像丹器两道一样,需要大量的质料资源,运气和财力至少得有一样;也不像其他道那样拼灵感天赋,做什么都事半功倍的甲等灵感也好、开灵窍就是半步筑基修为的先天灵骨也好,在剑道上都没比别人多多少优势;它甚至不怎么依赖根骨支修习武的根骨就很一般,开灵窍时候洗精伐髓,只要灵窍伤不至于缺胳膊短腿,凡人间那点微弱的差别也就填平了。

这是一条比谁耐得住寂寞、比谁狠得下心磨练自己、比谁更坚定的道。

因此昆仑选弟子比那些有个姓就行的南大陆公平得多。

每年,仙山都会选一批十岁左右的幼童,关在外门弟子堂集中训练,一个月考核一次,淘汰制度惨烈。从入门到开灵窍,中间会刷掉九成以上的人。成功开了灵窍的,还面临着十五年一次试炼大比,百中取一进内门,其余去外门做“夜归人”。

不过灵山就是灵山,再公平,只要弟子堂没有大到能容纳整个北大陆的剑童,这条需要辛苦跋涉的通天路就没有平民百姓什么事。

雪狼就是那个被拦在外面的人,只差一步。

他本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从会走开始就拿剑。他是长子,注定要背着家族的厚望进弟子堂那铁铸的熔炉,一点骄纵宠溺都会害了他。父亲从不曾给过他笑脸,好像他永远都不够好,母亲的慈爱是留给弟妹的,好像温情会焐化了他那还不知道在哪的剑心。

雪狼这辈子最恨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高高的院墙,一个是剑。

自三岁起,他晨起练剑,午后读书,没一天清闲,除了祭祖上坟不能出门,饮食品类都有严苛的规矩,快十岁的时候,这辈子才第一次吃到糖果那是一颗粗制滥造的饴糖,糊嘴黏牙还发苦,是家里最后一个被遣散的侍卫临走给他的。

在他就要正式进弟子堂那年,北历武氏内部因镀月金分裂,“主新派”一败涂地,他举家获罪,父亲被削爵、流放苍野原,母亲自尽身亡,雪狼再也不用练剑了。

他过了一个比北绝山严冬还清苦的童年,练了个寂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上有“因爱生恨”的,也有雪狼这样“因恨生爱”的怪胎,从那天起,剑成了雪狼的第一执念。

在北历,不能走正统入剑道的,只有去北绝山投奔瞎狼王。

瞎狼王原来是昆仑正统出身,叛出昆仑时已升灵,据说他在昆仑内门人路颇广,硬是在师门保护下留了条命。昆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命他终身不得离开北绝山区,相当于变相流放。

北绝山守着北原口,是人能活动的极限之地,过了北绝山,就是大能真元也能冻住的北原无人区了。修士在这里都得靠外物保暖,凡人根本不能靠近。

雪狼想出个“绝招”,他花了十年,从黑市上弄来了一盏“凌迟灯”,这玩意本来是一种刑具,没有灭门挖祖坟的仇都使不出来,能以人血肉为燃料,烧上一个月不死。卖给他凌迟灯的邪祟都欲言又止,劝他“饶了别人就是饶了自己,想开点不至于”。

雪狼带着凌迟灯跑到极北,把自己点了。老天垂怜,让他披火而行,九死一生,在烧糊之前摸到了北原口,找到了传说中的瞎狼王。

瞎狼王的门人灭了他的火,惊奇地过来围观一通,告诉他“迷惘剑非甲等以上灵感不收”。

雪狼绝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咽喉早熏坏了。以头抢地,在雪地上掉了一身黑渣,磕掉了身上的佩剑。

蛇似的狼王正好揣着袖子游过来,老远闻到味,以为谁把羊羔烤糊了,打着哈欠过来骂街,一低头看见了他佩剑上的家徽。

说出去跟闹着玩似的,雪狼历尽千辛万苦,最后黑不溜秋地,靠家世当了个“邪祟”。

因他灵感不够,狼王不收他当亲传弟子,只算个挂名。

这规矩闻所未闻当世剑道高手,就没听说过有灵感高的。一来甲等灵感万中无一,可遇不可求,而且太“灵”的人往往下不了笨功夫,对剑道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狼王看不上他,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琢磨。

雪狼想不通,继剑之后,“让狼王承认”,又成了他的执念。

他对狼王言听计从,像影子又像狗,除了服侍狼王,剩下时间都在修炼。别人在这鬼地方,把防寒的仙器放下一会儿都冻得难受,只有他会咬牙深入北绝山,光着脊梁骨用严寒锤炼自己,几次差点真元冻结死在外面。

两百年,他紧随秋杀之后,硬是破了“邪祟不升灵”的天规扛过雷刑,连内门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人都叫他“雪狼太子”,以为他是狼王的继承人。可狼王至今不让他叫“师父”。

雪狼完美地证明了剑道无关灵感,想给狼王看,可那狼王眼都不睁那老东西对南边一个凡人念念不忘几十年,随口跟个养尊处优修为末流的南宛筑基说“可惜”,好像是个人都能继承迷惘剑,就他不配。

既然这样看不上他

周楹前脚走,雪狼后脚就将一封“连心”传了出去侍剑奴中毒,有宛人从中作梗。宛使周楹不怀好意,窥伺仙山无间镜。瞎狼王默许北绝山脚下南宛陆吾活动频繁,有通敌之嫌。

片刻,“连心”上传来回音知道了,婆娑宫尚空置。

在昆仑,每个升灵大能都有自己专属的仙山小秘境,叫做“剑府”,里面宝剑珍奇、灵石资源应有尽有,还配十八位下等修士仆从,可以开宗收徒。

“婆娑宫”,就是瞎狼王叛离门派之前的剑府。

雪狼深吸一口气,眼角微微扭曲起来。

他终于想开了,自己已经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为何还要做一个“邪祟”

昆仑昆仑山脉在北历国都燕宁北,像一位白发巨人,屏障似的挡住极北朔风。每年开春到第一场雪落下,千里迢迢到仙山脚下朝拜的人都络绎不绝,从燕宁贵族到平民百姓,不一而足。

此时寒冬将至,朝拜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昆仑山从头到脚都冷清了下来。主峰山顶的掌门居处,冰雕的大殿盖了丈余的雪,里面却温暖得仿佛金平四月天,四个劲装剑修抬着个歩辇,直接飞了进去。

歩辇上坐着个老人,须发皆白,整个人垂成一滩,看着是量体裁寿衣都得加急的那种。

他身上披着特殊的大氅,上面竟有奢侈的一等铭文闪烁,替他在寒风中保暖,灵气几乎不在他身上逗留。是个修士都能看出来,这老头只是个现了五衰相的半仙。

这小小半仙擅闯掌门仙宫,进去居然还不下辇。

却见世间三位蝉蜕剑修之一支修蝉蜕后变成了四位天下第一宗的昆仑掌门快步迎了出来,亲自将那已经有点不利于行的老半仙从歩辇上搀扶下来,毕恭毕敬道“大祭司。”

昆仑八成的修士都是剑修,不像玄隐那么多没用的弯弯绕绕,一般就是拳头大的话事,实在有争议就遵古制。日常事务,由掌门和其他两位剑修蝉蜕商量着来,侍剑奴要是有意见也得听好在那剑疯子意见不太多。

然而掌门之上,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

昆仑大祭司只在逢大事时才开口,一旦他老人家发了话,那联起手来能将五大灵山削平的三人一偶都只能闭嘴听着。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压根不是什么剑道高手,他老朽得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昆仑掌门是晚霜剑宗的嫡传弟子,同其他灵山蝉蜕一样,已有上千岁了,却在一个寿命长不过两百年的半仙面前以晚辈自居,姿态近乎低声下气。他扶着大祭司坐在小榻上“都是琐事,那宛使不过是个筑基后辈,怎就惊动大祭司了”

大祭司缓缓说道“陆吾主人,手下一帮泥腿子出身的半仙,不到二十年,将南大陆搅合得乌烟瘴气,这后辈可不简单。”

掌门颇不以为然,心说南大陆那鬼地方,没人搅合自己也清澈不到哪去,只是大祭司这么说了,他也不便反驳,便没吭声。

大祭司又道“我听说侍剑奴遭暗算,中了毒。”

“是。”昆仑掌门道,“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论修为,侍剑奴身负晚霜,本该诸邪不侵,她又是个半偶身,怎么会中毒”

大祭司眯起浑浊的眼,看了方才抬歩辇的剑修一眼,那剑修立刻上前,将一份“连心”呈给掌门,霍然就是雪狼的密信。

“北绝山谢濋”掌门皱了皱眉,“这些年不过是看在他师父的面子,还有侍剑奴他怎这么不知好歹”

“谢濋应该不会故意加害侍剑奴。”大祭司摆摆手,袖中飞出一张南北大陆地图,“当初西楚围剿晚秋红,我们折了不少后辈,成玉等人回来详细禀报过,提到破法内当时有大量转生木乱长,当地愚民口呼太岁。这位太岁当时一直没露面,秋杀的破法却破得蹊跷。那之后不久,陶县突然禁灵,修士不得入,三岳项荣殒落,悬无出走,西楚就此陷入乱局。”

他说着,又点了点南蜀“端午时,凌云山出事,内情咱们都知道,蜜阿邪祟想夺凌云仙山灵气。那南海秘境功败垂成,但凌云山就此损了一半的灵气,灵气不会凭空消散,它去哪了”

掌门道“据说这太岁是个刚升灵的玄隐山弟子,出身金平,师从支修此人刚回南宛不久,玄隐又变了天。”

“不到五十岁的升灵,”大祭司抬头看了掌门一眼,“你执掌昆仑这许多年,听说过么据我所知,太岁邪神在民间流传,可比那小鬼活的年头还久。还有百乱之地,百乱弃民没有神智,却单单喜欢转生木,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种树常见又无毒”

掌门皱起眉“大祭司是说,那百乱之地的邪祟西王母也好,所谓的太岁也好,都只是明面上的幌子背后必有”

“能将五大灵山都卷进去的深渊。”大祭司沉声道,“宛使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你亲自搜他的魂。”

昆仑掌门犹豫片刻“筑基若是被我搜魂,必死无疑,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与南宛明面上还在和谈大祭司,南矿此时情况不明,贸然动了宛使,会不会打草惊蛇”

大祭司道“宛人不会知道。”

掌门一愣。

“能把五大灵山都卷进去”的深渊是活活被照庭削跑的。

奚平抱头鼠窜,因毒伤未愈影响了发挥,避无可避,干脆把“尸体”扔下,一闭眼流窜到了破法里反正堂堂南剑,怎么也不至于鞭尸。

结果一脚迈进破法他就后悔了见鬼了,大小姐怎么也在

只见常钧手舞足蹈,姚启木讷地在旁边偶尔应声,赵檎丹与他二人相对而坐,应该是已经相认完毕,正在叙旧

奚平正听见常钧说道“子明兄是接到内门传信才知道的”

他掉头就要走。

魏诚响与转生木羁绊最深,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招呼道“太岁回来了”

电光石火间,奚平飞快地在脸上糊了一层灵相面具,堪堪端住了前辈高人的架子。

赵檎丹闻言站了起来,先叫了声“太岁前辈”,又给双方介绍“这位就是我刚跟你们说的此间主人,陆吾太岁。”

奚平跟姚启和常钧两人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虽然修士外貌不怎么变,再一看也有种恍如隔世般的陌生,便以己度人,料想他俩未必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当下他定了定神,一边悄悄哀求魏诚响“奶奶,放过我。”

一边“淡定”地对赵檎丹一摆手,惜字如金道“辛苦。”

话音刚落,便见原本低着头的姚启蓦地抬眼,震惊地抬头瞪着他。

看看什么看

奚平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便听赵檎丹又问道“姚师兄,内门传的什么信”

常钧“传信叫子明尽快脱身,写信人你也认得,就是当年同我们一起住丘字院的兄弟。子明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字迹,若非如此,我们反应也不会这么快”

奚平脑子“嗡”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向姚启他那封信是匿名的,统共四个字,横竖撇捺乱飞,时隔十四年,姚子明怎么能“一眼认出”他字迹的

这小子怕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等等,字都能一眼认出来,身形声音

魏诚响抓了一把瓜子,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破法空间里空气突然凝滞,太岁跟姚启大眼瞪小眼,化成了两座石像。

片刻后,奚平一言不发地将解药放下,身形就地消散,毅然决然地回玄隐山挨揍去了。

支修却没动手,正皱着眉拿着一封“问天”。

奚平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本想假装自己不在,便听支修忽然正色问道“庄王殿下不是说转生木联系么,为何突然发了封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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