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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龙咬尾(九)(星君听见她的祈愿了,星君...)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太岁低声嗤笑道“小小筑基。”

奚平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就见罗青石在他脉门上按了半天, 抬起眼,慢吞吞地开了口“奚士庸,有点意思。”

奚平近乎望眼欲穿地盯住他, 等着他接下来的高论。

然而罗争气说完就撤回手, 趾高气扬地站直了,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走了。

奚平“”

不是“有点意思”然后呢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奚平本来以为罗青石体型既然已经这样争气不凡, 人肯定也是深不可测,敢情他那“深不可测”是装神装出来的。

他连装都只会用“有点意思”一个词,都不是个成语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弟子面前玩砸了的罗青石走上高台, 一伸手,一枚晶莹剔透的蓝玉就落到了奚平桌上。

他老人家高傲地一抬小尖下巴“你的了,祝你早开灵窍。”

有了这块额外的蓝玉, 要是省着点用,白玉咫尺能撑到月底发灵石了。要是早一天拿到,奚平能乐出牙花子。然而此时,他已经全无心情惦记灵石够不够使这种鸡毛蒜皮了。

耷拉着一张脸,奚平木然地道了谢,仿佛罗仙尊刚才祝了他早死。

“画完的就走吧,”罗青石往碧章椅上一坐,接过稻童递过来的茶, “还在这显摆什么呢”

“师兄,”周樨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弟子与这位奚兄几乎同时完成, 可否请师兄指点一下, 弟子的画哪里不如别人”

罗青石用眼角刮了周樨一眼“你们手中的纸上,作画用的灵石粉有上中下三等, 还掺了些不入流的浊沫。我未曾指望过你们这些没开灵窍的肉眼凡胎能把四个层次都画出来。可四殿下既然有百岁犀角扳指引路,是否也该比别人多些洞察”

周樨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拇指上的扳指扣在手心里。

“测灵感,是让你们知道自己从娘胎里带来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不是让你急功近利地向我证明,我给你的那句资质平平是错的。”罗青石不留情面道,“殿下,就算我向你认十次错,你能就地开灵窍吗你要是能,我也不在乎这张老脸,这就跪下给你磕个头。”

四殿下金尊玉贵,一贯爱端着“没架子”的架子礼贤下士,别人也都配合地给他当“下士”,哪受过这种委屈一时间脸色惨白。

罗青石还没完了“我劝你们有些人,没事还是多专注自己修行,等从潜修寺退回凡间进哪个外门,再拉帮结派不迟。现在到处卖好有什么用没准别人一步登天进了内门,到时候仙凡有别,可就与你没什么瓜葛了。”

奚平“”

就因为四殿下第一天给他打过圆场,罗青石就跟盯上了他俩似的,随时随地公然挑唆。当年王母娘娘要是有他这张嘴,早把牛郎织女搅合黄了,还用得着每年过七夕

周樨不缺心眼,当然知道罗青石是故意的,可知道归知道,他能不受这个挑唆吗进内门的路是条独木桥,四殿下视之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

何况是永宁侯世子这种近乎于“家丑”的货色

奚平一对上周樨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和四殿下之间没来得及“长大成人”的交情已经夭折,并且死相惨烈,一时间简直心力交瘁――但凡罗大能耐这挑拨离间的本领能匀一点在他修行上,也不至于稀松二五眼到就会说个“有点意思”的地步。

奚平头一次被人当成嫉恨的对象,要不是此时身上有“难言之隐”,他能得意地开个屏可是一想起他能被四殿下嫉恨,恰恰是因为这“难言之隐”给了他作弊的耳目,又笑不出来了。

他没理会罗青石和周樨之间的口舌官司,慢吞吞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业火灼身的痛觉似乎仍残留在他血脉里,奚平一想起那酷刑就心有余悸。

然而,就在他走到乾坤塔门口时,耳边忽然想起了压抑的哽咽声。

奚平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至不至于啊,我还没哭呢。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哽咽声从哪来的,却听到那哽咽声中掺了断断续续的祈求,大约是“求保佑”什么的

那好像是个女孩的声音。

声音不是从周围来的好像是从他眉心响起来的

奚平伸手按住眉心,闭上眼,将分散的心神集中在那里。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图景熏得黑乎乎的墙、简陋的窝棚夹出来的小巷、满地的垃圾和废铜烂铁、油污里兴盛蔓延的青苔

怎么看怎么像金平南郊。

奚平脚步一顿,全神贯注地往那模糊的画面里看,随着他心神凝聚,画面又清晰了不少。

他看见了一个少女,正飞快地从九曲十八弯的窄巷里穿过。

她说不好多大年纪,看着个头是不矮,但瘦得三根筋支个脑袋,脑袋上顶着一把乳臭未干的黄毛,一看就是个小丫头。她身上虽然寒酸,但衣裙针脚平整,除了不太合身以外,堪称体面了。

少女脖子上挂着一块木牌,不管她怎么跑,木牌都纹丝不动地钉在画面中心。于是以木牌为参照,旁边人和景都晃动得厉害。

奚平被晃得头晕,一睁眼,藏污纳垢的南郊不见了,他依然身在仙气飘渺的灵山中。

“前辈,”奚平踟蹰片刻,用生硬但客气的语气试着开口问道,“请问您看见了吗”

太岁“嗯”了一声。

奚平又问“她是谁是真人吗”

“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太岁轻声说道,“转生木乃本座伴生之物,她在供奉吾名的转生木上滴了血,发誓要献出身心,本座这才被唤醒。”

奚平“”

三姑姥爷的,原来都是因为她

本来听见有人哭――特别是小姑娘哭,他好歹是要问一声的。但听了魔头这话,奚平一点过问的想法也没有了。

“什么玩意,爱死不死,”奚平不动声色地把一颗小石子踢开,心说,“小小年纪脑子就坏成这样,药石罔效了,抓紧时间重新投个胎吧。”

可他的眼睛能开闭,能选择望灵山而不见尘世,耳朵却关不上,少女支离破碎的呓语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奚平从乾坤塔走回丘字院,走了一路,听她喋喋不休了一路,烦不胜烦,遂阴阳怪气道“前辈,请问您不打算降个什么神通帮帮人家吗”

太岁反问道“你们每年初一国祭,天子亲临南圣庙祈祷,南圣可曾降过神通”

“不想帮您还一直听她说什么”

“爱莫能助,你忍一忍吧,”太岁道,“本座是被她的血唤醒的,只要她心里求神,本座不想听也得听。”

奚平就将这自封“太岁星君”的邪祟和什么都信的傻丫头一起,在心里大骂了一刻钟,骂到他都想不出词了,耳边杂音还没消停。

奚平彻底没脾气了,心想这女的是要干什么,念经把他超度了吗

他被那杂音干扰得什么都干不下去,实在没办法,只好闭上眼,凝神眉心,看她到底有什么事。

阿响编起了辫子,换了女装――那是她唯一一条像样的衣裙,她娘弥留之际一针一线缝的,说要留给她嫁人时穿。

可是阿响长了很久,也没长到能嫁人的年纪,撑不起来的裙子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她看起来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心里充满恐惧,似乎是为了壮胆,她将那块太岁神牌挂在胸前带了出来。阿响攥住了那木牌,在“老鼠巷”前徘徊着,发着抖,心里反复求神君保佑。

然而保佑她什么呢

阿响说不出口。

老鼠巷是几排参差不齐的窝棚挤出来的暗巷,阴暗潮湿。被危房的房檐、晾在竹竿上的床单遮得不见天日,老远一看就像个耗子洞,因此得名。苍老憔悴的女人们衣衫不整,每到傍晚,就拖着仿佛是累赘的躯体,三三两两地出“洞”揽客。客人则大多是那些码头厂房里干重活的劳工,看着跟女人们半斤八两,也没多出几分人样来。

爷爷已经被抓走一天了,咸鱼伯说,城防那边要探出点话来,至少得二十两银子不保证人能出来。

二十两啊

她和爷爷就算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不吃不喝三年也赚不出来,这让她上哪弄去

木匠行收旧家具,当铺收细软,老鼠巷收女人。

阿响身无长物,走投无路,她只能想到老鼠巷。

一只手伸过来,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阿响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挣开,见来人是个中年男子,手指关节突出,有点畸形,瞎了一只眼,身上却穿了条颇为体面的长袍――在南郊厂区,只有不用亲自干活的工头才会穿这样的长袍。

“妹妹眼生,”他像估量什么东西似的,上下打量着阿响,那视线像粘腻的虫子,“怎么卖”

奚平方才就觉得怪怪的,这会儿终于看明白了那姑娘在什么地方,一听她哆哆嗦嗦地报价格就皱起了眉“她求星君保佑顺利把自己卖出二十两就为二十两这也太贱了。”

“二十两就你”老鼠巷口的男人听完也吃了一惊,“我的奶奶,你是广韵宫里的公主还是娘娘啊”

阿响说不出话来,她手脚冰凉,脸却仿佛要烧起来。她有点想吐,裙摆下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你要是个雏儿,验了货,我给你一千;要不是,到时候得给我打个对折。”男人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怎么样,行就跟了我走。”

阿响本能地挥开他的手。

“整个南郊就没有值一两银子的娘们儿,大哥可怜你年纪小才肯出这个价。差不多得了,别给脸不要还二十两,菱阳河边的花魁都要不到这个价,你也配”那男人骂骂咧咧的,说着要来拉阿响,“就这么定了,走吧。”

这时,窄巷里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哟,今儿可算长了见识,什么地方飞来的小野鸡,毛还没长齐,也敢跑到老娘眼皮底下扒食。”

中年男子飞快地缩回手,脸上堆起笑容“春英姐姐。”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老鼠巷里缓缓踱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然而晦暗的夜色与浓妆遮住了她脸上的浮肿和皱纹,只露出个朦朦胧胧的影,看起来竟也勉强说得上有几分风姿。

女人啐出两片瓜子皮,翻了个白眼“滚蛋,哪个是你姐姐”

男人嘴里叫着“姐姐”,涎着脸凑过去,被那女人一巴掌推开。紧接着,老鼠巷里又伸出一只指甲上涂了蔻丹的手,软绵绵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娇滴滴地喷出一串污言秽语,连打再骂地将他拖进了巷里。

那名唤“春英”的女人这才冷笑一声,粘腻浑浊的目光落到了阿响身上。

阿响好像被蛇钻进了衣服里,不由自主地将那太岁神牌捏得更紧,往后退了半步,臀腿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死命掐了一下。

“鸡屁股都不够炒盘菜。”掐她的是另一个女人,法令纹垂到了嘴角,鼻子还有点歪,像个作祟的女鬼。

“女鬼”见她呼痛,生生把鼻子笑到了腮帮子上,凑近了阿响“回去吃点奶,长胖点再来吧。”

阿响一把推开她“走开啊”

春英身边冒出来好几个女人,一把揪住阿响。瘦巴巴的少女哪抵得过成年人的力气,阿响很快被几个女人拉扯着头发拽到了老鼠巷里,她疼得大叫大骂。一股潮湿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暧昧的窄巷中,泛红的灯光像血一样,掠过她挂在胸前的木牌。

她攥着那木牌,绝望地在心里呼唤太岁星君太岁星君

奚平按住额头,只觉此情此景不堪入目,想堵住她的嘴。

阿响猛地被人推进一间小黑屋里,还没来得及适应骤然亮起来的灯光,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小贱人。”

女人的长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了细碎的伤口,她耳畔“嗡”一声,脸颊肿了起来。阿响转头回击“老贱啊”

不等她骂完,脸上就挨了好几个嘴巴子,有人用力拧她的皮肉,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灌进她耳目,比南郊的运河水还脏。

春英越众而出,将她往门板上一搡,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下贱胚子,我要是你爷爷,能臊得一头磕死了。”

阿响脑子快炸了,也没细想她怎会知道自己有爷爷,脱口道“反正他也快死了”

春英听完一愣,抬手挡住嘻嘻哈哈要往阿响身上泼凉水的女人,问道“怎么回事”

阿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春英修成一条细线的眉高高吊起,不耐烦道“哭你娘的丧,你爷爷马上风了”

阿响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发狂似的跳起来,挣开按住她的女人们,脸红得发了紫,一头撞了春英一个趔趄“你放屁我爷爷是被城防狗官抓走的他是冤枉的你知道什么不许你说我爷爷”

春英后腰撞在桌子上,茶杯瓜子碗倒了一堆。其他女人忙上前扶,春英却似乎没在意,问道“给城防拿去了他犯了什么事”

歪鼻子的女人似乎消息灵通一些,将那些失地农民喊冤的事说了“城防这两天拿了不少人,说是有人雇他们聚众闹事。”

春英便问阿响“你爷爷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么”

阿响听了这话,快要喷出天灵盖的火气突然凉了。是了,她魂灵出窍似的想,是因为我。

春英见这小姑娘傻乎乎的,也靠不住,就转头问那歪鼻子的女人“抓了多少人”

“不知道,怕是得有几十上百人了。”

“闹这么大”春英嘀咕了一句,“城防城防那帮狗娘养的心黑得很,棺材板上都要揩点油。”

说完,她又问阿响“哪个问你要二十两银子的”

阿响此时终于回过味来了“你你认识我爷爷”

春英把有点外凸的眼睛一立,样子又刻薄了三分“再废话,老娘打烂你的嘴。”

阿响“咸鱼伯。”

“哈”春英尖着嗓子笑了一声,“老瘪三赌输了钱,连亲娘老子都能从坟里挖出来给人操,信他的狗屁,你以前是不是烧坏过脑子”

她说着,披上外袍,翻箱倒柜地摸出个小箱子,将里面碎银锭子、鸡零狗碎的首饰一把抓起来,往怀里一塞,趾高气扬地对阿响道“走”

阿响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春英看着她的傻样,眼角一跳“对了,你多大来着十几了”

“十五”

“五”字话音没落,阿响脸上又挨了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她嘴里尝出了血味。

“十五你就敢打扮成这副骚样子到这来,”春英指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等死吧见了你爷爷,打不劈你”

阿响呆愣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春英。

她愿意死,愿意挨打挨巴掌,把她打成两半都行,只要能把她爷爷救出来。

星君听见她的祈愿了,星君派人来救她了。

奚平从让人喘不过气的风尘中回过神来,睁开眼,一时竟茫然不知今夕何夕,耳边只有那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自以为神仙已经保佑了她,于是不再祈告,哭声渐远了。

潜修寺的夜色寂静得出奇,窗外传来稻童打更的声音,院门已经不知何时落了锁。

“前辈然后呢你还能看她们吗”奚平一时忘了附在他身上的是个大魔头,急着问道,“京郊闹出这动静,背后肯定是大案子,几块碎银子哪个城防敢放人这肯定捞不出来啊前辈你快跟她们说”

太岁淡淡地打断他“本座那日几乎在照庭下形神俱灭,除非有转生木,否则也只能看着。”

奚平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去翻他的行李。

可是转生木十分少见,其木质纹不及楠、味不及樟、硬不及红木,又柴长得又慢,属于“三等材”。即便在民间,也大多只用来做些冥器神位之类不大吉利的东西,这上哪找去

奚平在半偶惊异的目光下,把自己随身带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倒是翻出了将离的生辰玉。

“前辈,将离也是这样吗”奚平捏着那块有裂纹的玉,问道,“你能跟我说说将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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