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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第233章 尾声(一)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他有大名。

他是永宁侯独子, 生于南宛太明九年三月初九,一个下着温柔春雨的傍晚。

宛地自古民风柔弱,偏爱温雅娴静的男子峨冠博带不胜衣的那种, 亲朋好友前来道贺,都捡着好听的话,说这是“杏花雨送来的小郎君”,将来必是个“萧萧如松、明明如月”的风流人物。

侯爷连呼吸都温柔得轻了,花了好大力气克制了其他想法,依着事先与夫人商议的, 为他取名“平”。

后来当事杏花雨大呼冤枉, 奚老夫人称其曾数次托梦分辩,说这孽障不是烟雨送来的, 是院里没来得及清的淤泥托生的。

老人去后,有没有这回事已经不可考。

这说不好是“天灾”还是“**”的玩意出生不到半年,接连俩乳娘被他熬出了眩晕之症注, 请辞回家。崔夫人与奚老夫人各自清减了七八斤,侯爷三年没敢犯心疾。

据说这位小爷爬起来仿佛贴着地御剑,狗都追不上, 会走了以后更是成了一门有腿的红衣大炮, 单枪匹马一张嘴, 他能把只身闯北绝山的侯爷叫唤得精神恍惚, 疑心瞎狼王给他下的咒里有毒。偌大侯府,哪都有他,唯独大人喊他吃饭睡觉的时候永远耳背。

他幼时开蒙,气走的西席先生人数空前绝后, 据说丹桂坊至今无人打破记录;他还是喘气都比别人轻的三殿下这辈子唯一一个亲手揍过的人。少时名动金平帝都, 不知多少无辜少年因为跟他混在一起, 稀里糊涂地挨了家里板子。

他有表字。

依南宛风俗,男子不必及冠,到了十六岁能参加仙选的年纪即可取字。侯爷为他取字“士庸”,庄王殿下听说后未置一词,只犯了牙疼似的“啧”了一声。

“奚士庸”这仨字后来弹过无数人的后槽牙。

他还有一诨号,自己起的。

十来岁的时候听说画舫来了一帮南蜀乐师,还有灵兽伴舞,于是喊来一帮不学好的狐朋狗友,踩上增高的厚底鞋跑去看南洋景,不幸被难得出门应酬的三殿下逮了个正着。三哥当着人面宽和温厚地拍了拍他的肩,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敢沾酒你就完了”。

于是奚平第一次画舫之行到底没见着灵兽跳舞,被拘在那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三哥自己喝香片,让人给他上了苦丁,据说是败火。

上茶的美人隔着面纱,抿着嘴偷偷笑他,奚平臊眉耷眼地不抬头,只度日如年地跟茶具相面,记住了茶盘上的刻字沾牙旧姓余甘氏,破睡当封不夜侯。

“不夜侯”有要跟他老爹平起平坐的意思,他没敢取,后来拿了“余甘”俩字做号,纪念自己苦涩的初体验。

余甘公作过很多传唱一时的小曲,可惜都不怎么登得上大雅之堂,后来随着菱阳河上画舫的没落一起销声匿迹了。

一名一字一号,是他这一生仅剩的东西,他能靠这些压过半步蝉蜕的隐骨、挡住倾覆的天地吗

哦对,他还有另一个名号

一团混乱的转生木里,奚平已经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只有“太岁”两个字,因为被提起的太频繁,不断滑过他耳边。

“太岁”

“太岁有什么吩咐怎么办”

“太岁在哪里”

“太岁”,那也是当他连“奚平”这两个字都失去的时候,行走人间仅剩的立锥之地。

也是他穷途末路,仍不肯彻底交付神识,放任隐骨与他融为一体的缘故之一。

“别叫了,”他有气无力地想,“太岁自身难保了”

“太岁”之所以能无处不在,也是仗着转生木。凡人难道还能越过转生木,将他那与隐骨密不可分的神识捞出来吗

“太岁”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足够豁亮的女声突然从某一处响起来,人声本来不稀奇,她这一嗓子却共振起了琴弦,那特殊的琴弦“嗡”一下,奚平散乱的神识顿时被震出了几分清明。

他立刻认出了这声音,琴是太岁琴,人是他在陶县的“芳邻”陶二奶奶。

陶二奶奶仗着自己年纪大了,什么都不避讳,经常随意进出他“家”,也在奚平不在陶县的时候替他照顾小院和院里的转生木。

那树身里藏着他的本命琴。

奚平突然发现,隐骨所经之处好像没有陶县而那里本该是转生木最密集的地方。

奚平来不及琢磨这是为什么,太岁琴就又响了几声,琴声虽然微弱不成调,却好像一根线,将他满地滚的神识串珠似的穿了起来,隐约有往回拉的趋势。

那琴是他的本命琴,自他骨中生,弹他心头意,因他而得名居然真能越过转生木。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本命琴不是挂在墙上能让人随手拨的

陶二奶奶不知在他院里干什么,嗓门大又离得近,不知哪嗓子刚好震动了琴弦。但她老人家也不是什么练过口技的艺人,不可能每一嗓子都能把琴弦震起来那么大岁数了肺也受不了。

果然,太岁琴音响了几下又没动静了,奚平的神识再次身不由己,转瞬间被带着跑出了百八十里,他心急如焚,谁都行,再让太岁琴响几声

陶县十七里镇,陶二奶奶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感觉嗓子都哑了,疑惑地转向旁边的赵檎丹“徐先生,我这么喊,太岁听得见”

赵檎丹皱了皱眉,她在陶县总是有点“聋”,没法像在外面一样将灵感附在听力上,也说不好封在树身里的太岁琴是不是有回应。

方才转生木里突然一片混乱,赵檎丹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喊陶二奶奶拿到了奚平小院的钥匙。

奚平去南阖之前,灵感一直预警,他有点疑神疑鬼,做了不少有用没用的准备,其中包括将破法和太岁琴所在位置交代给了赵檎丹,万一他出事,她心里不至于完全没底。

奚平在转生木里封本命琴,相当于庞总督往腿骨里塞破障弓,外人是拿不出来的除非奚平死了,本命神器和转生木神通消散。

眼下转生木里的太岁本人毫无回应,那琴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待在树里,这说明太岁不管遇到了什么事,起码人还活着。

要怎么才能通过这拿不出来的本命神奇联系上他

“二奶奶,”赵檎丹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冒出个馊主意,转身问,“您找得着锣吗”

陶二奶奶“啥玩意”

有时候尖锐的噪音能把琴弦震动起来反正她听说过凡人的琴偶尔会这样,还因此出过闹鬼的传说,不知这把升灵阶的仙琴是不是一样。

赵檎丹决定碰碰运气“叫人在这树身旁边敲锣试试,声音高低相间,不要同一个调,越多越好。”

陶二奶奶一头雾水,没领会“徐先生”的意思。不过二奶奶没事老去听徐先生骂街不是,辩论,最佩服她,虽然不明白,还是立刻照办。她开客栈招待三教九流,德高望重,人面最广,三下五除二便超额完成了任务不光锣,她把陶县十里八村会吹拉弹唱的乡亲都给喊来了。

奚平那清净的小院里拥满了人,好事者还不断往这边赶,很快,连前后街巷都堵满了。

二奶奶一声令下,锣鼓喧天唢呐嚎啕,间或夹杂着高亢的人声。众人也没个谱,一会儿奏龙凤呈祥,一会儿吹孝子磕头大家伙也不知主人家是大婚还是大殡,摸不着头脑地跟着陶二奶奶的指挥,把婚丧嫁娶一个院烩了。

赵檎丹“”

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此时无暇掰扯,只能凑合。大小姐贴在转生木旁边,全神贯注地听里面的动静,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聋了的时候,转生木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琴音。

赵檎丹“停停停停”

满院红白喜事安静了,只有远处巷子里还偶尔“呜哇”一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学着她的样子竖起了耳朵,只听那树身中传出了持续不断的“嗡嗡”震颤声,招魂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平板的琴音微微一滞,随后有了调是南宛流行的琴蜜音

赵檎丹虽然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孩子,这些年跟陆吾那帮细作混在一起,蜜音也多少会了一些。边听边摸出随身小本,连蒙带猜地对照,成功破译了琴蜜音姑奶奶,收神通,在下服了。

凡乐是不大可能持续震动起太岁琴的,然而琴身里正好有个破法,在场每个人都算破法的主人。喧天的锣鼓惊动了破法,正好从里面扰动起琴弦。

八年前,破法公理生效,捞出了奚平无渡海底的真身,如今太岁琴动,他们又阴差阳错地勾回了奚平的“魂”。

他神识砸在破法空间中时几乎已经不成人形,随后奚平惊愕地意识到,破法居然没有失效外面天崩地裂,陶县里依然禁灵

奚平凭着自己浅薄的理解,感觉这是不合理的北绝山外那套铭文是世上所有铭文的祖宗,灵山、镇山神器、封魔印甚至山川河流都是以它为基础的。

而据林炽说,破法这人造物上用的几个铭文跟澜沧灵山出自同一系,应该是惠湘君通过某种方法解出了澜沧山的铭文,在这基础上造了破法。

通俗来讲,北绝山铭文是地基,澜沧灵山是一楼,破法就是架在灵山上的小阁楼。

现在等于是地基和一楼都塌了,剩个“空中楼阁”,闹鬼似的独自悬在了那。

奚平余光被什么刺了眼,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沾了一小撮铭文字,此时星星点点地落在破法空间中,正是其中一部分要命的古铭文。

他临时脱离了隐骨控制,还是“卷款”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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