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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龙咬尾(十三)(绝境之下,奚平只想就地蹲...)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一见端睿大长公主, 奚平心先凉了一半――大长公主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他原本想,这位前辈在潜修寺才一年,也不知都哪来的工夫做那么多小手工, 就这样还给她混进了内门, 肯定是个偷懒高手、糊弄状元。木雕和布偶每只神态都不同,逼人的灵秀气儿能从旧物里浸出来, 奚平看了,都想隔着几百年给她作个揖以示敬佩。

可是眼前这位,她别说“灵秀”, 简直连“气”都没有。

说得漂亮点,她仿佛一尊冰雕玉塑的女神像――司管天规戒律,法不容情的那种。

要直白说她就像根长了腿的降魔杵。

头天半夜三更, 奚平抽风似的禁了半偶的言,也难说单纯是做给太岁看的。他心里确实也有隐隐的担心现在这种情况,那邪祟能不能顺利跟他分开

如果不能,仙门得知此事,是除魔还是留人。

奚平“看”着太岁披着自己的皮,跟常钧他们一起进了院,诚惶诚恐地预备行礼。别人看不看得出破绽奚平不知道,反正他自己觉得那端庄样子别扭极了, 心说牛皮吹得山响,你这能不露陷

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 大长公主再次朝他看过来, 奚平头皮一阵发麻, 只觉她看人跟看死物的眼神是一样的。

电光石火间,他心里蹿起难以名状的恐惧, 无来由的直觉直逼眉心一旦她发现自己身上寄生了邪神,当时就能一掌把他打成碎渣。

“前辈,”奚平立刻下了决断,飞快地对太岁说道,“端睿大长公主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我肯定会多看两眼的。你低着头干什么,行不行啊”

太岁立刻意识到是了,这小子常识全没有,狗胆能包天,压根没听说过什么“端睿”“降睿”的,就没见他“眼观鼻鼻观口”过

下一刻,支修的目光扫过来,太岁立刻惟妙惟肖地学着奚平的神态,“自以为隐蔽”地躲在常钧身后,“好奇”地打量起大长公主。

支修对他笑了一下,简单介绍了端睿大长公主身份――周氏不知多少辈的老祖宗,反正十根手指头数不清,听着比广韵宫的蟠龙柱经历的风霜还多。碧潭峰难得开山门收新弟子,正好大长公主出关,就亲自过来看看弟子资质。

奚平忙对太岁说道“我就说内门肯定收到消息了――前辈,你管对付她,把嘴还我。”

太岁垂下眼睫,目光微闪。

“快点吧,前辈,”奚平催急了,有点出言不逊,“你说金平话大舌头啊自己不知道,支将军能听不出来吗你自己想作死,别连累我跟你一尸两命好不好”

太岁冷哼一声,随即竟真的将唇舌“还给”了奚平。

奚平猝不及防地张嘴呛了冷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支修笑道“你咳嗽什么,紧张”

奚平刚拿回喉舌,话却跟早藏好了似的,接得毫无缝隙“我紧张什么,我又不想入内门,我是替别人紧张。师叔,潜修寺里都不让我们跟师姐妹说话,内门只有更严吧”

就算年纪辈分差出一条大运河去,这些不老不死的修士们也大多是青壮年面孔,倘若任由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没事也得生事。像玄隐山这种清规戒律一丈长的地方,肯定有师徒不得有男女之别的潜规则。

“反正端睿师叔就是来走个过场,又不收男弟子。”奚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有些同窗吧,本以为自己板上钉钉入内门,结果因为投错胎哎呀,冤,太冤了”

“就你懂,”支修点了点他,“你先过来。”

奚平“哎”了一声,走到近前,给端睿大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满口的腾云蛟乱爬“端睿师叔好,弟子昨天在烟海楼看见师叔真迹,惊为天人。那苏长老抠得很,弟子讨了半天,他就给了我一只,您能给说个情吗我还想要那套鸡翅猫。”

端睿大长公主只在他打招呼的时候颔首回了礼,没接话茬。

再沉默寡言的人,听完别人说话,多少也会有些反应,就算是个面瘫,起码眼睛会眨。奚平却感觉自己一堆废话都撞在了墙上,怎么去的,又怎么弹了回来,一个字也没入对方的耳。

一时间,百尺长舌,他居然有点舞不动了。

端睿道“手。”

奚平心里叫太岁“前辈”

太岁“不碍事,给她。”

奚平眼珠一转,挽袖子递上自己的手“师叔,要是资质不好您就别告诉我了,我很脆弱的”

端睿大长公主没碰他,只在奚平手心上看了一眼,一缕无形的凉意立刻顺着奚平掌心劳宫穴扎了进去,眨眼游过他全身一圈,又从手心钻了出去。

奚平慢了半拍才打了个寒噤。

端睿的神色依旧是纹丝不动,奚平心微微悬起来,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在她面前失了灵。

端睿大长公主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将常钧姚启叫来,挨个查了一遍好像翻检了一篮品相平平的地瓜。

三人全查完,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支修一眼,往外走去。

太岁说“没事了。”

奚平这才几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一时间也说不好心是放下去了,还是沉下去了。

然而大长公主走到丘字院门口,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

她蓦地停住脚步,回头一招手。有什么东西从奚平住的北屋破窗而出,几乎擦着他脑袋飞过去,落进了那只冰雕似的手里。

奚平眼角一紧――端睿抓在手里的是那只转生木雕的因果兽

两大升灵高手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只小木雕上。

端睿“”

支修“噗”

只见浓眉大眼的因果兽落在奚平手里才一天,已经改换了头面――奚平给它描了眉、画了眼,拿朱砂涂了个红嘴唇血盆大口旁边还点了颗媒婆痣

端睿大长公主与那艳色逼人的因果兽对视片刻,回手递给支修,转身出去了。

支修将木雕放在旁边小石桌上,点了点奚平“看你以后去天机阁怎么混,圣兽们非得半夜爬出来咬你脚趾头。”

奚平嬉皮笑脸地将他们送出门,咂摸着支将军这句话。

“以后去天机阁”,看来这二位玄隐山的顶尖高手确实被瞒过去了大邪祟真不虚。

他没心情再跟常钧姚启闲聊,捡起因果兽回了自己屋。

“前辈,端睿大长公主修的什么道怎么那么}人”

“相传是清净道,”太岁对他很满意,和风细雨地说道,“你临危不乱,做的不错。”

奚平叹了口气“要不是腿给前辈你控着,非得哆嗦起来不可――清净道是什么道”

“清净道又叫无情道,”太岁说,“入此道,不为五感所惑、不为七情所动,勘破生老病死、纲常人伦,绝六欲,归心于天。”

奚平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劈了我跟劈根柴没区别。”

太岁笑了。

奚平端详着大长公主手作的因果兽太灵动了,活的一样,好像随时能打个滚起来跑“我没想到她那么”

凶残。

“还以为会是个炼器道之类的前辈。”

“入哪一道要看你有什么样的道心,”太岁说,“你以为道心都是自己的”

奚平“”

不、不然

这玩意还能拆借别人的

潜修寺给他们讲入门常识的师兄说过,“道心需要于心无悖,于行不移”。

修士所奉的道心,对其本人来说必须是一套通则,能解释世间万事万物、不断打磨,日趋圆融,什么时候道心无所惑了,就是大成了。而假如修行途中对道心起了疑,那么修行多半就止步于此。

虽然奚平也不明白,为什么苏长老那样通透灵秀的人都说自己没道心,罗青石却能筑基――他感觉罗温柔修的多半是“虐待道”。

“能自己摸索出道心的凤毛麟角,”太岁嗤笑道,“以你玄隐内门为例,绝大多数筑基修士的道心都是照搬师长或者前辈大能遗物的。万一赶上哪位当世大能收亲传弟子,抢破头都还来不及,哪轮得上你挑入哪一道端睿老怪当时被他们周家一位清净道的峰主挑去做了亲传,清净道艰难,至今没有蝉蜕,她师父止步于升灵中期,她如今却已是半步蝉蜕,心性何其冰冷无情。呵,你虽然什么都不懂,倒也会趋利避害。”

奚平默然不语,他发现自己进退两难。

往前,他可能会被无情仙子当成邪祟的容器,一并除了。

往后,他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阵,等着被夺舍。

他毕竟还年轻,离活够还远。绝境之下,奚平只想就地蹲下。

比如他也可以一直不开窍,熬到一年后下山。

奋发图强是难为他,偷懒耍滑他还不会吗

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要是大邪祟一辈子赖在他身上不走,他他估计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你且去调息入定,实在静不下来就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早点睡,不要打听那老怪了,”太岁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半步蝉蜕威压下,筑基高手都能当场走火入魔,无情道锋芒尤利,你再总想她,当心自己心智受损。”

奚平感觉到了,一想起大长公主那双冰冷的眼睛,他就从骨头缝里冒凉气,遂听了劝。他拿起转生木雕,凝神眉心,本想看看大姑娘和小姑娘怎么样了,结果只看见满目冥幡孝布。

他发了会呆,憋闷得很,于是在声声还魂调里倒头睡了。

澄净堂因端睿大长公主驾到,气氛严肃得不行,进出的管事大气也不敢出。

苏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总觉得呼出来的气冻出了白霜。

“别上茶了,她只喝白水。”支修小声提点道,“让大伙散了,也不用弄那么紧张。”

苏准“我们怕怠慢”

“清净道到了她这般修为,心早不为外物动了,破口大骂还是盛赞奉承都是耳边风,怠不怠慢她都不挑理,你们不如自在点。”支修摆摆手,抬腿走进澄净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围着她转。”

端睿大长公主好像随时能睁着眼入定,旁边人说她什么,她眼皮也不抬。等支修把苏准等一干管事打发走,她才没开头没落款地开口道“那个接触过邪祟的弟子没有问题,身心一体。”

支修道“他那日要走的木雕是转生木,那木头呢”

端睿道“没有铭文,没有血气。”

转生木这种三等材,富贵人家里确实少见,但在南边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老百姓使木料都是当地有什么用什么,拿转生木打门框定家具做棺材板的都有,并不是木料本身有问题。

邪祟之间要想用它彼此联系,要么是在木头上刻录铭文,把木头做成仙器;要么是通过某些邪术,事先建立好联系,再以精血为媒互相传信。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奚平手里的转生木雕没有动过任何手脚。

“那就好,”支修眉头仍没有打开,“这次是我办事不利”

他话说一半,抬头碰见大长公主古井似的目光,就感觉自己是在跟树洞道歉,顿时说不下去了。于是支修顿了顿,不再打官腔,就事论事道“此事疑点颇多,我想请教师姐就算那邪祟修出了元神,当时也该被照庭搅碎了,为何还能兴风作浪师姐以为,这背后是换了个人,还是真如苏准所说――他是邪神,能借信徒身体复苏”

端睿严谨地回道“鬼神之事,莫须有,但我在人间虚度八百岁,不曾听说。”

民间确实会把玄门修士称为“仙人”“神仙”之类,一些神通广大的蝉蜕大能甚至被老百姓封了神位,逢年过节有香火供应――但那其实就是迷信。

别说区区香火,就算把广韵宫都点了,烟也飘不到玄隐山去。修士再强的灵感,也只能感应到跟自己有因果的人和事,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点个炮仗叫魂都能“听见”的。

就连传说中飞升上界的南圣,也是象征和寄托意义大于其他,反正凭端睿大长公主的年纪,没见他老人家显过灵。

支修问“但师姐,我师尊说,星辰海这次异动的位置与上次一模一样”

端睿道“是。”

支修眉头皱得更紧“师姐,这我就看不懂了。”

“司命大长老托我转告,人间已清平数千年,诸多历史不可考,但神魔大战的遗迹未必干净了,仍有不少未解之事藏于秘境中。”端睿平和地说道,“只是若真是古神魔降世,星辰海早就海啸了,断然不可能只是起些微澜。”

支修将这话仔细琢磨了一遍“师尊的意思是,那个顶着太岁星君之名作祟的,可能只是个找到了什么上古遗迹的狂徒”

端睿点点头,拿出一枚小令牌“师门有命,此事了结前,你可随时下山,无须再报备。”

“多谢。”支修将令牌接过去,客气地朝大长公主一拱手,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姐,要是方才你真查出那小弟子被元神附身了,怎么办”

端睿不假思索道“除魔。”

“那万一人和魔不好分开呢”

喋喋不休的奚平闭了嘴,不是入定就是睡着了,太岁耳根总算清净了。

半偶奚悦照例踩着比羽毛还轻的脚步进来,将主人踢倒的靴子捡走,出去清灰。

忽然,奚平的腿抽搐了一下,太岁感觉到他心率无端快了,应该是做了噩梦。

大邪祟不意外――这小子不做噩梦才不正常。

人性软弱不堪,尤其是奚平这种废物,就算一时被大义感召,三天都没过去,他不又敲起退堂鼓,不想用功了么太岁知道,此人一时被自己唬住了,但指望这种人在危机四伏的玄隐山跟他同进退,那是天真。

太岁敢肯定,只要让这纨绔察觉到自己比那些玄隐的仙尊弱势,他能屁股尿流地把自己卖了。

倒不是制不住他,只是时时要提防他也麻烦得很,所以星君也只好用了一点小手段。

奚平全身脏器――包括呼吸心跳这些他自己的管不了的,都在太岁控制下――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傍晚走进丘字院大门,他就在奚平那双肉眼上做了一点小手脚。

半步蝉蜕的大能本来就让人难以直视,只需在这小子眼睛上多渲染一点杀意,再操控他心跳加速,汗毛竖起,手脚冒点虚汗,他就会觉得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太岁当时放心把喉舌交还奚平,一点也不怕坏事――他知道奚平不敢。

凡人的身和心,从来都是一体的,就算他没能成功夺舍,也不代表他不能控制这废物少爷的想法。

奚悦把掸干净灰尘的靴子送回来,又给主人拉好被子。

一低头,他看见奚平眉头紧锁,嘴角却挂起了诡异的笑容。半偶不由顿了顿,片刻后,他关窗熄灯,又悄悄退了出去,蜷在了外间的小榻上抬手按住脖子上的驯龙锁。

驯龙锁上光芒一闪,里面传来主人的咆哮。

“他刚才还拿爷的脸笑你看见了是吧罗大山都没挠着我脸,活活让这老王八羔子给爷笑破相了”

奚悦一辈子没说过话,就算此时不用嘴,他言语上的反应也稍慢,接不上茬。他只好乖乖地听奚平骂骂咧咧,努力记一些词,希望下次能附和。

奚平一见端睿大长公主,无端开始心惊胆战,当时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

虽说他确实没见识过“一眼能让筑基高手走火入魔的半步蝉蜕”有多可怕,但端睿师叔当时肯定是收着的――姚子明都没当场窜稀,她能有多吓人

所幸,他头天把血抹在了半偶的驯龙锁上,联系还在。

于是奚平当时不动声色地借着奚悦的眼,从另一个角度“看”了一眼大长公主只是不像支将军那么和蔼而已,根本就不是一身凶煞之气

这邪祟不单能让他说话大舌头,还要玩弄他喜怒哀乐那岂不是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奚悦,”奚平缓了口气,透过驯龙锁,悄悄问,“你敢不敢替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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