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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46、魍魉乡(九)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山中无日月,直到逆徒寄来的功课里掉出一张红彤彤的“福”字,支修才反应过来,太明二十八年就要翻篇了。

那一大卷功课里,正经东西都不用看,什么一板一眼的法阵、工整的手抄铭文,准都是奚悦代写的。奚平那小子腚下有钉子,要让他老老实实地坐一个时辰,得先打折他的狗腿。

支修大致翻了翻,忽然觉得里面夹了东西,抽出来一看,在一张纸卡上邂逅了只暴跳如雷的因果兽。

因果兽被困在纸卡上,已经气成了膨胀的毛团,呲着一双三角的小獠牙,正在无声咆哮,不料头上废纸一揭,它见到了支修。小兽瞬间老实了,大眼睛里的凶性荡然无存,它乖巧地摇了摇尾巴,坐了下来。

支修不用伸手摸就知道纸卡上画了隐形的法阵,那法阵奇特得很,并不是任何一个制式的,它居然是个自创的东西。

法阵不是不能自创,只是每个经典法阵自诞生伊始,都是经过无数高手修正,才得以流传后世的,要精、简、妙,才会将灵石节省到极致。自己瞎改动,运气好倒也不一定会炸,但一定费钱。

奚平那冗余的灵线看得支修头疼,心说要想催动这玩意,怕不得耗一颗白灵

“爬都爬不稳他就想跑了,纯粹是糟蹋东西,该打”支修叹了口气,问因果兽道,“他让你给我演示什么”

因果兽示意他把纸卡放在雪地上,果然从嘴里吐出一颗白灵,看得支修眼皮直跳。

纸卡上的法阵慢半拍才被激活,跑了一半又卡住不动了。因果兽和支修面面相觑片刻,好像也十分无奈,它又跑到法阵中间,放了颗蓝玉。

支修“”

居然还低估了这玩意的败家程度。

这次,法阵终于活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灵线缠在了一起,纸卡上突然喷起一串细碎的火光。

禁锢消失,因果兽立刻撒开爪蹿到了另一张纸上,随后只听“咻”一声轻响,一团灼眼的火球流星似的与漫天大雪逆行,撞碎了阴霾的天,在半空炸出一朵金灿灿的烟花是条歪歪扭扭的锦鲤图。

紧接着,法阵上又飞出了不知名的花团、脸上只有眼睛的因果兽、照庭剑、把支修拳头看硬了的飞琼峰主半身像烟花流光溢彩地泼在皑皑白雪上,轰轰烈烈地,在飞琼峰上空现了足有半炷香的眼。

最后以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收尾给师尊拜年

支修伸手捂住额头,就听“轰”一声,北坡又崩了一角。

过往修士听见动静,无不驻足围观,因果兽无地自容,将脸埋在了前爪里,哭了。

“唉,别哭啦,好好的北坡让那猢狲震塌两次了,我还没哭呢。”支峰主摩挲着因果兽藏身的纸,温声安慰道,“我这就给他包红包去,里面装一顿臭揍压岁。”

圣兽受不了这个委屈,顺着支修袖子上的祥纹爬进去不出来了。

支修捡起那昂贵的法阵纸,看见已经碎成粉的蓝玉和黯淡的白灵,还是又肉疼又好笑。他捏着边,小心地保持着纸卡平整收进芥子,不经意间挂起淡淡的笑意,不想练剑了。唤回照庭,他打算回小茅屋里温一壶酒喝。

这时,照庭突然自己动了,指向北天。

支修倏地一扭头,皱起眉正在下雪的浓云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几颗亮得异常的星星。

星辰海有召。

星辰海在玄隐仙山深处,是一道伤口般的深渊,无论玄隐山阴晴雨雪,这道“伤口”正上空永远没有云,永远能看见一线的星空,星辰海由此得名。

从崖边往下看,深渊里迷雾重重,山岚从中穿过时发出洪钟似的回响,像命运喋喋不休的警告。

支修赶到的时候,三十六峰峰主几乎齐了。

除了司命一脉,没有人敢随意下星辰海,因此众人都只是在崖边等着。

姓赵的与赵氏一系峰主**个人,足能凑两幅牌桌;姓林的贵精不贵多;李氏一脉残留的几个峰主自己抱团,与姓赵的和姓周的泾渭分明;其他人不成气候,跟投脾气的站一起。

锦霞峰注是飞琼峰的邻居,峰主闻斐朝支修招招手,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折扇在空中一晃,闪过一行金色小字刚蹭了你家的烟花看,好热闹。

支修叹了口气“你喜欢热闹,要么你领走我是没什么,飞琼峰快吃不消了。”

他说着,环顾周遭,忽然一皱眉,只见有两位不与任何人为伍端睿大长公主不必说,向来是生人勿近,周家人都围在她不远处,又小心地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与端睿几乎站了个对角的,是个赭衣男子,中等身量,长得细眉细眼,清秀得带了点女相。

支修压低声音“林炽师兄也来了”

在人间,老百姓未必说得出玄隐大长老有谁,但肯定都知道林炽林家嫡系,镀月峰主,镀月金创始人,炼器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天生一双点金之手。然而即使同为三十六峰主,支修见这位林大师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林炽常年闭关,有人求仙器,一概交给弟子做,比端睿大长公主还“清净”。

闻斐摇摇头,扇面上又一行字三十六峰峰主到齐,就没出过好事,上次人来这么全,还是李月兰剔仙骨那回。

支修“乌鸦嘴乌鸦扇子。”

这时,众升灵同时抬头,只见一簇白霜从星辰海中浮了起来,随风飞到崖上落在支修身边幻化成人。

那是个闭着眼的男子,人也像霜结的。修士除非五衰,不然一般不显年纪,但这人眉间却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憔悴得倒像个中年人。

此人一现身,那深谷中的风声陡然静了片刻,随后山风扶摇而起,直接将星辰海上一线的天撕开了。周遭都在下雨,只有峰主们头顶星河万里,清楚得仿佛近在眼前。

众人都见礼道“司命长老。”

支修“师父。”

司命大长老侧耳转向支修的方向,很浅地冲他笑了一下,眉心的刻痕只淡了一瞬,很快又结上了。

他不与人寒暄,直接开口道“荧惑守心,紫微黯淡,二十九年不祥。”

子夜之交还没过,司命大长老一句话,这年没法过了。

大长老转向端睿“周氏怎么说”

端睿道“周氏永远以社稷为先。”

“上古时,周氏祖宗以身饲魔,封无渡海,才有人间数千年清平岁月。苍生铭记在心。”司命大长老朝她略一颔首,“周氏很好。”

说完,司命大长老又转向支修“星辰海异象,南方祸起。”

支修眼角一跳“天机阁前几日确实飞了问天上山,说南矿恐有人勾结蜀国,私吞灵石,尚未查证莫非同此事有关”

擅法阵与铭文的九问峰主立刻说道“弟子会请下山令,这就派人巡查西南边境大阵。”

司命大长老摇头道“请诸位峰主准备好,星辰海起了瘴,大劫将至,恐怕不止边境一点龃龉。”

众峰主面面相觑,只听“铛”一下遥远的钟鸣

子夜之交,太明二十九年如期而至。

星辰海一声长叹。

庄王被年夜的爆竹声惊醒,心悸如雷,很快又被胸口的雪莲花压下去了。纸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头,倒了杯水给他。

庄王一挑眉,白令就低声禀报道“属下去了王爷指点的地方,时间仓促,只查到一鳞半爪”

庄王“唔”了一声“说说看。”

“仅去年一年,苏陵一地厂区就出了大小事故十多起,都按下去了。最过分的一次,一条人命只赔了二两银子。伤亡人数不详,往少了估计,至少也有上百号人,人证物证都能找到。苏陵紧邻金平尚且如此,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不用说”白令说到这,犹豫道,“王爷,您这次真该带王先生他们一起,这些政事非属下所长。”

“没必要,又不是什么错综复杂的事。”庄王懒洋洋地说道,“他们就是在秃子头上盖了张纸,揭开看一眼就知道有几只虱子。”

白令一低头,欲言又止。

庄王“怎么”

白令轻声道“属下今日还经过了一个活死人村,那一片本是坟地,如今却被活人占了。那些或老或残的劳工无家可归,都借宿冢边,靠蹭着死人的祭品过活”

庄王听得心不在焉,眼睫垂得很低,像是快睡着了,白令便住了嘴。

直到又一阵喜气洋洋的爆竹声响起,庄王才被惊扰了似的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倦意对白令说道“怎么你这些年回了人间,倒学会多愁善感了”

白令暗叹口气,将那话题揭过“王爷,各地厂区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旦追究,必然惊动玄隐山。此次南巡,难的不是查案,是怎样结案上报,按惯例”

“按惯例,应该选几个替罪羊充数,其他地方不痛不痒地挑点毛病,敲打一番便是。要是问王子谦,他会连夜给你列一个名单。哪些要拉、哪些要打,都给你捋得条分缕析。”

庄王漫不经心地说道“一点新鲜的也没有,这么无趣,岂不让陛下很失望”

他起身推开窗户,一股爆竹味随风飘来“你知道此时苏陵上空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吗”

白令低声道“世上没人有殿下这样的灵感,您所见所闻,我们无从揣测。”

“怨愤浓得化不开,至少有两三股邪祟混迹其中,随时把人往他们泥潭里拉,我觉得一个火星就差不多够了。”庄王道,“明天我就离开苏陵府,临走我会将陵县那个假厂区嘉奖一番,叫大家都来听。”

白令心里诧异道故意搓火加重民怨吗

庄王“知道我为何带你出来,不带王子谦”

“请王爷指点。”

“咱们出来是搅腥风的,带那些没用的白脸书生作甚,”庄王转过身来,“明天容他们吃顿断头饭,后天子时之前,我要那位商会牛会长和郑知县的脑袋从身上移驾。”

白令吃了一惊“王爷,什么罪名”

“哪里话,哪有罪名。邪祟作乱,暗杀朝廷命官还要什么理由。”庄王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厂区里混的邪祟游手好闲太久了,本王看着都替他们着急,就给他们做个示范吧。那几个邪祟的老巢一目了然,我告诉你放哪,你到时候把尸体好好分拆一下,功劳平摊在这些人头上,记得一碗水端平,不要厚此薄彼。”

白令“”

“这些破事查起来烦得很,陛下失心疯了,我懒得陪他疯,也没打算吃力不讨好地到处平衡既然起了民怨,那叫民怨自行处置不得了。”

仙山又能说出什么来呢顶多责难他无能他一个没怎么出过金平的病秧子,无能不是很正常

庄王愉快地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这些以民怨为食的邪祟,吃不吃得消这为民除害的英雄名声。”

有那么一瞬间,白令看着他玉琢似的侧脸,心里突然想殿下其实不关心江山社稷,也不在乎民生疾苦。

他就是讨厌所有人。

王俭他们兢兢业业地追随他,替他出谋划策,都以为庄王野心勃勃、城府深沉,辅佐好他,将来或有从龙之功只有白令感觉,殿下翻云覆雨也好,挑拨离间也好,根本就不是为了那储君之位。

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变着法地折磨父兄,制造闹剧,从中获得一点短暂的快意,像醉生梦死的人喝雪酿。

陛下这是把什么放出京城了啊。

这时,一道温柔的白光滑过周楹的眼角,两人同时回过头去,见白玉咫尺亮了起来奚平自从开了灵窍,控制这些降格仙器容易得很,一块白玉板通两边,他随时想联系哪边就联系哪边,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写一个字三块板都显示了。

只见白玉板上欢天喜地地写了一串吉祥话,隔着国境都能感觉到写字人的尾巴讨好地竖了起来,果然最后一句点了题灵石花完了,三哥江湖救急

庄王“”

白令就见自家主上脸色变了几次,好像是想张嘴骂人,话没出口,又被爆竹声打断,活活噎了回去。

半晌,噪音平静下去,殿下也忘了词,只好无奈地摆摆手道“拿传送阵给他寄点。”

奚平失败了六七次,才在奚悦的帮忙下把法阵弄好,只有这种时候他后悔没多用点功。刚一启动,一个大锦盒就凭空跳了出来,直接将他那半吊子的法阵压碎了。

充沛的灵气一下在屋里荡开,奚平往后一仰,大松了口气“哎哟可算续上顿了,嘶我的老腰”

他花钱没数,花灵石也没数,手伤了一回,更是给岌岌可危的财务雪上加霜。

不过

奚平低头看了看自己重新长好的左手,这手跟以前感觉不一样了,很微妙以前骨琴对他来说就像一把附在身上的琴,虽然勾一勾手指就能拨,但就像邪祟梁宸一样,始终是外来的,隔着一层什么。

这只新长出来的左手就完全是他自己的了,自如得仿佛娘胎里带出来的。

头天他试了试,发现他的左手现在能弹一种无声的曲子,只有魏诚响能听见。而她听见琴音时,心随弦动,本来孤身一人到了陌生地方有些辗转反侧,听见琴声里隐约的安抚意味,很快平静下来睡着了不过也可能是有些人天生对音律敏感,如果有机会,还是再找其他人试试。

客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有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奚世子,驻矿使来了,请您和庞都统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锦霞峰就是前文奚平写信说的求丹的“金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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