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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95、化外刀(二)

作者:priest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9-15 06:54:58 来源:就爱谈小说

楚国, 余家湾县。

余家湾位于陶县东北、峡江上游点,夹在群山之中。

打从高处放出目光,全县看不见几块平地, 有十亩地够凑个镇。当地人去邻居家借根葱可能都得爬上几十阶, 线样细且蜿蜒的山路沟通四方, 看得人心惊胆战, 风吹就会断似的。人们大多会在房前屋后搓出几块空地, 见缝插针地种点口粮, 生计则主要靠两矿余家湾西边是铁矿, 依矿有大圈熔金厂, 据说大楚三成的镀月金都是出自此地;靠北则有大片青矿山, 开成了梯田,每年出产大量灵药。

世上除了劫道绑票和搞邪术,比熔金厂和青矿田再有油水的行当实在不多了, 余家湾就是这么块乌烟瘴气的宝地。

余家湾西南角上,有座比其他山头高出点的小山, 叫做“寿星峰”,也不知谁起的缺德名字,仿佛暗示着什么此山是个秃顶。

约莫是风水有点问题, 这寿星峰没事老挨雷劈,隔三差五场火, 半山腰以上烧得坑坑洼洼的。巅上还有个破庙,只剩焦黑的残垣,门口挂着的破幡黑乎乎的, 风吹就“呜呜”响。附近村民会绕开这里,尤其晚上,都说破庙闹鬼。

此时夕阳已经沉入群山之中, 晚风有些凉了,个背着大木匣的年轻人独自沿着长满荒草的石阶走上来。

年轻人摘下漏孔的破斗笠,抬头看了眼那破庙上的匾,徒手在半空中画了几笔。灵气在这人指尖搅动起来,枚没有载体的符咒成型,利落地飞了出去,只听“哗啦”声,眼前的破庙好像水中月,下被符咒撞碎了,焦黑的院墙尽去,露出座颇有西楚风情的小楼来。

小楼门口站着对三尺来高的侏儒半偶,也不知是真双胞胎还是后天给雕琢成了个样,他们吐着蛇似的细长舌头,垂涎三尺地盯着来客,齐齐叫道“客官来啦,客官里面请。”

这居然是个专门接待修士的驿站,还挺傲气西楚不少暴发户会用丹药和灵石灌个几十年,把灵窍灌开,那些人不修行,开灵窍纯粹为延寿驻颜,符法铭窍不通,比凡俗还凡俗,小楼外裹着个障眼法,得有能耐破开才能窥见真容,摆明了是不欢迎这种假修士。

“半偶要打赏灵石。”年轻人魏诚响耳边响起奚平的声音,“你多少也给点。”

魏诚响进门画符已经觉得浪费灵石“不给,此地民风不正。”

奚平笑道“不怕他们给你饮食里加料”

魏诚响低头,假装没看见半偶的脸色“没钱,药死我也不给。”

这铁公鸡进去找了个黑灯瞎火的角落坐下,将装银盘彩的大木匣放在身边,那玩意又笨重又占地方,很快招来旁人侧目。她也不在乎,让奚平帮着她把看不太懂的楚文菜单通读了遍,记住不少字,点了套最便宜的面。

专门招待修士的驿站中,般饮食都会加灵草,便宜的没有,纯果腹。没捞到赏钱的半偶看出这是个穷酸,便翻着白眼道“先给钱,本店只收灵石。”

“半钱四等青矿。”魏诚响点着菜单上不熟悉的楚文,皱眉抱怨道,“怎么不去抢”

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下摸出个药铺里用的小秤,从块指甲盖大的劣等青矿上徒手抠下来点碎屑,称,不多不少,正好半钱,小心地拢进纸包里递给半偶“喏。”

半偶“”

奚平“”

在抠门这方面,庞文昌都得甘拜下风。

半偶回过神来,抢走纸包,骂骂咧咧地走了。

“魏老板,”奚平叹道,“你好歹也是吃蓝玉入的道。”

“年少无知,你也不指点我。我当年要是清楚蓝玉什么价,烂成花瓜也不用它。”魏诚响还在肉疼,“前辈,你约的人哪见不行,非得上这么贵的地方来”

要是她自己,兜子馕够啃到东衡了,这顿饭钱能买车面

“对方点的地方,是个金贵人,谨慎得很,不在自己地盘上不露面。”奚平慢悠悠地说道,“赵家余孽是在余家湾上的岸,咱们混进东衡还得靠他们,正好也顺路。”

魏诚响便问道“什么人”

奚平“听说过虫师吗”

魏诚响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在小店里忙忙碌碌的侏儒半偶。

走南闯北,她当然知道什么叫“虫师”那是种特殊的炼器道,用的材料不是灵兽灵石,而是活物。

邪祟长期在个地方窃天时,会影响周围凡人,特别是孕妇和小孩,新生儿往往畸形,幼儿也会生怪病,要是放着不管,不久就会夭折。便有种偏门将这些半死的孩子制成半偶,做得好的半偶甚至出世就带着修为和神通。

因为这种半偶又叫“螟蛉半偶”,所以这种炼器师人称“虫师”。

使活人炼器损阴德,虫师这行当中讲究很多,头样,就是不能故意害人,只能用“阳间鬼”,也就是被邪气侵染的必死人。方面,虫师把必死的人捞回人间,生死肉骨,方面这些半偶又只能靠吃灵石活,往往被人当成昂贵的奴隶作践,生不如死,就像奚悦小时候那样。所以也很难说虫师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他们老跟各路邪祟勾勾搭搭,在名门正派眼里都是丘之貉。

魏诚响心里紧,想起她在陶县小孩身上发现的满月痂“怎么”

“你上次说过以后,我就在附近留意了下,发现陶县来了不少虫师,”奚平说道,“银月轮过处寸草不生那劲儿当时就让我想起窃天时,我怀疑他们都是来找材料的。”

魏诚响“可窃天时不是要长期影响吗”

凡间灵气本来就稀薄又不均匀,哪怕银月轮口气将整个陶县抽干了,天上又没盖,风很快也会把别处灵气吹过来,除了地里脆弱的秧苗死了不好复生,凡人应该不那么容易受影响才对。

“我不知道来了,你问他。”

奚平话音没落,魏诚响就闻到了股幽幽的松香,随后她眼前花,个人好像凭空出现,落在了她对面。

这人戴着手套,身上穿了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锦袍,隆重得有些古怪。人长得高挑、骨架舒展,五官无处不精雕细琢,组合在起却不知为什么不太好看。

挑不出毛病的那种不好看,盯久了还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原本要给魏诚响上菜的半偶见来人差点跪下,掉头就跑,不敢把加了料的饭菜往上端了。

来人朝魏诚响笑,五官好像分了家,笑起来只有嘴动。他眼神直勾勾的,出声雌雄莫辩“幸会,姑娘,代我向你背后那位蛇王殿下和太岁星君问好。”

魏诚响挑眉已经很久没人口道破她身份了。

“好,”奚平道,“你也代我向这偶背后的没心没肺先生问好。”

魏诚响吃了惊,偷偷问他道“这是假人他就是楚国最神秘的虫师步之愁”

“淡定点,”奚平道,“他来野狐乡大集淘东西,还得给蛇王仙宫交保护费呢。”

魏诚响“”

她猜得出蛇王仙宫里渗透进了大宛官方势力,而且似乎与这位太岁前辈关系匪浅,便冷冷淡淡地朝那人偶点头,依言客套了几句。

那人偶便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我们都是为着银月轮留下的阳间鬼来的。”

魏诚响眼角跳。

人偶道“银月轮戾气深重,它扫过的地方会变成月影,起码半年之内,周遭灵气流不过去,到时候三岁以内的娃娃怕是都得变成娃娃了。”

魏诚响脱口道“东衡三岳”

就不管了

“别说傻话,”奚平在灵台上打断她,“灾荒年间小崽子死得多了,年景不好易子而食、或是闹起时疫来被亲爹娘活埋都不新鲜,这算什么你告诉步之愁,以后他来仙宫夜宴,不管买卖什么,给他抽成减半,问他怎么办。”

人偶听说,脸上笑出了两块瘆人的疙瘩肉,早有准备似的,他从袖中摸出卷香喷喷的绢“我早说,邪祟未必比父母官心肠硬喏,聚灵阵。”

魏诚响刚要伸手接,那人偶却又按住“不过我提醒阁下,这可不划算。”

魏诚响朝他假笑了声,将那丝绢拽过来展开,只见绢上详细地画了个法阵,对方怕她看不明白似的,还十分贴心地将陶县地图贴了上去。

她只大略扫,心就沉了下去这里头需要的白灵是天文数字。

“聚灵阵聚灵也需要时间,最晚中秋之前,阵法得成。”那人偶轻声地说着风凉话,“唉,已经七月底了,从三岳仙山运灵石怕是都来不及了不管怎样,我主意是出了,开出来的条件不带往回收的。”

“你”魏诚响抬头,对面的座位上却已经空无人,人偶消失了。

这时,侏儒半偶老老实实地把饭菜端了上来,盆似的大碗,配碟牛腱子肉、半斤火腿、小菜若干、外加壶上等花雕,香气扑鼻。

魏诚响却没了胃口,两人时沉默。

正这当,只听不远处有个修士低声道“据说大宛有支子赵家人就在余家湾,余家家主亲自接待,三岳内门都来人了。”

“这么大排场”

“玄隐四大姓之,走到哪自带秘境,好家伙只有赵家人自己能进去,往里钻谁都找不着。赵家在余家湾露面就是有意结交,这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吃,几千年积淀的名门望族,得有多少好东西”

魏诚响深吸口气,强打精神,风卷残云地吃起饭来。仿佛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接着别人的话音,问奚平道“余家是什么三岳大姓”

“楚国除了项家,没有所谓大姓,”奚平道,“这说的是本地的地头蛇。”

楚宛是邻国,虽仅江之隔,山川地理却大不样。

宛国除靖州衔接玄隐山脉,北边的洪阴、朔州各有点山地外,其他地区多为平原。国内总共九大州府,州下又有郡县。条运河纵贯南北,交通发达,处起风,不几日就能吹遍全国。有些势力比如当年的漕运司,就是沿运河水系铺开的,有些则是跨州的官商勾连,各地盘根错节,勾连八方,说上天宿也不见得捋得清。

而峡江这边的楚国民风却闭塞许多。

此地多山、多丘,以前没有蒸汽机开山造路,山之隔的两地恨不能赶好几天大车才能到,沟通传话都不便。因此楚国自古不设大州府,只依山势划为不同郡县。不同县之间往来常要翻山越岭,阻碍重重,地头蛇势力很大。

上有西楚项家把持东衡三岳,在天做神圣、承运做天子,各地又有各地的土皇帝。

余家湾的土皇帝就是当地大族余氏,占着这块宝地,富贵逼人,族长就是个私入玄门的半仙不修行的那种,但不耽误人家比玄隐山的升灵蝉蜕都有排场余家湾个县,光是供奉族长老人家的生祠就好几座。熔金炉门口族长大像丈多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仿金术是他创的。据说这位族长还有个孙女嫁到东衡做皇子妃,生了个据说极有出息的儿子,入了三岳“东中西”三主峰中的“西座”。

奚平补充了句“那骨头不知凑没凑齐的项肇好像就是西峰出身。”

“懂了,前途无量。”魏诚响道,随后又叹了口气,“陶县怎么就没有这种富贵逼人的地头蛇呢”

有的话,说不定就能想办法就近打劫了。

奚平心里动陶县穷乡僻壤,隔壁不是啊,隔壁还来了帮财大气粗的玄隐大姓。

此时蛇王仙宫中,“蛇王”换成了老田,徐汝成则奉命与另拨陆吾混进了赵家人藏身的秘境。

今日余家湾的族长宴请赵氏族长,族长带着几个天机阁的半仙去赴宴了,徐汝成趁他们不在,迅速在各处布下隐形的窃听符咒。

不料赵家人比他预想的回来得还早。

赵家大小姐赵檎丹勉强用五官钉住了脸皮,回他们临时栖身的赵家秘境,人还没站稳,脾气就爆发了“爹,他们什么意思”

赵檎丹是渝州赵氏族长之女,渝州赵氏跟主家隔着十万八千里,虽然仗着天高皇帝远,自己在族中没少偷偷养半仙,但也没敢打过玄隐山大选的主意。六年前大选,族中照例随便填了几个适龄子弟的名字就报了上去,其中就有赵檎丹。

报归报,谁也没当回事,哪知那次大选居然是支将军亲自主持的,没人知道那位剑神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挑的人,反正征选帖送到渝州的时候,全家就跟当年的永宁侯府样傻眼。

赵檎丹家世、相貌、资质甚至运气,无不出挑,她当年在潜修寺里,是前几个开灵窍的弟子,直接上了天机阁名单,下山就顺理成章地进了渝州分部。

渝州分部中赵氏同族不少,副都统就是来自金平主家的前辈,突然来了这么个小姑娘,万千宠爱自然不必说,谁都捧着让着,平时内门来的好东西尽着她先挑,脏活累活从来不让她沾手。

她曾以为自己是万中无的天之骄女。

谁知世事竟这样无常,赵家老祖宗倒了,昔日的“大姓仙族”人人喊打,成了过街老鼠,她跟着天机阁中几个前辈西渡峡江,从此成了没有根基的他乡之客。

楚人何等无礼,区区个县城的井底之蛙,竟当面同她爹娘说叫她嫁给他们余家那位不知是圆是扁的内门皇孙

“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赵族长摆摆手打断她“不管母家是什么出身,那也是大楚皇孙,咱们家也不过是个边陲之地的旁支,要说门第,咱们还算高攀的。何况殿下是三岳主峰内门弟子”

“哈”赵檎丹冷笑声,“在仙山待了八年开不了灵窍的内门弟子”

有这嘲,是因为仙门内门高不可攀东衡三岳除外。

玄隐山十年招届弟子,不管是谁家子弟,潜修寺只让待三百六十天。这期间开不了灵窍就得从哪来回哪去,没下回。管你是郡王还是公主,来了都得起五更爬半夜。

三岳却没有所谓“大选”,收徒靠“缘分”也就是看门路。弟子去了以后,得交钱供养自己师尊,比如“钟灵毓秀”的西峰弟子,筑基以上不交钱,随便做点杂事还能领灵石使。筑基以下的弟子按资质分四等,甲等每人每月要白灵三两,每下级,束脩翻倍,越废物交钱越多。

只要花得起钱,在仙山赖到寿终正寝都行。

余家那皇孙外甥是个“丙”,每年要往三岳交白灵将近百五十两这是什么概念呢按市价换算成金银,隔壁陶县全县的财税收入可能也就这点交了八年,青葱少年进去的,如今胡子把了,还是凡人,何等定力。

赵族长却顿了顿,委婉地说道“我们毕竟是外来的,要想在三岳扎下根,跟项家结亲是最好的选择。”

赵檎丹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所以你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中午电话太多了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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