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衣冠 第345章 石破天惊语

褚蒜子的手段，董伟早有耳闻，再加上两个王爷的出场，这么大的豪华阵容，再想蒙混过关，那是痴心妄想。

事到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一五一十吐露详情，兴许还能侥幸活命

那是前年腊月，在成皇帝偶然患上风寒之时，计划就开始了。

这场风寒是由于京师罕见的湿冷天气，且成皇帝勤于政事疲劳所致，其实并无大碍，随便哪个太医皆可诊治，然而却让庾冰看到了时机，找到了他，并且交给他这个瓷瓶。

三个人一听，相互打量了一下，毋庸置疑，瓷瓶里面肯定不是好东西，十有**是毒药

其实当时董伟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毒药，只是听庾冰说，这药无色无味，药性缓慢，中毒者不会立即发作，而且绝不会留下痕迹。

另外，此药要连续服用三次，达到一定的药量方可见效。果然，几个试药的内侍并未中毒，数名太医也未测出有中毒迹象。

司马晞怒问道“明知是弑君大逆之罪，你为何知情不报，还要党同附逆”

董伟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只是一味的重复着“罪臣也是迫于无奈，明知是迷途，却不能知返。”

司马昱慢条斯理，不容置疑，追问了一句

“明皇帝也是你们合谋害死的吧否则，两位先帝的症状怎会如出一辙”

董伟面色惨白，垂下头，不敢正视三人，双手也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唇齿打颤，不敢作声。

“本王奉劝你还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招与不招，罪行一样，若认罪态度好些，或许能从轻发落。”

“罪臣交待，罪臣交待，明皇帝驾崩，也，也是如此”

褚蒜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怎么可能

庾冰的妹妹是明皇帝的皇后，难道庾文君对此毫不知情

她脑子一闪，一个奇怪而可怕的想法产生了，今后自己两个弟弟会不会也这样如法炮制

司马晞兄弟对视一眼，果然，明皇帝暴崩，也是中毒所致。

董伟继续坦白道“不过，当初是庾亮将瓷瓶交给了我，威逼利诱，以罪臣的家人性命相要挟。那时，庾家刚刚崛起，王家遭受打压，内有庾皇后，外有庾家三兄弟，炙手可热。”

这句话，他没有夸张，庾家当时的确如日中天

“在他们眼中，罪臣就如同蝼蚁一般，随便抬抬脚就可碾死。即便罪臣告发，有谁会相信，臣又有什么证据最后的结果就是不知哪一日飞来横祸，一门惨死”

董伟说到这里，仍心有余悸，恐惧的回忆起往事。

成皇帝驾崩后，康帝继位，瓷瓶就再无用处，所以，才将其偷偷埋在护城河堤之下。

两个月后的一日傍晚，他回到府里，发现院子里有两只大皮箱子。

他妻子也不知何人将箱子放在门口，敲了两下府门便走了。打开一看，全是金银，价值在三千两以上。

当时，他的妻子还在质问，一个太医无权无势，是谁送这么多金银，还警告他千万不要胡来

董伟一想，就明白了，是庾家送来的。

但他没有办法，这些钱财，无论受与不受，无甚分别，事情都要干。因为已经干过一次，上了船，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看看家里住的这豪宅，想想郊外的良田庄园，还有两个儿子的命运前途，都是靠它换来的。

钱财太多，就容易烫手，他怕东窗事发，于是便想着把金银送至乡下老宅藏匿起来。

不料，半路上，恰逢武陵王麾下惊马，这才露了馅。

此刻置身于阴暗的牢房，面对冰冷的刑具，还有眼前更加冰冷的几张脸，董伟深知罪无可恕，只能和盘托出

“求皇后娘娘，两位王爷放过罪臣满门上下。他们确实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

董伟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一般，哀求着。

“你罪孽深重，罪无可恕，不过本宫还有两位王爷体上天好生之德，一定会在圣上面前极力转圜，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再办一件事”

“皇后娘娘请吩咐，罪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事情并不难，你只要这样即可”

褚蒜子交代完毕，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皇兄，你这是自毁长城”

成汉皇宫，斗篷黑纱遮面的李蓉指着李势的鼻子大声斥责，嘤嘤而泣。

“好妹妹，你可是冤枉皇兄了，汉王是自杀，并非皇兄逼迫，一母同胞，皇兄怎能忍心如此。”

李势装腔作势，挤出几滴眼泪。

“好了，不用解释了，他的家人何在”

“这个，皇兄确实不知，或许是被他的麾下给藏匿起来了，皇兄也到处寻访，想好好安置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嘛。”

李蓉鄙夷一声，轻蔑道“皇兄，你后宫无数，至今尚无一子半女，百年之后，这江山传给谁难道要在你手上灭国吗九泉之下，看你如何向父皇和母后解释”

“妹妹言重了，皇兄还想着励精图治，振兴成汉，恢复祖上基业，怎能有灭国之忧”

“如何振兴，如何恢复妹妹虽然不问尘事，但皇兄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可是早有耳闻。一旦敌国来袭，何以应对”

李势敢欺骗父母，屠杀胞弟，也属于欺师灭祖之人，唯独对这个宝贝妹妹毫无脾气，任由其责难。

“妹妹放心，朝廷痛失万州，皇兄颇为自责，常常夜不能寐，现在终于想到了对策，找到了援手。所谓敌之敌可为友，皇兄相信，他们也需要我成汉这个盟友”

李势自信的憧憬着。

“但愿如此，皇兄自重，妹妹告辞了”

“妹妹留步，这才刚刚回宫，怎又急着要走，留下来一道用过家宴，歇息两日再走不迟”

“不行，道规森严，自有方寸。再者，在深宫大院，冷清空寂，妹妹会想到王兄他们一家。”

李势尴尬的很，不敢挽留，便道“妹妹在道观年头不少了，父皇还有皇兄给道观也捐了不少香火钱。妹妹何时可以下山，帮着皇兄一道治理成汉”

“我一个女儿家的哪会治国理政，至于何时下山，道长还没说，总归还有好几年。这几年，我会托人查访王兄子嗣的下落，希望能找到他们”

说罢，婉然而去，留下怔怔发呆的李势。

褚蒜子等人和董伟定下密计，准备诱敌入瓮，不料，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件大事耽搁了下来。

庾翼派人奏请朝廷，要举兵北伐，攻打大赵

拿下南阳，对于南渡之晋室而言，是破荒之举，而至于庾家，更是不世之功。

但庾翼素有北伐梦想，封狼居胥之志，在荆州经营多年，厉兵秣马，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

而今，北伐又多了一层因素，那就是赎罪，为大晋开疆拓土立下战功，从而为庾家赎罪。

庾翼此次的目标直指许昌。

许昌古称“许”，尧时，高士许由牧耕此地而得名。

魏武帝曹操迎献帝迁都于此，魏文帝黄初二年，曹丕以“汉亡于许，魏基昌于许”，更名为许昌，列为魏五都之一。

许昌位置险要，拿下它，北可逼近黄河南岸的洛阳和陈留，东可扼梁郡和徐州。

之所以此刻北伐，也是因为大赵内部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杀戮，事情还得从石虎宠爱的石宣石邃兄弟自戕开始

一次，石虎在郑皇后宫中喝得酩酊大醉，言道“诸子之中，只有石邃最像朕，朕百年之后，要，要”没等说完便沉沉睡去。

石宣闻言，颇为嫉恨，仗着母后得宠，兄弟二人早就明争暗斗，垂涎太子之位。

而颇为滑稽的是，此时太子之位早有所属，多年前就是石遵稳居东宫。

这兄弟俩愚蠢到石虎还未废黜石遵，便开始自相残杀，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石邃有了石虎的醉诺，更加张扬跋扈，一次酒宴上，邀请了一些亲信僚属，还有几个兄弟一道，包括最为痛恨的石宣。

席间，石邃啪啪拍了两掌，内侍呈上来一个铜盘，由罩子罩着，请宾客一一传阅。

传至石宣时，打开一看，差点没呕吐出来，是一个女妓的头颅

石宣一眼就认出，因为这个女妓，自己还曾和石邃争风吃醋过，最终还是被对方抢了过去。

如今，他或许是玩腻了，或许是向自己示威，竟然斩下了头颅，还洗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更是悚然，不大一会，十几个内侍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翠釜，分至每个宾客面前，一种怪异的香味隐隐约约。

宾客很诧异，以为主人从哪搞到了稀罕的食材，便用勺子捞起看看是什么，竟然捞到了手指和脚趾，方知是将那个女妓烹煮了。

石宣被当场羞辱，怒火中烧，回到府中一直在琢磨如何报复。还没想出良策，又听到一则消息，气得鼻子都歪了。

石邃在府上建造了一座殿堂，命名为宣光殿，横梁长达九丈。石宣看到后认为冒犯了他的姓名，勃然大怒，便杀掉了工匠，截断了横梁，拂袖而去。

石邃怒不可遏，又索性把横梁加长到十丈。

石宣忍无可忍，决定铤而走险，召集亲信，许诺道

“这小子竟敢如此傲慢刚愎你们如果能把他杀掉，我即位入主后，一定把他占据的封国郡邑全都分封给你们。石邃死后，主上一定会亲临哀悼，到时我趁机把他也杀掉，只要你们跟着我干，没有不能成功的。”

不久，他的亲信杀死了石邃和妃子张氏，连同男女共二十六人合葬在一口棺材内。

闻知噩耗后，石虎怀疑是石宣干的，想召见他治罪，又怕他不来，于是便谎称他的母后因悲哀过度而病危。

石宣没有察觉石虎怀疑到他头上，入朝来到中宫，便被扣留了。经过残酷审讯，他的亲信悉数招供。

石虎愤怒之下，把石宣囚禁在贮藏坐具的仓库中，用铁环穿透他的下巴颏并上了锁，还拿来杀害石邃的刀箭让他舔上面的血，石宣的哀鸣嚎叫声震动宫殿。

佛图澄听说又要杀人，劝阻道

“石宣、石邃都是陛下的儿子，尔今如果为了石邃被杀而再杀了石宣，便是祸上加祸。陛下如果能对他施以仁慈宽恕，福祚的气运尚可延长；如果一定要杀了他，石宣当化为彗星而横扫临漳城。”

笃信佛法的石虎对大师惟命是从，这一次却没有听从劝说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