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当爹那些年 林如海（13）

在梨香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家的下人便忙碌了起来，将家用的东西一件件地收拾回箱子里。

向贾母辞行过后，乔喻便带着一家子回了三条街外的林家老宅。宅子原是御赐的侯府，林家没了爵位后也没收回，只拆掉了府里逾制的部分，又摘了大门口的匾额。

原身和贾敏外放前在这个宅子里住了许多年，黛玉和林瑜却是第一次来，听说这里才是自己家，十分好奇。

贾敏没空，便叫乔喻领着两个小的先去四下里转一圈。

林家人少，当年建造初便留了一半光景的土地修成园子，屋舍并不多。即便如此，百年来也从未住满过。

主院是一个三进大院落，在整个宅院的中轴线上，面积最大。西侧靠园子的是松竹苑，原身母亲养老之所，环境清幽。东边是继承人的院子，开朗疏阔，仅次于主院。这三个大院子之间分布有六个大小不一的小院子，却是风格各异，有南有北。

其中黛玉最喜欢的便是位于主院后面的“竹露荷风”。这个院子不算小，屋子却不多，大半个院子嵌进后花园里，庭院间有活水穿流而过，于是便在边上围出一个小池塘，往里面种了一池荷花。房舍边上有一片翠竹林，一阵风吹过，擦出“沙沙”的声响。庭院里还种了各色花木，能从春季开到秋季，如今却是不巧，只能赏竹。

即便如此，看着这满院子的翠绿也让人心情愉悦。而“竹露荷风”也是所有院子里江南色彩最浓郁的一座。

不过无论是黛玉还是林瑜，如今年纪都还太小，没到搬出去的时候，只逛了一圈便回了。

主院里，贾敏带着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原就是打扫好的，并不费什么力气，只要将衣食起居摆放妥当就行。

乔喻抱着孩子回来时，贾敏正在问话，几名内院管事站在下边躬身听着。见乔喻带着两个孩子进来，贾敏便叫她们先散了。

到底是住过多年的地方，一套行事流程都是早有成例的，只要重新将人员安排到位，令他们各司其职便可，这些事贾敏是做惯了的。乔喻也不插手内院的事，吃过一顿林家口味的午膳，将两个孩子打发睡了，乔喻才有机会告诉贾敏自己将要接任户部左侍郎一事。

贾敏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无限欢喜。昨日乔喻进宫却没带出圣旨，面上也只是平平，她原以为任职未下呢，想着，问道：“老爷昨日在我娘家时却不曾提及，可有什么顾虑？”

乔喻解释道：“此任周侍郎几日前才上书告老，如今还未正式致仕，我虽已定了接任，却不好声张。晚几日，待诏书下了再告知岳母家罢。”

贾敏道：“是该如此。我娘家那里倒不急，等老爷的任命定了再聚才好。”

乔喻点点头，道：“那便好。我如今还能歇上几日，待正式上任，恐怕便不得闲了，家里一切事务都要靠你了。对了……”，乔喻忽然想起来一事，说道：“我打算替玉儿请一位先生来，如今虽还未定下，也差不离了，先将客院收拾出来，大约年前会到。”

贾敏利落应了，道：“老爷安心就是。”

之后几日，乔喻都在书房里忙碌。户部执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是本朝唯一的财政机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由于现任户部尚书徐蔚是上皇心腹，并无明显过错，当今不好动他。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当今想要追回欠款，却颇为不顺。徐蔚老而成精，一提欠银一事便推三推四，顾左右而言他，绝不肯起头，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当今却不放弃，一直在等待时机，而此次也成功换下了户部二把手。

乔喻蹙眉沉思。收回欠银一事于国于民有利，他完全支持，只是会得罪满朝文武。因为欠银子的不是一家两家——就连林家当初都跟风借了一些，大多都是不愿意还的。有句老话说得好，欠钱的是大爷。银子撒出去了，想收回来就难了。其中又有一些是的的确确还不上的，要是硬逼还会出事。

其实起初上皇将国库银子出借是为了那些的确贫穷的官员，京城居大不易，俸禄就那么一点，完全不够用。而这些借银子的官员大多都是还不上的。不过这些官员至多不过借上几十两，即便不还也没有什么大影响，反倒是能赞一句德政，总比去贪污来得强。

只是当这股借银之风蔓延到勋贵之间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勋贵讲究排场，开销大，后代无能导致家里入不敷出的也多，这些人家都是忠臣之后，甚至是皇亲国戚，能不让人家借？只是这些人借银动辄就是几千几万两，用完了又朝国库伸手，当国库是自家的一般，一而再再而三，无所节制。这样的风气从勋贵始，迅速蔓延至整个朝堂。偏偏上皇为了名声，视而不见。

这些年积累下来，已经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如今国家急需银子，但是这债却不是好收的。如果借银的只有一个两个群体那都还好说，即便再多也是能收得回来的。而现在却不是，当今要催银，几乎意味着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况且上皇还在，这些人，尤其是老臣们要是去上皇那里一求，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实在不好预料。

而乔喻马上要进户部，想也知道当今把他放进户部的目的，这把火迟早要烧到他头上。催缴欠银乔喻愿意做，但前提是不能把林家拖下水，他的任务可还没完成呢。

为了避免再次成为夹心饼干，乔喻趁着这几天的时间里闭门不出，先做足了功课。

等到诏书下来时，已是五天之后了。原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进京之事也是有不少人关注的，乔喻在家里缩了几天，闭门谢客，外面各种猜测都出来了。

这些对乔喻来说倒无所谓，就是贾敏气了一场。因为贾府下人里竟传起了乔喻任上贪污受贿坏了事马上要不好的流言来。虽然不曾传出去，但贾敏的陪房下人全是贾家出来的，联络有亲，哪里能不知道。便是知道是谁的手笔，才不得不怒，同时也是心寒，她都听见风声了，贾母作为大家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况且这样将流言精准控制在两府里的手段也只有贾母才有。贾母了解女儿，贾敏又何尝不了解自己母亲。这样做不过是想两不得罪罢了。林家如果坏了事，贾家只能依靠王家；林家要是好好的，她做女儿的还能和娘家闹翻不成。总归流言也不是老太太做的，老太太还出手压制了呢。

贾母的想法，贾敏能猜准九成九。然而就是这样，才憋气。自己同母亲的情分不是假的，然而嫁出去了就是外人，母亲要为贾家考虑，她能理解，却难以接受这样的算计。原是想着等老爷的任命下来了，便请母亲兄嫂一起来吃顿便饭，现在……拖着罢，她不想看见王夫人那张脸。

这件事贾敏没瞒乔喻，乔喻听了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就是嘛，无事也要生点事才是贾家的画风。只是看着贾敏一副郁郁的样子，乔喻也不好多说，贾敏是个聪明人，涉及到娘家的事只能由她自己想通，于是乔喻便提起了给黛玉正式启蒙的事情来转移贾敏注意力。

……

荣国府。王夫人小院外头，周瑞家的正徘徊不前，四下里看去，那些往日里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往上钻的丫头们如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躲得远远的。周瑞家的恨恨地跺了跺地，一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等到周瑞家的进去，几个胆子大的小丫头才悄悄溜回来，躲在门口不远处，伸出耳朵仔细往里听。

只听里面传来“夸嚓”一声大响，几人俱是一惊，暗忖道，太太可许久没有砸大件的瓷器了。

王夫人那里的动静不多时传到了贾母院子里。贾母叹了一口气，静默不语，半晌，才吩咐鸳鸯道：“去，将我私库里头那几件字帖书画都收拾出来，给敏儿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