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上行至25层。
“叮——”
电梯门打开。
系带高跟踏出赭色大理石地面, 漂亮女人一袭黑色开叉长裙,走路带风,藕带般纤白的腿藏在雪纺裙料之间若隐若现。
腰肢细如杨柳, 颈脖修长, 宛如翩翩欲飞的高贵天鹅。
唐玥将怀里文件夹递过去“柳总, 这是设计部新交上来的设计图。”
“嗯。”漂亮女人接过, 淡淡地应着。
她进办公室坐下,随手翻开新季的珠宝设计图纸, 女人肤白唇红,明眸大眼,上挑的眼尾处缀着一滴浅色泪痣, 仅是轻描淡写的一瞥, 便给人无限遐想的风情。
她生得太过漂亮,不,漂亮二字似乎已经不足以形容, 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美得连她一个女孩子看了都忍不住会心动。
只可惜这位总身居高位,性格冷淡,对趋之若鹜的追求者一概视若无睹, 高傲得就像一捧清水洗过的白莲。
唐玥今年刚大学毕业, 才成为总经理助理一周, 此刻正抱在文件夹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女人发话,顺带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起这样的女人。
柳淼淼感觉到小助理的目光,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发呆, 问“还有事?”
唐玥一怔,马上脸红道“噢!有的有的,我来给您汇报这周的工作安排。”
“今天下午四点要和封先生一起前往冬季珠宝发布会,明天您需要去花城和夏华签订增资案的合约,周末晚上八点参加《风向》举办的鸡尾酒宴……”
“嗯。”
柳淼淼淡淡应着,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她不过刚回国接手公司事务不久,工作强度突增,难免有些吃不消。
唐玥主动问“需要给您拿头痛药吗?现在时间还早,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唐玥上任不久,对这位总的背景稍微做过一些功课。听说她五年前出过一场很严重的意外,一直在国外养病,后来虽是治好了,但落下了后遗症,现在时不时就会头疼。
“不用了,等下还有视频会议。”柳淼淼合上文件递过去,“图纸我看了。可以,让设计部定稿。”
“是。”唐玥翻开手里的备忘本,想起什么,道,“对了,昨天我帮您查邮件的时候收到您高中同学的群发消息,说是明晚在花城那边举办同学聚会,您要参加吗?”
“高中同学?”柳淼淼茫然地抬眸。
唐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进公司前董事长就曾让人叮嘱过,说五年前这位总在意外中脑子受了伤,似乎是得了失忆症,把过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而董事长并不想让自己女儿记起当年的事,所以吩咐她日常要格外注意,避免谈及她的过往。
唐玥心怦怦直跳,唯恐说错话丢了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碗,害怕地低下头,不时小心翼翼地打探自己老板的神情变化。
女人纤细的手落在办公桌面上,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脑海里有关的记忆一片空白,她十八岁以前的事,成了她生命中一个未知的断层。
柳淼淼指尖随意轻点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道“高中聚会啊……”
办公室门被推开,柳景诚笑着进来“怎么样,还没忙完?不要太辛苦,要劳逸结合才是。”
唐玥恭敬道“董事长。”
柳淼淼下巴抬了抬,说“你先出去。”
唐玥“是。”
柳景诚在她面前坐下,问“刚回来习不习惯?”
柳淼淼翻着手里新一季的珠宝样品图册,耸耸肩说“还好,在国外发了五年的霉,总算在患上老人痴呆前找到点事做了。”
“阿爸这是关心你,怕你身体吃不消。”
“能有什么事嘛。”
柳景诚抽掉她手里的文件,故作严肃道“和阿爸说话的时候就不要顾着工作了,阿爸年纪大了,需要多一点你的关爱。”
柳淼淼“……”
柳淼淼心说您还年纪大了呢,心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浪的多了,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勤,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一夜七次郎都不带折腰的。
柳淼淼换了话题道“我听说您最近在竞投c市海湾沿岸土地开发和使用权,外面炒得很凶,房地产这块儿我们没接触过,会不会——”
她话没说完。
柳景诚笑着打断道“小丫头长大了,还操心你阿爸的事,阿爸能从一个种番薯的把你这个小麻烦精养那么大,阿爸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柳淼淼也就随口一提,耸耸肩道“好,当我没说。”
柳景诚道“不谈公事了。你老这么憋在公司里不行,应该出去多走走,谈谈朋友——对了,你觉得封家那个小儿子怎么样?你不是和他走得近?”
“封彦?”
“阿爸看他长得还行,这几年两家商业合作也多,要是合适先谈着也无妨。”
“您是不是最近听了媒体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柳淼淼道,“当初还不是你说他从路边把我捡回来的,我感激涕零,就认他做干哥哥了。”
柳景诚说“那我让你那些叔叔们给你介绍其他男孩儿?”
“不要,不感兴趣。”柳淼淼想也不想地拒绝。
柳景诚说“你以前小的时候换男朋友的速度还挺勤快,怎么长大了就对男人没兴趣了?”
柳淼淼顿了顿,忽然问“我以前……很喜欢换男朋友吗?”她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您别污蔑我。”
柳景诚说“还行。比阿爸换女朋友的速度稍微差了一丁点儿。”
柳淼淼还在出神思索,柳景诚道“好了,阿爸早就跟你说过,过去的事不重要,别多想。”
秘书过来提醒柳景诚晚上饭局,柳景诚起身道“注意休息,别太累。”
柳淼淼点了下头。
下午封彦来接她去kg的冬季珠宝发布会现场。陆沉帮她拉开车门,柳淼淼出来的时候感觉眼前被闪光灯晃了一下,几家媒体早就匍匐在公司门口,拿着长枪短炮对着她。
柳淼淼坐进车内,不耐烦地拧眉“现在的媒体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一点点小事就捕风捉影,我昨天看到个报导,我不过就是被风吹鼓了裙子,媒体就写我怀孕三个月了。”顿了顿,柳淼淼又补道,“还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前面开车的陆沉极力忍笑。
“待会发布会顺带澄清。”封彦说。
“我觉得很有必要。”柳淼淼说,“连我爸都开始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叔叔也是关心你。”封彦在看《风向》二月号的样本,随手翻了一页,懒懒地道,“前几天他私底下托我给你物色合适对象。他说你五年没谈恋爱了,连在国外养只狗都是挑母的养,这不正常。”
柳淼淼“……”
柳淼淼简直能想象到柳景诚到处跟别人卖力推销自己的样子,哭唧唧地说他有个对男人没有兴趣也根本不想谈恋爱的女儿,谁家汉子大发慈悲做做好心来领她回家。
神情悲怆,态度恳切,就跟街边叫卖十块钱一堆买一送一的过期苹果似的,唯恐她嫁不出去。
柳淼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那也不合适,再说你身边也不缺女人,我爸想象力近年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封彦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前面大概出了交通事故,路况很糟,他们的车子被卡在了正对广场的十字路口。
柳淼淼觉得车里有点闷,便降下车窗透透风。
商业广场上的大屏幕正播着某明星出道五周年的特别专访。
美女主持人一袭纯白长裙,笑容淡雅“今天距离你发布第一张专辑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有什么特别的话想对粉丝们说吗?”
画面中的男人安静坐在沙发中,身姿挺拔修长,藏青色的礼服勾出他长得逆天的腿,眼眉漆黑清隽,宛如一幅会流动的山水画。
落在交叠膝头的指尖微不可觉地轻点着,仿佛在思索,气质远淡又疏离。
镜头扫过观众席的粉丝,一个个都双手托脸爱心眼,身体呈罗曼蒂克式扭动,疯狂喊着好帅好帅,谢男神就连沉思的样子都帅得让人昏厥,他一定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反馈粉丝的表白。
只有柳淼淼觉得他其实是在发呆。
这人居然在专访直播的时候发呆。
时间大概就这么安静如鸡地过去了整整一分钟,尴尬的气氛在主持人头顶无声盘旋,主持人脸上的笑容逐渐从婉约变成僵硬,疯狂抽搐的唇角抖出了的弧度。
主持人心想这他妈可是现场直播啊,又不能直接喊cut。
美女主持轻咳了下,低声提醒道“阿灼,阿灼?”
男人这才慢悠悠地把思绪从九霄云外收回,浅淡抬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嗯?”
美女主持“……”
主持人决定直接把这个问题跳过去,改口问“记得你第一张专辑的发布时间是在五年前的1月1号,而今年出道五周年的特辑也是选在这个时间。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下?”
前面十字路口出了连环车祸。三辆车追尾相撞,宝马车头被撞得变形,保时捷车主被一前一后卡成了夹心饼,奔驰车主屁股尾巴被撞凹,三位车主势力不分伯仲,对谁是罪魁祸首这件事争得面红耳赤,报了警,一时还没拿出合适的处理方案。
于是马路后面被堵了一大排长龙。
暴躁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柳淼淼单手托脸,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里的专访。
那个男人听完主持人的问题之后似乎又开始发呆了。
就在柳淼淼下意识地低头瞄了眼手机时间,准备数秒计时一下这男人短短十五分钟专访到底能发多少次呆的时候,她听见男人声音很淡地开口道
“不能。”
主持人“……”
主持人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这他妈跟台本上说好的不一样啊,谁跟她说谢男神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好相处的,今天开场就一个劲地走神,还一问三不答,不能不想不知道,这不是存心要害她这个小新人丢饭碗吗。
美女主持都快哭了,那个莹莹泪花溢于言表的,挂在眼眶里直打转。
柳淼淼不由在内心深刻地同情起这位主持人。
美女主持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哭腔哀求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最后的环节,男神今天是准备给我们带来新歌演唱吗?”
这回男人没拒绝。
柳淼淼看见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地方,镜头一带而过,似乎有枚银色的,小小的东西套在上面。
不知道为什么,柳淼淼和这个男人动作同步地,也摸了摸自己锁骨的位置。
圆润微凉的,被一根银链子串着,坠在她心口处。
她在那次意外事故中醒来后便一直戴着,戴了足足五年,她不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也没人愿意告诉她。
她在出神,听见画面中的男人很安静地说“今天是1月1号,那就唱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伴奏流出,男人的歌声异常动听,深情的,带着一点沙哑。
柳淼淼心底某处莫名一颤。
前面路口的连环撞车事故终于得到解决,排长龙的车队开始慢吞吞地朝前使动,封彦想起什么,从后座提给她一个礼品袋。
“生日快乐。”
柳淼淼这才回神,接过低声道“谢谢。”
封彦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方向看了眼,问“怎么了,认识?”
“不认识。不过歌唱的不错。”柳淼淼说。
封彦说“近几年窜起的新秀,影视歌都拿了几个大奖,周末风向晚宴也给他递了邀请函,你要感兴趣,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没兴趣。”柳淼淼这么说,却不由自主地回头朝广场方向望去。
刚才专访画面被中途切断,换成了一个不相干的饮料广告。
柳淼淼低头在包里翻找烟盒,敲出一根,夹在指间点燃,狭长地汲了一口。
又长长地将烟雾吁出。
她忽然扭头问他“哥,你当初是在哪捡到我的?为什么我会……我会伤得那么重?”
封彦说“你爸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出了车祸,司机跑路了,被丢在路边没人管。”
“那就听你爸的。”封彦说得云淡风轻。
柳淼淼盯着他看了半会儿,这男人天生冷淡,厌恶麻烦更不爱管闲事,做事滴水不漏又让人察觉不出端倪。
她越看越觉得他是跟自己老爹一个鼻孔通气的。
估计是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话了。柳淼淼没意思地往椅背一靠,拧眉道“我总觉得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车停在发布会现场的红毯前,封彦下了车,绕到她的方向拉开车门,绅士地扶她出来,问她“听过《命运之门》里面说过的一句话没?”
柳淼淼把手递过去,看见外面铺天盖地的闪光灯迎面而来。
她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什么话?”
“好奇心害死猫。”封彦说。
谢灼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
他的嗓子出了问题。
直播被强行终止,一大群人围上去斟茶递水,卓一为在善后,吩咐现场工作人员不要将今天的事情对外泄露。
上了保姆车,谢灼开始抽烟。
卓一为把烟抢过来,摁进烟灰缸里。
“再抽你嗓子就真废了。”他警告道。
谢灼没说话,兀自摘了手套扔到一旁。那次火场意外后,右手能力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手背到小臂的皮肤被烧伤,难免留下了很难看的疤痕。
他也从此不再弹钢琴了。
曾经那个干净清秀的少年,仿佛就死在了五年前火场的那一天。
他对卓一为和助理的劝阻充耳不闻,唇间咬着另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
卓一为无声叹了口气。
陈凡把卓一为拉到旁边,小小声问“灼哥这是什么情况?”
“你新来的,你不懂。”卓一为满面忧愁道,“他这是为情所伤。”
“我靠,我们灼哥那么帅,还能被人甩啊?”陈凡也是个反射弧超长的,“不对啊,入行五年,我从来没见过灼哥和哪个女明星传过绯闻,清心寡欲得跟个神仙似的,就因为这样,媒体每隔一阵都要造谣他性取向的问题。”
陈凡抄出手机滑到昨天的娱乐版头条“你看看这个女明星x某,就是因为上次拍电影灼哥拒绝和她拍吻戏,硬生生让编剧改成了清水剧,结果这女的追求不成恼羞成怒,找媒体爆料污蔑我们灼哥不举!”
卓一为“……”
谢灼“……”
卓一为拍掉陈凡手机,坐到谢灼旁边说“阿灼,五年了,她要是惦记着你,她早回来了。”
谢灼抽着烟,明亮烟头在他指间闪动。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在他眼底流水般划过。
他不带情绪地说“她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了。”卓一为重重揉了把脸,扔了份杂志到他腿上,绝望地说,“她不仅回来了,她身边还有别的男人了。你看看这份报导,都说她怀孕了,怀的还是双胞胎。”
谢灼只看了一眼,封面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她还像当初那样好看,只是更加成熟妩媚了,精致的妆容将她包裹得更加冷淡高傲,美则美矣,却显得凉薄而无情。长发披散腰际,风拂过,裙摆像花瓣一样飘了起来。
旁边还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应该是两人在某次公开场合无意被拍下的照片。
报导标题鲜明刺眼,一个是风向时尚集团总裁兼主编,一个是背景雄厚的珠宝巨子的女儿,男的英俊,女的貌美,简直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业内足以被奉为传奇的佳话。
媒体一顿瞎几把乱吹乱传之后,事情最近还演变成了他们即将奉子成婚。
谢灼面无表情地将那本杂志撕成两半,说“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好,你不信。”卓一为用手心撑着额头绝望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去找她?把她从别的男人手里抢回来?”
谢灼没说话。
他神情默然平静,像一潭没有生命的死水,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他很深地汲了一口烟,烟雾弥漫在他疲倦的面容上。
烟卷燃成灰烬,一小段坠落在车内的黑绒地毯上。
卓一为知道他不会去。
自己用尽全力爱过的人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五年,他骨子里是有傲气的,他可以为了爱情无所保留的付出,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卑微地去乞求对方的施舍怜悯。
谢灼沉默地抽完手里的烟,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他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两侧,沙哑地问“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
卓一为看谢灼哪里是能正常工作的样子,其实这几年他都是在死撑罢了,为了不让自己疯狂地寻找思念一个人,所以把自己的工作排得密不透风,人又不是钢铁之躯,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废。
何况嗓子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卓一为叹了口气,道“除了几个去年就谈好的商业活动外,工作先放一放。”他说,“最近有时间就出去散散心。”
谢灼这次没反驳,也许是太累了,他很淡地应了声“嗯。”
卓一为说“对了,上周我收到了高中聚会的邀请函,时间就在明天,你要去么?他们都在。”
“去。”谢灼望着窗外,没什么情绪地说。
媒体发布会结束,司机将柳淼淼送回了公司。
刚回国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柳淼淼这一周几乎都是睡在公司里的。
她进了办公室,在壁上某处开关摸了一下,内里打开一扇门。是她平常在公司临时休息的地方,大床,浴室,衣帽间,里面挂着几大排用于出席各种场合的礼服,各种款式各种季节的高跟鞋和配饰。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揉了揉久站酸疼的小腿,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检查邮件。
电脑屏幕反射的白光落在女人的乌黑的眼瞳里,泛着一点微微的亮泽,平淡无波的,像是一枚精致的琥珀。
鼠标滚轴向上滑动,停在早前唐玥跟她汇报的,那封高中群发的邮件消息上。
“花城附中,高三一班……”柳淼淼点开邮件,低声喃着正文里的内容。
邮件内容套路普通,估计就是宣传委员和语文课代的联合之笔,前半段煽情肉麻地阐述了多年未见的同窗之情,邀请你我共同相约,后半段附上了聚会时间和地点。
柳淼淼飞快将内容浏览了一遍,准备关掉邮件时,留意到邮件末端最不起眼处,随着邀请函一齐发来的附件照片。
是高三一班的毕业大合照。
校园背景郁郁葱葱,头顶上是蓝天白云,五十多个青涩稚嫩的大孩子身上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冲镜头龇牙咧嘴地一笑。
看口型,估计喊的是茄子。
柳淼淼在照片中找到了自己。
她微微一怔。
女孩子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梳着长马尾,几绺发丝调皮稍卷地垂在脸侧,唇边笑意很淡,眼尾眉梢有着少女时期独有的青涩,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眼里还泛着点困倦的泪光。
她对这样的自己毫无印象。
在她生命空白断层的那段时间,好像有什么,被她从记忆里不着痕迹地抹去了。
想不起来。
柳淼淼眯起眼仔细打量那张合照,试图通过这张照片在脑海里回忆出一些与过去有关的信息。
她眸光一转,落在隔壁与自己并肩而站的男生身上。
男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被老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标准好学生长相,明眸皓齿,笑起来如沐春风,漂亮的丹凤眼狭长而微微上扬,隐隐约约勾出一点长大后斯文败类的潜质。
最重要是这人的手。
居然悄咪咪地勾在她的手上!
干什么呢,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懵懵懂懂的十七八岁少男少女的青春情怀时期,他居然趁着拍大合照的时候偷偷牵她的手!
还他妈笑,外表斯斯文文的一个男生,内里竟然如此的浑浊不堪!
柳淼淼顿时明了当时自己眼里的泪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绝壁就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大庭广众之下偷偷牵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少女的手,仗着自己是三好学生的头衔便耀武扬威,欺压弱势女同学。
她就说她当时怎么两眼泛着泪光,现在越看越觉得那泪花里头盈满了自己当初饱受恶势力压迫的屈辱和反抗!
她从小到大这么个清白干净的小姑娘,从来不谈男朋友以至于老爹一天到晚地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居然就在高三毕业的时候被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的小兔崽子玷污了她的手!
柳淼淼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唐玥在门口敲了敲门“柳总,您的咖啡。”
柳淼淼目光死死黏在电脑屏幕上,头也不抬地道“嗯,放在那。”
唐玥见自己老板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愤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登时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了,忙问“柳、柳总,怎么了?”
柳淼淼将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对着唐玥那边,指尖绕到合照某处点了点,问她“你认识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子么?”
唐玥忐忑不安地把脑袋凑过去一看,微微惊讶道“柳总,这是您高中时候的照片?”
柳淼淼眉心深拧“没错。我连我自己都不认识,很奇怪对。”
唐玥“……”
唐玥突然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悄然无声地把这封邮件毁尸灭迹的,不然她怎么对得起进公司前董事长对她的千叮万嘱。
她内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柳淼淼思忖片刻,道“你去查一下我高中时候的资料。”顿了顿,她说,“这件事要瞒着我爸,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肯定不会同意。”
果然。
唐玥绝望地闭上眼“可、可是柳总,董事长吩咐了,不让您去查以前的事情……要是他知道我帮你,他一定会炒我鱿鱼的。”
柳淼淼道“如果你不帮我,我现在就炒你鱿鱼。”
唐玥“……”
唐玥一秒反叛,站直身体道“是的柳总,我马上去办。”
唐玥转身往外走,柳淼淼喊住她“等一下。”
柳淼淼指尖往屏幕旁侧移动,指着照片中那个悄咪咪地牵自己手的男生说
“顺便,也把这个吃我豆腐的小兔崽子也给我找出来。”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