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府源博雅和安倍晴明的讨论评述暂且不知。
茨木童子、酒吞童子、鬼切三人行程没有再多停下了。
当三位大妖到达平安京不远的时候, 他们就意识到出事了。
这是不同于阴界被打开时曾经对平安京造成的破坏。
这里确实存在了驳杂的妖气和不祥的气息,但却不是几位大妖都能够分辨出来的, 这是完全陌生的、甚至寻不到一点根源的可怕的气息。
不安和死气笼罩在这座曾经繁华又安逸的平安京里。
街道上甚至看不到一点生机存在的样子。
就如同是时间定格了一般,没有一点流动的感觉。
“怎么回事!”
酒吞童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座曾经繁华无比的城市, 居然变成了眼前的这副鬼样子。
大家感到震惊的同时, 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鬼切神色莫名,他走在曾经对他来说无比熟悉且充满期待的街道上。
那些回忆就像是多米诺骨牌, 当第一个被推倒的时候, 剩下一连串便止不住地一道地往下倒去。
鬼切完全无法阻止自己去回忆, 而他曾怀着各种心情走过这里。
大多数的时候, 他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源氏老宅, 那里有着他曾经最爱的主人。
尽管那时候他看起来内敛且毫无变化, 但起伏和期待的心绪从未在主人面前过分地掩饰过。
主人总是能够懂他极其幽微的情感和变化。
就在大家各自沉浸在思绪里, 不论是回忆, 还是对此时情况的怀疑之时。
他们都在同一时间里,感到了相当的不安。
这股恐怖的力量, 来自于——
几个大妖猛地赶去平安京西边一处。
“诶,这是——”
熟悉的人声引起了几个大妖怪的注意。
他们猛地转过了头,却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大江山的妖怪……”
眼前的安倍晴明言语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他的身边,是不老不死的女巫八百比丘尼,身具灵力的巫女神乐, 还有手执弓箭的源博雅。
“我去那边。”八百比丘尼与几个人道了声,便离开了。
之前的反水还在脑海里,但晴明此时无人可用, 也没法阻止。
“晴明大人”狐狸小白警惕地拦在晴明的身前,神色不善地看着几个大妖。
虽然三个大妖怪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但总体来说,要对付安倍晴明一行人,还是很容易的。
“你……”酒吞童子敏锐地发现了眼前这个安倍晴明和他们之前碰到的那个小纸人安倍晴明的不同。
“怎么回事”茨木童子立刻看向了鬼切,却发现鬼切依然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都不知道那个纸人的真正来由,只知道和阴阳师安倍晴明有关系。
但是真的见到了安倍晴明,他们又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这两个人哪怕有着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声音,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完全不同的。
眼前这个安倍晴明,分明是一种纯良无害般的感觉,因为只有小纸人的声音和眼前之人对比,所以只能说是一种直觉上的细节的变化。
最直白的表现就是他的眼睛。
大家面前这个安倍晴明给人的滋味分明就是纯良无害的,不大好说明解释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纯净的眼睛和经历过世事或者说带着私欲的眼眸,是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同样的,这种可能是源自于内心的干净的品质,也会影响到一个人带给大家的种种印象。
而声音,同样是代表和组成着一个人印象的内容之一。
那个小纸人安倍晴明则要狡猾许多。
这么说吧,小纸人安倍晴明似乎总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让几个妖怪忍不住觉得他是在算计他们。
但是眼前的安倍晴明不具备这样的威胁力,好像一只手就可以轰死他,而实际也确实如此。
这个似乎是失去记忆的安倍晴明,连作为阴阳师的力量都不是很强。
而他手边的几个式神,除了这个妖怪小白似乎真的有点东西可看,其他基本都是垃圾。
难道他是凭着一腔善心才阻止了九尾大妖玉藻前毁掉整个平安京的吗
几个妖怪心里纳闷,但不会因此小瞧他。
既然他是能够被人夸赞的有名的阴阳师,必然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而妖怪在阴阳师面前,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有奇怪的空洞降临在了此处,从中溢出邪气,在此作祟,请几位大妖随我一道镇压它吧”
安倍晴明居然邀请他们一起行动,几个妖怪包括他身边的式神小白等都惊讶极了。
神乐、源博雅等人立刻表达出了不赞同。
等到感到了事情发生的地点,大家总算明白,为什么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大约是什么古怪的裂缝,就像是一刀捅在了天幕上,在天际处,裂口无比明显。
从裂口中,不断地溢出那种不祥的气息,并且这种不明的邪气无法控制。
不管是灵力还是妖气,居然都没有办法从根本上驱散它。
当然,清静的法术确实有一定的遏制作用,但比起从根本上瓦解这种邪气的负面作用,还是不算可靠。
仅仅只是无形的逸散的邪气,在弥漫了整个平安京之后,就造成了这种无人生还般的惨相。
不是说它像妖气一般,直接抽去了周围的生命,而是它的存在如同一层可怕的薄膜,笼罩在所有的物体上。
似乎让时间都停止了一般,使一切生命都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不是失去生命,而是失去了可以流动的时间。
尽管众人用尽了各种方法,居然都无法撼动这个空洞,也没有办法封印这些缝隙。
他们甚至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不行……”安倍晴明的眉头皱起来了。
“在这样拖下去……”
“羽刃风暴!”当大天狗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在他的身边,是黑晴明和雪女。
这里发生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们。
他们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至少不希望全世界只有他们几个活人了。
但这邪气逸散的速度超过了白晴明等人的想象,已经扩散到了周围。
黑晴明等人意识到不对,一路过来,已经是好像身处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一般,他们看着周围一切,仿若在看虚假的幻境。
而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都明白,是这邪气,在逐步掩盖属于他们的世界的真实。
所以,黑晴明等人不得不来。
“没有用……”
大天狗的眉头皱起来了。
“源氏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黑晴明看着一群人,目光在鬼切身上停了一会,但他问出来的话却带着肯定。
“整个源氏都快被毁掉了。”鬼切冷笑着答了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安静了下来。
这种邪气让他格外不舒服,但他确信这种副作用只有他一个人有。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请客特殊或者身上有伤的原因。
“不行……”白晴明指向裂缝里的一处,当他开启透视看去的时候,能够辨别出,裂缝里处中心似乎在酝酿什么……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孕育着。”
“毁掉它。”黑晴明冷酷地做出决定。
“不能让它出生。”白晴明同样摇摇头,“邪气一定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作用。”
“那就出手吧。”酒吞童子知道现在的情况很被动,但是他们已经注意到,邪气已经逐渐在侵蚀更高的生命体了,他们虽然还好,但是晴明那些弱小的式神已经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
茨木童子想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
这就像是一种,从活生生的生命与存在,变成纸上虚假但生动的作品的感觉。
从物质到生命,都开始变得虚幻而僵硬了。
当所有人和妖怪同时出手,对裂缝施展绝招的时候,裂缝里的东西似乎被激怒了。
比起之前漠然对待的样子,它终于发出了反击。
空气中无处不在邪气,还有从裂缝中不断四溢出来的邪气,同时缠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是什么窒息的滋味,不是什么恐怖的死亡的感觉。
却能够分明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一点点地以另一种形式分崩瓦解。
这是一种更加可怕的滋味。
就好像你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被人抹去存在,却无法控制和阻拦一样。
然而比起这些,鬼切更加能够感受到——
邪气宛若刺穿了他的心脏,正在从他心的位置,一点点地往外掏取着什么。
它在疯狂地从他的身体里夺走某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很重要的东西。
鬼切感到了惊恐和骇然。
这样的死亡,是他所不能够接受的。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了。
大家的神色一样痛苦一样绝望,却只能定格静止在那一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抹去被杀死。
“咔——”
非常轻微的声音,却像是刺破笼罩在他身上的薄膜的最重要的针一般的东西,猛地唤回了一点点鬼切已经快要彻底迷蒙的神智。
他看向自己举刀的右手,在他的小手指上,血戒指环上的咒术,正在以更可怕的速度崩溃着,一点点地碎裂。
逸散的残破阴阳术像是天地间唯一生动而现实的色彩,它没有被邪气变得塑料和虚假。
“主、主人……”
鬼切注视着自己右手上的快要碎完的戒指,感到了比起自己的死亡和消逝,更大的痛苦。
像是一声轻笑,就在他的耳畔。
光,划破被邪气笼罩的黑幕的天空,直直地刺向裂缝。
在这个几乎变为虚幻的一切都开始显得虚假的世界里,有什么人破空而来。
童子切安纲冷锐的锋芒闪过,太刀狠狠地劈向裂缝的中心。
巨大的力量,以悍然天地的姿态,疯狂地冲向裂缝。
邪气猛地喷涌而出,同时又不断地宛若逃脱一般地收回,又因为源赖光的攻击而喷溅。
源赖光身着一身墨色的便服,这是鬼切从未见过的款式,也从来没看到他穿过,但是无可否认的帅气和潇洒。
他平静地看着裂缝,支撑不住地一点点地收拢,最终完全消失在众人眼前。
像是一场梦。
眨眼间一切都结束了。
源赖光转过了身,目光在鬼切还带着愕然的神情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扫视一圈。
在黑白晴明两个人身上,他明显地表示出了相当的厌恶,白晴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到底是感谢他出手,黑晴明转身就带着人走了。
大约也是知道这个源赖光不太好惹。
“已经解决了。”
源赖光的神色,还带着几分冷漠。
他突然一个咒术打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从树上,悠然飘下一个小纸人。
“哎呀哎呀,是赖光大人啊。”
与在场晴明一模一样的声音,让大家都变了脸色。
源赖光冷脸看着他。
“我已经屏蔽了这个世界了,赖光大人不客气,不用谢我了。”
听闻他的话,源赖光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毕竟是赖光大人闯出来的祸端,”小纸人挥动着小手,从不知道哪里拿出了纸扇,装模作样地扇着,“随意地动了世界意识的根本,也不至于让本源世界脆弱到了失去防范恶灵的能力。”
“这成片的恶灵从何而来”源赖光扫他了一眼。
“大人不是很清楚吗”小纸人晴明笑了,“杀了那么多位自己,如何没有这般强大的恶灵呢”
不论纸人晴明的话给大家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看起来源赖光都不打算多在此浪费时间了。
“恶灵已经解决了……你该滚了吧。”源赖光冷酷又不耐烦地道。
“真是无情的大人呢……”小纸人晴明飞到了源赖光的肩膀上,原本似乎是想飞头顶的,但是生生地被源赖光的眼神阻止了,他退而求其次地呆在了肩膀上,似乎有什么咒印在纸人身上一闪而过。
“你确定吗”
“可笑的闹剧。”
源赖光平静地说着。
“我明天就会离开。”
源赖光看了一眼鬼切,随着他话音落下,鬼切手指上的戒指,彻底破碎。
那滴鲜血,物归原主地飞回到了源赖光的身前。
他伸手一笼,便是收下。
鬼切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的右手手指尖摩挲着,却再也没能够感受到尾指上戒指存在的触感。
然而今晚这短短时刻发生的事情,给大家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小纸人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为由,把大家都赶回去休息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属于神明安倍晴明的力量进入他们的身体,这才真正暂时解决了邪气对他们身体的侵染。
源赖光走在鬼切的前面。
鬼切原本是呆愣地站着,想要跟着茨木童子一众妖怪一起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有多么的——让人担心。
而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源头在于源赖光,尽管带着血海深仇,但大家不至于分不清,眼前的这个源赖光颇有蹊跷。
还是等明天解释之后,再报仇雪恨不迟。
在源赖光扫了鬼切一眼之后,他几乎是本能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直到走进源氏的宅邸,鬼切才慢慢地完全地反应过来。
他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约定已经完成,我也回应了你的呼唤。”
“……你应该也从安倍晴明那里听说了什么。”
小纸人早就已经自觉地离开了,庭院里只有鬼切和源赖光两人。
源赖光的一言一语,清晰地传递给了鬼切。
“你不是让我满意的作品。”
“这点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
“曾经你是,但是现在……”源赖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留情。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的吧”
“呵呵呵……”鬼切大笑起来。
他的神色里带着癫狂,还有独属妖怪的狰狞和执念。
在源赖光下一句话说出口之前,鬼切猛地拔刀砍向了他。
“玩弄我的感觉,很愉快吗!”
源赖光的眉头挑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有回答。
只是自若地和鬼切交手,然而鬼切这样毫无章法的没有一点武士该有的水准的刀技,让他觉得更加失望了。
“现在的你,真是毫无教养可言。”
这句话加倍地刺激了他。
鬼切只知道自己心中燃烧着一团疯狂的火,让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杀死源赖光。
要用他的鲜血,洗涮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但这是饮鸩止渴。
这样糟糕的攻击和野蛮的姿态,终于让源赖光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使力,轻而易举便挑飞了鬼切手中的妖气凝成的太刀。
这把与髭切被无二致的太刀可不是先前牢固的那种样子。
源赖光带着点凶狠地,猛地将鬼切压在地上,这点撞击对妖怪的身体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童子切安纲擦着他的脖颈,直插入地。
鬼切愣怔了一下,他压在他身上的姿态,竟一瞬间让他想起来一些——战斗中不该想到的事情。
“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我倒尽了胃口。”
源赖光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一瞬间鬼切心绪的变化,但他依然遵从内心想法把这话说了出来。
鬼切想要更加凶恶地反击、嘲笑,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但这一切只是他以为。
实际上,他只是愣在了那里——彻底地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前15发红包
很抱歉没能及时更新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