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教授看完所有人的作业, 开始一个一个点评。
这一回,舒元的人像和建筑作业都与其他几幅作业一起,被贴在了白板上。
建筑作业中放人这种课题,对舒元来说的确不难,毕竟, 这几年她都在画漫画,
尤其最初画的两个恋爱系列画册,更是页页插画,张张都充斥着各种绘画主题技巧。
但教授还是挑出了毛病:
“落笔收笔都不够利落, 显得有些拖沓,影响画作整体观感。线条不够准确, 修改掉的错误线条多, 橡皮擦不干净, 整幅画显得有些脏,
这名同学要勤练线条,保证绘画手眼一致。”
舒元默默悉心接受,左手作画, 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顾教授说的这些问题,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哪怕你对右手的使用非常娴熟了, 但左手执笔落笔,就是不怎么听话。
待点评到画像的时候, 舒元忍不住庆幸, 还好点评的不是易书鸢那张人像——
毕竟易学长虽然才从美国返校,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已经帅成风云人物了。
教授点评的是她画的舒逸那张,虽然自家哥哥底子也不错,但是逗比人设似乎的确很难成为男神级别的人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不认识。
教授这次的点评,专门做了几幅图的对比,针对几个细微处的不同,来强调伦勃朗光源下的人像光影变化。
“画画一定要足够细心、耐心,就像这幅画,其他都很好,因为这个细小的光照区块儿的错误,造成肌肉凹陷,毁了一整幅画。这种错误看似只是小问题,但是成画出手,就没有修改的机会了。
“大家画画,哪怕是交作业,也得交一份无可修改的成品才行!”
顾教授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拿着的画抖了抖,继续道:
“这幅画,哪怕其他地方画的再好,在我看来,也是一幅残次品,没有价值。”
他话音落,坐直身体倾听着的刘畅,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眶,似乎盈了一层水润,像是又要哭了——这幅画是她画的。
以前,老师总是拿她的画做上线标准,哪怕有缺点,也是众多作品中最有价值的。
可是,自从舒元……
顾教授就变了!
下一刻,顾教授像是故意一般,举起舒逸的那张头像,指着上面的每一个光影处理,赞叹道:
“这幅画,任何地方,你挑不出错误。而且注意这几个光影处理,非常有想法,也很大胆。”
舒元当然有想法且大胆了,她毕竟曾是全国前几的画家,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和开创性元素,怎么混的出来。
“不过,虽然这幅画寥寥几笔就呈现出了极强的表现力,但咱们毕竟是交作业,以后大家还是把所有细节都画出来。这幅画虽然每个结构都有处理,但是线条和色彩都太过简练了啊。”
顾教授斟酌着措辞,腔调无奈,仿佛是个恳求老师详细讲解题意的底层学生:
“就像你做数学题,老师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吧你只给一个答案是不行的啊,我不知道你的解题思路。所以还是需要你们给出解题过程才能给分。好吧?”
委屈巴巴。
顾教授说罢,朝着舒元看了一眼,才将她的画插进所有人像作业中。
舒元羞愧的低下头,她的错!
是她懒了……
刘倍思听的身心激动:很显然,那幅画就是舒元画的。
顾教授的话很明显了!
就是说,舒元虽然是大佬,但是别人不知道啊,所以大佬还是要给出解题过程,让大家知道知道的嘛。
不愧是他的偶像!
刘倍思眼中含热泪,内心如此舒坦。
他手捧着奶茶,仍旧不舍得喝。
带回去,晚上一边重温‘马良’的漫画,一边喝吧。
想想都刺激。
刘畅怨毒的眼神扫过舒元,心里忿忿难平:舒元不过是画了幅没有细节的粉画而已,色彩表现根本稀松平常啊!
居然画粉画,呵,大家都用水彩或者水粉,就你这么招摇,专门用不一样的颜料……显得自己很厉害,很特殊吗?
小时候画板报画出来的low技巧吧,有什么了不起。
结果,整堂课里,顾教授站在舒元身边,与她交流的时间,几乎占了整课时的六分之一。
刘畅嫉妒的眼神,几乎要将舒元烧穿。
然而,无论她再如何渴望关注,仍没能得到顾教授更多的青睐。
一个男人变心了,哪还闻得旧人哭?
哪怕这个男人……是你的老师。
下课时,教授跟舒元要走了易书鸢那幅人像,说是一个月后,k11有个小展览,或许这幅画有机会入展。
这样的好机会,舒元自然不会拒绝,还要谢谢教授呢。
而顾老先生拿着舒元那幅画离开时,一脸坦然,完全不知道曾有一双怨妇般的眼睛,整堂课都在朝着他的背释放负能量……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他宽厚的背……承受了太多。
……
……
下课后,舒元跟刘倍思再次道了谢,两个人互加了微信。
跟莫名激动的刘倍思作别后,舒元与方晓一同离开教室。
接下来没课了,她准备直接回家,方晓要去新天地画写生,两个人正好顺路。
身边人来人往都是青春的面孔,有的与同学笑闹,有的匆匆而过。
舒元听着方晓说好玩儿的事儿,脸上盈着笑容,之前在班级里被人针对的烦恼,几乎一扫而空。
就在两人刚踏出教学楼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
“哎,那就是舒元。穿浅灰色运动服的娇小女生,那个,对。”
舒元敏锐的捕捉到自己名字,视线朝着那边扫去,看到一位同学似乎在给一个阿姨介绍她,手指也指着她的方向。
那位阿姨身量很高,戴着墨镜和白口罩。
头发烫着大波浪,盘在脑后,穿着件黑上衣,配肥肥的白裤子。
阿姨挎着的绿色bv包,和一双红色的菲拉格慕经典女鞋十分惹眼。
舒元步速变慢,仔细辨认那位阿姨,确认自己不认识。
她才想走过去问对方是不是找自己,阿姨已经迈开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有些气势汹汹。
待站在她面前,墨镜阿姨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下舒元,其紧锁的眉毛,和墨镜后的眼神,都显得不是很友善。
方晓微微挽住舒元,歪头有些疑惑的也朝着墨镜阿姨打量。
“请问您是找我吗?”舒元挑眉睁大眼睛,语声轻柔而礼貌。
墨镜阿姨没有答话,反而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哼’。
舒元和方晓齐齐皱了皱眉。
“……”舒元见对方似乎来者不善,又阴阳怪气,便拽了方晓的手,想绕开。
墨镜阿姨见她要走,终于开口:“有一个3岁的儿子?才上大三吧?”
舒元对这个很敏感,不答反问:“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
“这么不检点,还祸害别的男生,吊着勾着,是欺负人家单纯还是怎么的?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墨镜阿姨语气不善,声调也抬高了一些。
四周过往的学生瞧着他们停在教学楼门口,已经忍不住侧目。
路过听到中年妇女说话内容的,更是频频回头,有的甚至减慢速度,摆明了要看热闹。
舒元脸上发红,转身就要走。
墨镜阿姨居然伸手拉住舒元手臂,严厉道:“怎么现在觉得没脸?人做事天在看,之前可没见你客气。”
“你神经病啊,你认错人了。”方晓一巴掌拍在墨镜阿姨手腕上,转手将娇小的舒元拉在身侧。
墨镜阿姨收回手,看了看四周,笑道:“前两天去上海书城,你约的谁一起喝下午茶?还说要请谁吃饭?”
她说着,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在舒元和方晓面前晃。
那是一张手机屏幕的照片,点亮的手机屏幕上,是舒元和手机主人的微信聊天框。
上方备注的聊天对象名称,赫然是‘小傻子舒元元’。
聊天内容是昨天的,舒元跟刁文彦。
书展那天,她因为丢下他一个人,自己坐易学长的车离开,感到抱歉,所以微信里跟他说想请他吃饭。
舒元整个人怔住,多种情绪翻腾,难以言表。
四周悄悄聚拢的人,也在变多。
…………
…………
易书鸢和舒逸从医院回来,简单在校外吃了点东西。
舒逸直接回了寝室,他则往旧楼图书馆去,准备就今天的见习内容查点资料。
接近设计院教学楼时,他远远看见艺术学院的顾教授跟另一位老师,朝着这边走过来。
只是看着脸熟,本也没当回事。
可是因为他长的高,走近时,随便一瞟,就看清了顾教授手里拿着的那幅画——那上面画的是他。
意识到那是舒元给他画的肖像,擦肩时,他专门竖起耳朵倾听。
“这个真的画的很好,虽然笔触很少,但是居然每一笔都画在了关键位置。”顾教授的声音。
“咦?真的诶,而且线条艺术感很强,这个学生很有天赋啊。叫什么名字?”另一位老师探着头一边看,一边赞叹。
“叫舒元,真是个惊喜,而且能把粉画处理成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要不是我知道她是个学生,单看到这幅画,我可能会以为是哪位大师画的。”顾教授感慨。
“这是巧合画成了一幅,还是真的天才啊?”
“不好说,我对这个学生也不特别了解,要再观察观察。不过她的其他几幅画,水准也很高。”
两位老师的声音渐渐远去,易书鸢迈着的步子渐渐变得悠闲,淡漠到有些凌厉的脸部线条微微软化,唇角几不可查的翘起。
路过的男生女生们,虽看不出他是在笑,也隐约从他眼神和细微的面部变化上,感受到一股如沐春风的和煦来。
他一边走,脑海里一边想着如何吃到炸茄盒。
耳边时不时传来四周来往的学生们的议论声,下课时间,校园里仿佛比往日还热闹。
他原本没当回事,可偶然听到“好像是17届视传6班的舒元”的字眼儿,他微微一愣,慢走两步,侧耳倾听。
“对的,那个大一休学生孩子的——诶?”那学生才补充了一句,突然看到一张好看,却有如煞神般的脸。
“舒元怎么了?”易书鸢长的本来就高,突然逼近,以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开口询问,气势格外迫人。
“就在那儿啊,有个老阿姨,好像是自己儿子被舒元勾引了吧,过来——”那学生怯怯的道。
“闭嘴。”易书鸢低声沉喝,随即,在那学生畏怯的眼神注视下,转身迈开大步,朝着学生指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火急火燎。
他腿长,几步便走远了。
留下那学生还站在原地,有些心慌的回头问朋友:“那是谁啊?好凶……”
“走,过去看看!”他身边的同学双眼发光,仿佛是野狗嗅到了肉香,直奔八卦源地而去。
……
易书鸢感到教学楼门口时,正看到戴墨镜戴口罩的老阿姨,手里抓着一沓钱,指着舒元的脸,在嘲讽着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摇晃手臂,显然只是为了拿钱羞辱舒元,根本不是真的要送钱出去。
教学楼的阴影中,舒元和另一位女同学几次想走,都被老阿姨挡住去路。
面对别人的咄咄逼人,穿着浅灰色运动服的她显得又急又气,像一只被围堵欺负,却又手足无措的幼兔。
红着眼睛,可怜又……可爱。
他气的手指发抖,心里又有莫名的悸动在翻腾。
脑袋发热,只觉得自己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人,居然被人这样羞辱,比人自己被羞辱更无法忍受。
他冲到两人身侧时,舒元率先愣住。
她定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因为发怒而更加凶横的脸——他两条形状好看的剑眉,几乎要化成飞剑,冲出伤人。
刁母却还没意识到煞星抵达战场,仍举着那一沓钱,指着舒元的头隔空喊话。
她今天戴了口罩和墨镜,四周人也不知道她是刁文彦的母亲,反正并不怕丢人。
对于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易书鸢,她也只以为是路过看热闹的学生。
可就在她慢条斯理教训人时,高大的青年突然朝着她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钱。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青年一步跨过教学楼的门,扬手一个精准的抛物线——
那被绑好的一沓钱直接砸在了捐款箱上。卡住,几秒后,还是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入捐款箱内。
收回手,他混不在意刁母惊诧茫然的表情,悠闲走到舒元身前,一把搂住舒元肩膀,将红着眼眶的小仙女带进怀里。
舒元微扬起头,才要愣愣的开口喊“学长”,就被易书鸢抢白。
他人高马大的杵在刁母面前,一脸凶神恶煞,逼的刁母顾不上自己的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阿姨,舒元是我女朋友,你别瞎说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这样造谣生事影响我女朋友声誉,我可以报警告你的。”
他说罢,另一手伸长了一探,快速的摘掉了刁母的眼镜,随手塞进舒元手里,又掏出自己手机,咔嚓一下,给刁母拍了张照片。
“你干什么?”刁母大惊失色,转脸想躲闪镜头,他却已经将手机收起来了。
他手指在舒元愣愣捏着的墨迹上一勾,转手一甩又丢回刁母怀里。
随即,寒着脸冷冷道:“也请你儿子离我女朋友远一点,别整天跟个哈巴狗一样缠着别人女朋友,还搞到亲娘跑到学校来闹,是真的不嫌丢人吗?”
“你……你胡说什么?”刁母在舒元面前气势逼人,可面对了像是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易书鸢,却显得有些口吃。
“怎么?你要是真不嫌丢人,我回头花点钱,帮你和你儿子宣传宣传?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牛皮糖——”易书鸢其实根本不知道刁母的身份,但他语调慢悠悠的,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唬人。
刁母吓的大声尖叫,就怕易书鸢会说出自己儿子的名字。
她丢脸可以,但是绝不能让儿子在学校不好做人。
尖叫罢,她又横眼瞪向舒元,易书鸢却微微侧身,将舒元挡在身后。
她忌惮易书鸢,几次想要开口骂人,最后终于还是担心把事情闹大。
在易书鸢又要开口时,她戴上墨镜,转身快速下了台阶,匆匆离开。
像她这样有钱人家的中年妇女,虽然泼起来无人可挡,却也很顾忌脸面。
易书鸢也没有拦,视线追着刁母的背影看了几秒,便收回眼刀,朝着四周扫去。
他视线冰冷,扫过每一个人身上时,都如有实质,让人产生冰锥子划过皮肤般的悚然感觉。
四周看热闹的人匆忙转开视线,要么装忙装路过,要么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易书鸢这才低低哼了一声,却仍没有松开舒元的肩膀。
他手臂一带,拢着舒元便往校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低头嫌弃的道:
“惹祸精!”
“……”舒元原本就觉得委屈,此刻事情了了,心里正五味杂陈,想着要谢谢易学长。
突然听到他训她,一直忍着的眼泪一下就绝了堤,扑朔朔往下流。
她立即低下头,一边抹眼泪,一边抖了下肩膀,想挣开学长的怀抱。
易书鸢大手一带,就将几乎挣脱自己的小东西又带回怀里,他手扣着舒元圆润的肩膀,抿着唇,有些别扭的问:
“回家?”
舒元的脑袋点了点。
易书鸢闭了嘴,没再口吐芬芳。
扣着她肩膀的手却不自觉轻轻揉动,将掌心的温度,和轻柔的安抚,传递给了小姑娘。
……
易书鸢带着舒元走出去好几步了,方晓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她眼神里冒着小心心,微微捂住嘴巴,脸上冒着热气,看着易书鸢的背影,整个人都快要熟了。
哇!这位学长也太帅了吧!
天啊!
这是什么神仙帅哥。
那么酷!
那么帅!
哇那个腿长的!
说话声音像乐器一样好听,而且一句一句的真是让人没有回嘴的余地啊。
理智又酷炫!
她完了,她现在不仅是舒元的颜粉,还是舒元男朋友的颜粉了!
不,她还是舒元和这位男朋友的cp粉!
太甜太苏了吧。
舒元也真是的,交男朋友居然这么低调。
她转头走两步看向教学楼内的捐款箱,里面老老实实躺着那一沓钱。
回想方才那位学长丢钱的动作,天,潇洒到爆表。
此刻,不仅方晓在发花痴,周围的小姑娘们也都在叽里呱啦的打听,这位舒元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有打易书鸢从美国回来就开始盯上他的学妹,瞬间兴奋起来,对他的介绍如数家珍——充分发挥粉丝精神。
一时间八卦越传越厉害,艺术设计专业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同学都知道大三有个女同学,遭一位老阿姨骚扰,然后被男朋友给救走了。
学校捐款箱里,还莫名多了一沓钱……
而讨论那位帅炸天的男朋友是谁的话题,也随着发酵,越来越热。
终于,讨论到晚上的时候,大家已经忘记了舒元和老阿姨,纷纷开始挖掘医学院超帅学长易书鸢的八卦。
校论坛里也开始有关于他的八卦帖,下面追贴的,甚至还有附上了他今天以及之前被偷拍的照片的——
虽然有些糊,但是瑕不掩瑜。
楼下评论全是【天仙学长,看我看我!】,直接排了百来楼。
甚至还有人直接写了篇文章,叫【江大校草易书鸢】。
跟帖者无数,帖子火热持续中……
始料未及。
易书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