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11.黑鳞甲与白蔷薇（七）

伊万和克劳迪娅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奥利维亚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冷淡，她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走得近了，他们才注意到一些先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奥利维亚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些未褪去的鳞片，那些鳞片乌黑发亮，看起来坚硬无比，鳞片边缘锋利的好像最好的刀刃。可在鳞片未覆盖的地方，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烈火烧过的痕迹，还有些焦黑，可见她着实受了一番苦。而她身上的衣服既是被烧的破破烂烂，亦是被撑开破裂，即使只剩下几块布片，也能看出这衣裳小了。

伊万终于开口道：“……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看向伊万，开口道：“我……”

一句话只讲了一个字，便晕了过去。

伊万和克劳迪娅面面相觑，最终是伊万率先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奥利维亚穿上，连大大的兜帽都带上，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一点鳞片和烧焦的肌肤都不露出来。

伊万本来想叫克劳迪娅将奥利维亚背起，但又想着奥利维亚如今身形一涨，已有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叫个子小小的克劳迪娅背着实在惹人注目，只得自己做了这苦力活。

伊万对克劳迪娅道：“这森林里不知道什么情况，接下来便省着药剂，一路狂奔就是，越早出森林越安全。”

伊万回想起奥利维亚方才的长啸，越想越觉得那是龙的吟叫，唯有龙吟，才能让有神智的族类忍不住下跪臣服，没有神智的族类都四处奔逃。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此刻的黑暗森林正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抓紧奔逃。

克劳迪娅点点头，为伊万拿过弓箭，捡起自己的武器，喝过药后两人便开始奔走。

两人埋头赶路，待到有些力竭之时，方才出了黑暗森林。只是出了森林又是一桩麻烦事，原来森林中果然有些异变，这半月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里边，如今竟有人安全出了森林，一下引来众人的围观。

伊万顾忌着身后的奥利维亚，不敢逗留，灵机一动解释道：“我们不是穿过了黑暗森林，而是想要从这里去东圣西尔，听说那里太平许多，但这森林里的魔兽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这么多，才走了没多远，同伴就受了重伤，我们只好逃回来了。”

原是如此，众人看向他身后背着的人，兴趣方才消减一些。能活着从黑暗森林里的人虽也少见，但听伊万口吻，不过是幸运罢了，没遇见那人形魔兽，遇到的全是低阶魔兽，就这样还受了伤。

守在森林口的人本就不多，伊万成功打消了那寥寥数人的疑惑，背着奥利维亚走得飞快。尽可能低调地寻了一家旅店，将人带了进去，放在了床上。

做完这一切，伊万和克劳迪娅紧绷着的弦才松下一些，但一口气尚未出完，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便浮上了心头。

克劳迪娅看向伊万，犹疑道：“你看出了奥利维亚是什么，对吗”

伊万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克劳迪娅应当也有了自己的看法。伊万道：“我并不确定。”

克劳迪娅道：“但无论她是什么，她确实和龙有些关系。”

伊万看了克劳迪娅一眼，恰好克劳迪娅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眼，陷入沉默。

龙和单纯的异人不同，龙族一向数量稀少，离群索居，异人之中也从未见过龙混血者，这个种族一直是那么高高在上。直到前些年王室开始以举国之力猎杀龙族，又有霍尔曼公爵这种强大无比的剑士相助，如今龙已成王室禁脔。若奥利维亚真是龙，一旦有人知悉，她所面对的便是极为艰难的前路。这也意味着，倘若有人想要帮她，面临的便是深渊一样的危险。

伊万和克劳迪娅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但他们无法为对方做决定，这才是那个沉默对视的原因。最后还是克劳迪娅先开了口：“我们佣兵团叫护龙者对吧怎么说也得做一件大事衬一衬这个名字。”

伊万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显然他们做了相同的决定。

克劳迪娅又道：“况且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有些腻了，能轰轰烈烈地死也没什么不好。”

伊万道：“你说的对。”

他上前，打开自己的斗篷，想看看奥利维亚的伤势如何。要知道，为奥利维亚治疗着实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她身上的鳞片太容易引人注意，可如果不请会治愈术的牧师来为她治疗，又怕她会熬不过去。

将紧紧系着的斗篷解开后，奥利维亚的身体便露了出来，两人惊讶地发现，她身上的那些鳞片已经消去，那些烧焦的皮肉也已脱下，长出了崭新的皮肤，光洁的好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克劳迪娅感叹道：“虽然听说过龙族的身体素质好，复原能力很强，但不亲眼见一下，实在很难想象会强到这个程度。”

伊万沉思了一会儿，却道：“我虽然对龙族了解有限，但类比其他族类，像奥利维亚这样人形还会显现鳞片的，应当是对自己的能力尚未完全掌控，搞不好还是少年期。”

若是少年期已经这么厉害，那等奥利维亚完全长成，又是何等的强大从未亲眼见证过龙族威势的克劳迪娅突然有些期待。

伊万伸手探了探奥利维亚额头温度，确定她没有发热，只是沉沉睡着后，对克劳迪娅道：“我想我们不用请牧师，只要守好，等她醒来便是。”

克劳迪娅看了看奥利维亚沉静的睡颜，耸了耸肩，没有其他意见。

而睡梦之中的奥利维亚并不像他们所想像的那么平静放松，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黑蒙蒙的，她好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困住了，整个人被泡在黏腻的液体之中，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泡着泡着，整个人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好像逐渐由一个小肉团子生出了手脚，手脚之上又生出了指头。再紧接着，一片一片奇妙的东西从肌肤上生出，就像是……鳞片一样。

在这一瞬间，奥利维亚好像清醒了一些，想要去看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下一秒，她又昏昏沉沉地只能注意到自己身体上的触感。

她感觉肩胛骨很痒，那种痒不是被虫蚁叮咬后产生的痒，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骨血里生长带来的痒意。这种痒意一开始还能忍耐，到了后来却愈演愈盛，甚至在某一瞬间变成了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肩胛骨的皮肤处穿刺而出，又迅速展开，甚至将困住她的坚硬外壳都刺穿打裂，让她得以重见天日，就好像破了壳一样。

奥利维亚抬头朝那光明之处看去，只觉刺眼，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竟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发现克劳迪娅趴在她的床沿边上已经睡着，倒是守着门的伊万还睁着眼，见她醒来整个身子都站直了，朝她走来。

奥利维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情有些不一样了，她晕倒前发生了什么……

奥利维亚忍着头疼，开始回忆自己是为什么晕倒，一些朦胧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回归，直至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奥利维亚意识到了什么，她直起身子，对伊万笃定道：“你看出了我的身份。”

因着她的动作，浅眠的克劳迪娅也醒了过来，刚好听见她这句话，得意地肯定道：“我们看出了你的身份。”

奥利维亚按捺下激动，对克劳迪娅道：“你说吧。”

克劳迪娅将他们所见的细节与龙族特性一一对比，洋洋得意地阐述着自己的发现。

龙。

其实奥利维亚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因为过去太过空白，反倒让她不敢笃定地报出这个答案。如今这个答案从别人嘴里说出，让她有种尘埃落定之感，梦中种种支离破碎，更是因此串联成线。

奥利维亚大概知道龙族是个什么处境，从自己醒来是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她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境况。而她看向伊万和克劳迪娅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伊万道：“我和克劳迪娅是你的雇佣兵，你想做什么我们都舍命相陪。”

克劳迪娅道：“不过最好有意思一点。”

奥利维亚觉得有些好笑，但她想，他们并非不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只是仍然做了这样的选择罢了。

奥利维亚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定个小目标，去王都看一看圣西尔境内仅剩的龙吧。”

伊万和克劳迪娅对这个看一看的说法有些不解，伊万问道：“你要救他们”

他和克劳迪娅是愿意冒险陪她做一番事业，但如果是这种明摆着送死的事，他还是会质疑一番的。

奥利维亚道：“只是先看看而已，我其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便是要报仇或是要救人，也要在那之后。”

她双眼微垂，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