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第37章 黑鳞甲与白蔷薇（三十三）

奥利维亚和霍尔曼在卡文斯逗留了一阵，主要是在处理卡文斯剩下的法师和剑士。卡文斯的平民倒还好处理, 对于圣西尔的军队几乎没有抵抗的意思, 在看到圣西尔的军队没有烧杀抢掠的意思后，竟飞快地接受了被圣西尔占领的事实。

奥利维亚只在一开始感到些微惊讶, 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原因。卡文斯的民众和圣西尔的民众差不多, 日子过得朝不保夕, 连活下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在他们眼里都是如此艰难。今天还能看见的人, 明日就可能饿死在路边，或是被魔兽吞食的尸骨无存。

当生存成为了最基本的问题, 王室不曾表示过垂怜。这些面黄肌瘦的民众又怎么可能对王室的倾覆有一丝一毫的痛惜呢

奥利维亚知道, 这不仅仅是卡文斯才有的现象。如果今日是卡文斯的军队踏平了圣西尔的疆域, 情况未必会有什么变化。

因为民众的配合，奥利维亚和霍尔曼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搜刮了卡文斯那一堆成果之后, 留下一半军队驻守，奥利维亚和霍尔曼总算踏上返回圣西尔的路途。

奥利维亚盘算了一下到底何时发难为好，最后决定把霍尔曼留到最后解决。她相信自己能够获胜，可隐隐之中, 却也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可能性，毕竟，赢家并不完全等同于活下来的人。

奥利维亚和霍尔曼攻占了整个卡文斯，回到王都的那一天，菲尼克斯带着教廷来迎接他们。

教廷里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士都被奥利维亚毫不留情地痛揍过, 此时面对奥利维亚居然还能露出诚挚的笑容。奥利维亚并不想多看，移开了目光，可在那一瞬，她分明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来不及深想，就被菲尼克斯打断了思路。

那些歌功颂德的客套话无须再提，奥利维亚并不打算对着菲尼克斯的笑里藏刀虚与委蛇，她冷淡听完全场，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不在的时候，克丽丝把那些异人们管理的很好，也和伊万、克劳迪娅有了交流。

奥利维亚一开门，对上了三双眼睛，其中怨念最深的那一双，是伊万。

奥利维亚顿了顿，又把门关上了，瞬间听到伊万暴怒的声音。

奥利维亚最终还是进去了。

其实伊万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奥利维亚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全面的评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可伊万还是感到生气，以及一丝丝被抛弃的错觉。他感觉，奥利维亚已经越来越不需要他和克劳迪娅了。这种不需要可能是因为他们能力不足，也可能是因为奥利维亚不想也不需要他们以身涉险。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为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而痛苦。

伊万压住那种感觉，深吸了口气。

他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还没起效果，奥利维亚竟然又没事人一样地给他倒了杯水，伊万气的不行，最后只是问道：“听说你把整个卡文斯都打下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奥利维亚的想法，伊万不能说毫无头绪，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他甚至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奥利维亚沉默片刻，想起卡文斯那些眼神麻木的民众，一个想法在心中逐渐成型。老实说，她一开始只想简单地报仇，从未想过以后的事，大有惹完麻烦就跑，把乱摊子随意一丢的意思。

克丽丝将家中管的很好，奥利维亚能够清楚地察觉，这里只有他们四人，她可以随意说些什么而不用担心打草惊蛇。

奥利维亚道：“或许，你们对治理国家有兴趣吗”

伊万刚端起奥利维亚倒的水喝了一口，就被奥利维亚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呛到，那口水上不来又下不去，让伊万咳的脸都红了。

克劳迪娅冷眼瞧着，看伊万被吓成这样，十分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对奥利维亚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算我一个。”

奥利维亚看着克劳迪娅，有些乐了，她就知道，说服克劳迪娅简直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当然，这可能也跟克劳迪娅实在乐于见到伊万出丑有关。

伊万好不容易止了咳，恨不得对她们俩都翻个白眼。

倒是一旁的克丽丝在认真思考，小声问道：“你是想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还是……”

奥利维亚道：“哦，我是想干掉王室，教廷，以及军队。剩下的部分，你们拿去建个国家怎么样”

克丽丝沉默片刻，道：“你将这件事交给我们，是想利用剩下那些异人的力量，建立一个可以包容异族的国家吗”

奥利维亚道：“你若不说，我还真没想到，事实上，就连建立国家的想法都是刚刚诞生的。我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

克丽丝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捡起话头道：“这个构想很美好，可我们这些异人，有的并不能有后代。就算有后代，异族的血脉也会一代代淡化，最终回归人族。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不足以让他们冒着风险来付出。”

奥利维亚注意到，克丽丝说的是“他们”，很显然，她是为之心动的。

奥利维亚道：“血脉的逝去是个普遍的现象，可你又怎么知道，光明神不会给你们一个返祖的机会呢希望并不像你想象的一样渺茫。而且，我并不需要你向异人们请求太多帮助。我只是希望，在我杀光想杀的人之后，能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们罢了。”

这一回，就算是克丽丝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伊万充当了三人的主心骨，问道：“你这是为了报仇”

奥利维亚嗤笑一声，点点头，顺便问道：“难道你们不想复仇吗”

克丽丝的鱼尾在水池中动了动，伊万则陷入了沉默，唯有克劳迪娅大大方方道：“想啊，怎么不想，只是从前没有这个能力，也不知道应当向谁寻仇。”

奥利维亚顺理成章道：“那你可以跟我一起。”

伊万登时头疼起来，他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三人。奥利维亚，一个纯正的龙族，除了她以外的龙都死绝了，罪魁祸首已经被她收拾了一半。克劳迪娅，三族混血，实验产物，对人类好感极其有限。至于克丽丝，光是看到对方昳丽的容貌，便可以想象她曾经吃过多少苦了，而且海妖一族也灭的干净，只剩下他们这些没有繁衍能力的人鱼，身上还有最后一丝海妖血脉。

这三个人组合起来怎么看都是要灭世的意图。

伊万大抵是这里面对人类最心软的一个，他不觉得奥利维亚复仇有错，他只是害怕她的复仇对象会从固定的人，变成所有人类。伊万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奥利维亚看着伊万，最后道：“那我就杀光王室，再杀部分教廷人士，最后解决一部分军团。怎么样”

伊万道：“你这个部分，是怎么挑选的”

奥利维亚愿意让步，但所谓让步，从来不会更改她的底线。

“我要杀的是屠过龙的人，或者是，阻挡我的人。”

伊万看向奥利维亚，她的眼睛还是那样黑白分明，坚定的一如既往。他这才确定，复仇的意志从未迷惑她的神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伊万没有再劝，他觉得也没什么好劝，只是随意嘟哝了一句：“阻挡你的人好找，判断无辜人士可不容易。”

奥利维亚站了起来，对他道：“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伊万一下黑了脸，可最后还是认真地调查了起来。

奥利维亚是个甩手掌柜，将这么一个大担子抛给三人，自己则成天嘟哝着无聊。她本想尽快行动，却被伊万压了下来，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伊万几人的准备。

伊万尽心尽力地给她调查着复仇名单，克丽丝则盘算着如何利用异人的势力，来个声势浩大的反叛，最后再顺理成章地建国。就连不爱动脑子的克劳迪娅，都跟在克丽丝身边帮她一起谋划。

奥利维亚闲着闲着，又想起了回到王都的那一天，教廷人士的脸一张张地浮现在她面前，却始终没有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奥利维亚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安德森作为教廷的圣女，为什么没有和那些人一起出现

这里面可能有很多理由，奥利维亚本不需要太过在意这个细节，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伊万和克劳迪娅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奥利维亚还在卡文斯作战，他们虽然听到了传闻，却也不能做什么。再后来，传回来的便是确凿的死讯。伊万和克劳迪娅为那个白蔷薇一样纯洁的少女哀悼过，可时日一长，也便逐渐忘怀，直到奥利维亚今日提起。

伊万看了奥利维亚一眼，轻声道：“她随教廷去北境封印黑暗深渊，遇到高阶魔兽成群袭击，死在了那里。”

奥利维亚感觉到眼皮跳动了一下，问道：“尸骨无存”

伊万道：“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