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第41章 黑鳞甲与白蔷薇（三十七）

奥利维亚觉得霍尔曼有些奇怪，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他表现的又很平静, 对她的奇异之处视而不见。

奥利维亚并没有深想, 因为她深谙一个道理，对一个人好奇太多、思虑太多, 便容易产生联系,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联系, 便会生出心软。

奥利维亚回到王都, 将安德森这些前任圣子圣女交给了克丽丝安置。在她费心解决教廷和黑暗深渊之事的时候, 克丽丝和伊万几人也没有闲着，他们竟真的组起了一支异人军队, 在圣西尔境内流窜作案, 弄得菲尼克斯不堪其扰。

老国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奥利维亚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对于圣西尔的平民来说, 那是相当值得纪念的一天。在他们还俯身耕种之时, 遥远的王都发生了一场巨变，而圣西尔整个国家也从此变了模样。贵族和军团掉了脑袋，异人登上政治舞台，光明神降下恩赐, 曾经湮灭的种族在异人身上以返祖的形式再现，形成了新的种族。各种种族势力既分庭抗礼，又相辅相成，人族平民的生活非但没有一跌到底，反比从前好过起来。逐渐能吃饱饭的平民, 再也没有想过所谓复辟，会想到复辟之事的贵族子弟，多半在最后一战中被奥利维亚拧断了脑袋，那位史书中最为传奇的龙族女王。

而现在，还未登上史书的奥利维亚，选择了一个昏黄的傍晚，当晚霞如火焰一样绚烂绽放在天空上时，她登上了王都的城墙。

奥利维亚回到王都两日，菲尼克斯多次派人去请，她却从未去见。菲尼克斯有心想让人强请，奥利维亚就能将想要动手的收拾一顿，搞得菲尼克斯又急又气，心中甚是担忧，不知道奥利维亚是否知道教廷与他的协议。有心先下手为强，又苦于手边没有可用之人。

如今奥利维亚凶名在外，她一登上城墙，无数卫兵的眼睛便黏到她身上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敢上前阻拦。奥利维亚笑了一声，跳上城墙，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往外一跌，然后彻彻底底地化身成龙。

人类的皮囊实在是太小太轻，巨龙的骨骼在这种变幻之中迅速疯长，血肉附上骨骼，尔后是皮囊，将骨血一寸寸包裹起来。鳞甲是最后长出来的，当它们完整覆盖上皮囊之后，奥利维亚扇了扇翅膀。她几乎能听见翅膀里的骨头在咯吱咯吱作响，就好像是因为她太久没使唤它们，让它们不开心了。

绚丽的晚霞染上天幕，在巨龙身影的衬托之下宛若一片火海。

奥利维亚长啸了一声，在天空上方盘桓。

这啸声听到人耳朵里，让人心神俱震，心志体质弱些的人当场便跪了下来，恨不得捂住耳朵来抵挡这种头疼欲裂。

奥利维亚径直飞向了王宫。

王都里还是有些法师的，在发现异常之后立即努力激活法阵，虽然力有不逮，却还在勉力支撑。

奥利维亚并不担心。

为了取她性命，菲尼克斯可谓是大费周章，也因此将整个教廷赔了进来。剩下的人里，多半是些才入教廷没多久，被指使着干些苦差事的法力微薄之人，现下也被安德森他们彻底接管。

至于那几个遗漏的尚有些能力的法师，光凭他们这个数量，就很难被奥利维亚放在眼里。

奥利维亚撞向王宫，果然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奥利维亚在屏障上飞了一会儿，又朝屏障撞去，这勉力支撑起的结界被撞出水一样的波纹，竟是轻而易举地出现了波动，不停注入法力以维持法阵的法师更是齐齐吐出口鲜血来。

奥利维亚试图抓上这有所波动的屏障，竟真的将利爪插入其中，很快便用蛮力将其撕裂开来，她发出一声酣畅的啸声。这玩笑一样的阻挡被她彻底撕毁，如同她所见过的一样，化作光华，星星点点地降落。这是何其美妙的场景，可王宫里的人不会有心情欣赏这份残缺带来的美丽，他们惊恐地尖叫，逃跑。

奥利维亚对王宫的构造还算了解，随意地飞速降落在一座宫殿之上，硬生生地将宫殿压垮，里边的人瞬间没了声息。

她的目光在那些四处逃窜的人中来回转动，很快便看见了老朋友。

奥利维亚化作人形，在菲尼克斯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钳制住他的脖子，一路拖着人到了老国王跟前。

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老国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睡了一整天没有醒了，偏偏在奥利维亚进门的时候，隐隐有了清醒的意识。他睁开浑浊的眼，看着奥利维亚掐着他如今唯一的儿子脖子。

奥利维亚本想说些什么，可她此刻觉得，连言语都是多余的存在。奥利维亚干脆利落地拧断了菲尼克斯的脖子，菲尼克斯的身体一下瘫软下来，奥利维亚将他的尸体扔到了老国王身上。

老国王一下尖叫起来，面上的神情惊恐又癫狂。奥利维亚冷眼看着，竟分辨不出来他这是失去儿子的哀怒，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他的喉管里发出难听的声响，好像有一口气始终没能喘上来，在最后的关头，他竟伸出手把自己儿子扭曲的尸体从身上推了下去，原是不敢再看。

奥利维亚看着他的丑态，一步一步朝他靠近。老国王先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奥利维亚又做了什么，愤怒地指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紧接着，他又像是知道了害怕一样，开始想要往后退缩。

奥利维亚将手放到他的脖颈之上，看着他面上的种种神情，最后也没有欣赏多久，手上一用力，便听到骨头折断的脆响。

奥利维亚没有再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此间，一言不发地重新化作龙身，在王宫上方盘桓，嘶吼，发泄着心中的怨怒。

从奥利维亚在城墙之上化作龙身，到她往王都而来撞破屏障，甚至抓走菲尼克斯，弄死老国王，时间实在没过多久，就连落日的位置都没怎么挪动过。

那些护卫、军团，以及一些被奉养的剑士和法师，在奥利维亚杀死国王后才姗姗来迟。这些人中以法师的数量最为稀少，那些想要远远击中奥利维亚的术法实在少的可怜，奥利维亚在空中灵活飞翔，便没有被打中过。甚至有些法师准头太差，一把火没烧到奥利维亚身上，反把王宫给烧了。

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打击，奥利维亚其实是不放在心上的。可她想起了回忆里的黑龙，想起了死在她眼前的红龙，想起了那些记忆碎片里隐隐约约的画面，心里便很不痛快。

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梦境里，她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心中满是汹涌的战意，而她庞大的身躯之下，是一片火海。

地上的那些人对她来说渺小的如同蚂蚁一般，可就算是蚂蚁，她也要用心地将他们撕碎。

奥利维亚朝地面俯冲而去。

当霍尔曼出现的时候，奥利维亚已经不像刚刚龙化之时那么光鲜亮丽了，蝼蚁的反抗或许不疼不痒，可终究是会留下些印记的。她原本威风凛凛的黑色鳞甲上留下了一些发白的剑痕和血污，可这一切并不让她狼狈，反而使她像一柄出鞘染血的利刃，杀气腾腾。

奥利维亚飞到霍尔曼跟前。

在这之前，她已经踏平了王宫，踏碎了不知多少贵族的府邸，压扁了那些曾经从屠杀中满载而归的家伙们。她不知杀了多少人。

奥利维亚不明白霍尔曼在想些什么，她一直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一战，他好像也知道似的。他本来就没有多忠于王室，在教廷事件过后，更不可能回来为菲尼克斯抛头颅洒热血。

霍尔曼此刻站在那里，像是明白他们之间免不了一战，也像是想要守护站在他身后的剑士们，那可能是他唯一有点在乎的东西。

奥利维亚朝他吼了一声，像是宣战。

霍尔曼拔出剑，像她记忆之中一样，划出了这饱含光明之力的一剑。

奥利维亚见识到了最强大的剑士到底拥有这样的战力，那一剑划上她的身体，虽然没能让那一片片鳞甲立刻断裂，奥利维亚却听到了足够刺耳的声音昭示鳞甲的受损。

这样强大又危险的力量，没能让奥利维亚害怕。她激动极了，浑身颤抖，热血沸腾，就像霍尔曼没有留手一样，她也用出了最大的力量。

奥利维亚朝他怒吼，在躲避剑光的同时朝他伸去利爪，撕咬，甚至利用翅膀带起强大的气流扇动任何她能碰到的物体朝霍尔曼飞去，就连她不甚使用的尾巴都成了打击霍尔曼的利器。

你来我往之间，他们都受了伤，那伤但凡旁人挨上一记，只怕就要一命呜呼。只可惜两人都命硬得很，能躲的躲，躲不了的捱，脑海里的战意让他们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霍尔曼的军团倒是想帮他，可奥利维亚一时打不死霍尔曼不代表不能轻易碾压他们，最后，他们连牵制的作用都寥寥。

奥利维亚和霍尔曼从日暮打到了黎明，从王都最繁华的街道打到了空旷的郊野，一群关心战役结果的人只敢远远遥望那一人一龙争斗的身影。

直到破晓之时，霍尔曼抓住了奥利维亚的逆鳞，奥利维亚吃痛之下飞上了天际。太阳在那一瞬间破出地平线，几乎要晃花人眼。

两个人影从空中落下。